秋瑾,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女英雄、女豪杰,她文能写诗填词,武能骑马击剑,性情豪纵侠义,行事雷厉风行。
在社会黑暗、民族危亡的时刻,秋瑾毅然离开庸俗不堪的丈夫,去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最后,为了伟大的革命事业,秋瑾慷慨赴死,死的时候,年仅三十二岁。
直到今天,当我们凝视秋瑾的照片时,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逼人英气,看她一生所行之事,会令无数男儿为之汗颜。
无怪乎,连下令处死她的知县,都会因为她而自杀。
一、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1875年11月8日,秋瑾出生于福建厦门,秋家是官宦世家,所以秋瑾从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不过,她受到的是旧式教育,学的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秋瑾天性聪慧,十多岁时,便能写诗填词,才华远在诸兄妹之上。父亲秋寿南曾叹息地对她说:“要是你是个男孩,将来肯定能在科举上有所成就。”
秋瑾却说:“这个世界太轻视女人了,不然会出现很多女英雄的。”从小,秋瑾最崇拜的就是秦良玉、沈红英、梁红玉这样的女中豪杰。
1891年,秋瑾全家回到故乡绍兴,定居和畅堂。此后,她又到萧山外婆家,跟武艺高强的表兄弟单宗勋习武,经过刻苦训练,学会了拳术、剑术、棍法以及骑马。
所以,秋瑾后来给自己取了个号叫“鉴湖女侠”,并不是空有其名,她可是真正会武功的女侠。
秋瑾文武兼修,肯定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女英雄、女豪杰,然而,在封建社会,一个女人要有所作为何其困难。少女时代,秋瑾还能自由自在地读书习剑,一旦嫁为人妇,她就会被封建社会的种种约束困死。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1896年,湘潭巨富王黻臣以曾国藩的孙子曾五爷为媒人,为小儿子王子芳(字廷钧)向秋家提亲。 秋寿南听说王子芳就读于名校岳麓书院,通八股,善文墨,还相貌英俊,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5月13日,秋瑾与王子芳正式成婚,此时,秋瑾二十一岁,王子芳十六岁。
嫁到湘潭王家后,秋瑾深刻体会到封建礼教对女人的残酷压迫。
婆婆屈氏,性格暴躁,爱吹毛求疵,她要求秋瑾每天早中晚必须请安三次,不能有一点失礼,稍有不当就会当面斥骂。这让酷爱自由、性情刚烈的秋瑾每天就像生活在炼狱之中。
更让秋瑾失望的是,王子方其实是个养尊处优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她在写给长兄秋誉章的信中,直接控诉王子芳“无信义、无情谊、嫖赌、虚言、损人得己、欺凌亲戚、夜郎自大铜臭纨绔之恶习丑态”俱集一身,可见,秋瑾对这段婚姻是何等的失望。
后来,秋瑾创作过一篇弹词小说《精卫石》,来控诉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残酷压迫,其中说:“儿子有罪,都归在媳妇身上;东西不见了,就就是媳妇偷了,送娘家去了;儿子本来是不成材的坏东西,反说我儿子本是好的,都是媳妇来教坏了;家中或是生意折了本,或是死了人,有不顺遂的事,就是媳妇命不好的缘故。真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欲置之死地而后已。”
这恐怕也是秋瑾婚姻生活的自我写照了。
1899年,王黻臣用钱给王子芳买了个户部主事的官,秋瑾虽不耻买官行为,但王家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她只得跟随王子芳移居北京。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全家回到湘潭。1901年王子芳再次到北京任职,此时,秋瑾父亲去世,便没有去北京。
1903年,秋瑾再次赴京,跟王子芳生活在一起。
痛苦的婚姻生活,并没有秋瑾变成一个庸俗不堪的女人,她一直关注着时局的变化,在湘潭时,她就经常阅读《湘学新报》、《湘报》这些进步报刊,还写信给北京的哥哥,询问变法的情况。如今,秋瑾到了北京,她近距离观察了社会的巨变,看到国家不断受到外国的凌辱,她内心救国救民的责任感更加强烈了。
在北京,秋瑾交到了一个志趣相投的知己吴芝瑛。
吴芝瑛出身桐城名门,伯父就是“桐城派”著名学者吴汝伦,他当过京师大学堂的总教习,是一位学贯中西,思想开明的大学者。在吴汝伦的影响下,吴芝瑛幼承家学,才华横溢,是当时知识界思想进步的新女性。吴芝瑛的丈夫廉泉,曾经参加过“公车上书”,也是一位思想进步的爱国青年。
吴芝瑛
秋瑾结识吴芝瑛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切磋诗艺,探讨时局,交流对妇女解放的看法。秋瑾还在吴芝瑛家里看到了更多进步书籍,思想认识进一步提升。
后来,秋瑾跟吴芝瑛义结金兰,立誓“贵贱不渝,始终如一”。
就在秋瑾为民族危亡担忧、积极寻找救国之道的同时,王子芳却在钻营他的升官发财之术,整天迎官拜客,阿谀奉承,经营人际关系,还常常夜不归宿。
1903年的中秋这天,王子芳又出去应酬去了,秋瑾收拾好家里,便换上了一身男装,出门到戏院去看戏。王子芳得知后大为恼怒,觉得秋瑾这作抛头露面,丢了他的脸,他气冲冲地跑回家里,看到秋瑾便一通责问,气头之上,还扇了秋瑾一巴掌。这一下,秋瑾的怒火也被点燃,积压多年的怨气再难忍受,她立即跑出家门,离家出走。
秋瑾在阜成门外的泰顺客栈,开了一间客户,在客户里,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想到国家危亡,自己却被困在这糟糕透顶的婚姻里,不能实践自己救国的愿望,更可恨的是,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这个庸夫俗子,根本不明白自己内心的走向。
于是,意难不的秋瑾,提笔写下了一首《满江红》: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二、谩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秋瑾离家出走后,王子芳怕同僚知道笑话他,便派仆人给秋瑾送去一封信,说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劝妻子回家。秋瑾不为所动。
王子芳见自己劝不动秋瑾,只好去找吴芝瑛帮忙劝。吴芝瑛找到秋瑾,说:“你现在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做好离开家庭的准备,这样感情用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先回家里,从长计议。”
确实,离开家庭是一件大事,离开之后,怎样实践自己的救国之道也是一个问题,她需要一个周全的准备。
这时,秋瑾想到了当时的留学潮。留学可以学习更多的新思想新知识,而留学生是思想最进步的群体,在那里更容易找到跟自己一起救国救民的同志。于是,秋瑾决定去日本留学。
留学需要钱,所以秋瑾只能先回到家中,筹措留学费用。
得知秋瑾要出国留学,王子芳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将秋瑾的嫁妆藏了起来,防止秋瑾变卖嫁妆做学费,秋瑾气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随身首饰、衣物托朋友变卖换钱。
王子芳给秋瑾买了许多名贵的衣服,还特意给她租了辆车,专门给秋瑾看戏用,希望能讨秋瑾欢心,打消秋瑾留学的念头。
但正如秋瑾所说,俗子胸襟,岂能识她?王子芳还是把秋瑾当成一般的女人,以为漂亮的衣服,名贵的首饰,便能讨得欢心,她根本不懂秋瑾内心的追求。
终于,秋瑾艰难地凑齐了留学的学费。但就在此时,秋瑾得知变法派人士王照,因为变法之事,被捕入狱。秋瑾虽然不认同变法派改良主义的救国之路,但钦佩他们的爱国热忱,于是,秋瑾把自己凑得的钱,拿出一部分钱,托人匿名送入狱中,作为营救的费用。王照出狱后,才知道是秋瑾送钱给他,想登门拜谢,秋瑾已经东去。
因为资助王照,秋瑾的学费又不够了,秋瑾只好南下筹钱。回到绍兴娘家,秋瑾将儿子女儿托付给母亲,秋家自秋寿南死后,家庭已经败落,秋母得知秋瑾要出国留学,勉强凑了三百两银子,交给秋瑾。在这样的情况下向母亲求助,秋瑾的内心很不好受,但要想尽快走上救国之路,她只能依靠母亲。
1904年,秋瑾在绍兴过完春节,回到北京。4月,吴芝瑛、陶获子等好友共聚陶然亭,大家写诗以赠,为秋瑾饯行。5月,秋瑾终于离开了她那个庸俗不堪的丈夫,坐上“独立号”轮船,赴日留学。
船上,有日本友人石井,作诗一首,请秋瑾和诗,秋瑾挥笔立就:
日人石井君索和即用原韵
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
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
铜驼已陷悲回首,汗马终惭未有功。
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
三、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到日本后,秋瑾先进入清朝留学生会馆设立的日语讲习所补习日文,同时进入日本的实践女校学习。
除了学习,秋瑾最重要的活动就要宣传妇女解放、男女平权的思想,以及寻找革命同志,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
刚到日本,秋瑾就加入了“共爱会”,“共爱会”是女留学生胡彬夏在1903年4月在东京创立的,旨在救助二万万女同胞,确保妇女的权利,同时要唤醒女性主人翁的的意识,让她们发挥各自的能力,履行国民义务。
秋瑾入会后,与会员陈撷芬一起改组“共爱会”,更名为“实行共爱会”。然而,“共爱会”活动范围有限,完全不能施展秋瑾的抱负。
1904年9月24日,秋瑾与留学生创立月刊《白话》,并连续发表了《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敬告我同胞》等文章,倡导男女平等,呼吁爱国救亡。
秋瑾还积极参与各种演说活动,并提出组织“演说练习会”。敏锐的秋瑾,在当时就觉察到了普通话的重要性,她在“演说练习会”的第五条章程中提到:“中国语言各处不同,故演说者滔滔不绝,而听者竟充耳不闻。会中当附属一普通语研究会,凡演说皆用普通话。研究普通话,公举会中善于普通话者担任之。”可以说,秋瑾是最早推广普通话的先驱之一。
秋瑾经常在留学生的的聚会中登台演讲,她具有雄辩的口才,演讲非常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当时的女报《女子世界》中有一则消息说:“中历八月十三日,是戊戌六君子成仁之期,留学同仁特于是日设会公祭。礼毕,同人演说,以浙江秋璇卿(瑾),女士最为沉痛。是日到会者有一百二十余人,闻者皆为泣下。”
此时,秋瑾也开始加入以反清为目的的革命团体。
1904年春,冯自由、梁慕光奉孙中山之命,在日本横滨创立革命团体三合会,11月,秋瑾受冯自由的妻子李自华邀请,加入三合会,还被冯自由梁慕光封为“白扇”(俗称军师)。三合会属于洪门系统,“白扇”就是“洪门三及弟”之一,可见秋瑾极受重视。
后来,秋瑾又结识了革命党人陶成章,便想要加入陶成章等人成立的光复会,一开始,陶成章并不同意,因为光复会是地下组织,主张以暴动和暗杀为革命手段,她担心秋瑾一介女子,做不来这些事。
然而秋瑾态度非常坚决,她拨出随身携带的日本刀,当场舞了一套刀法,陶成章看后,大为赞赏在。因为当时规定,加入光复会,需要两个以上组织内的会员推荐才行,于是陶成章亲笔给上海的蔡元培、绍兴的徐锡麟写信,推荐秋瑾加入光复会。
1905年初,秋瑾从日语讲习所毕业,打算三个月后,转入“清国女子师范、工艺速成科”学习,然而当时日本的物价水平,是清朝的在倍,秋瑾带来的钱已经年剩无几,她只能回国筹钱。
3月底,秋瑾回到上海,她先去拜访了时任上海爱国女校校长的蔡元培,请求他推荐自己加入光复会,然而没有蔡元培没有答应,秋瑾失望地离开了。
4月,秋瑾回到绍兴老家,从母亲口中得知,哥哥秋誉章为了她能继续求学,想尽办法筹了一笔钱,托住在北京的王子芳寄给她,哪知王子芳为了逼她回国,没给她寄过去。秋瑾听了非常生气,她在后来写给秋誉章的信中说:“子芳之人,行为禽兽不若,人之无食,莫此为甚。”还说,“妹已衔之刺骨,当以仇敌相见。"
为了让秋瑾能继续求学,母亲又凑了600块钱给她。
5月初,秋瑾带着陶成章的信,拜会徐锡麟,得到了徐的认可。徐锡麟安排她到明道女校担任体操课临时教员,6月又到绍兴府学堂担任教员。
日本的实践女校,来信催秋瑾返校。6月28日,秋瑾离开绍兴,前往上海,打算由上海乘船赴日,恰逢陶成章从日本返回上海,有了陶成章和徐锡麟的推荐,秋瑾顺利加入光复会。
7月初,秋瑾乘船赴日。当时,日本和俄国为争夺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在中国东北大地上交战。秋瑾在船上,看到日俄战争的地图,内心悲愤不已,恰有日本人向她索诗,秋瑾提笔写下了一首《黄河舟中日人索句并见日俄战争地图》。
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
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
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回到日本,秋瑾入“清国女子师范、工艺速成科”学习,该科学制一年,课业非常繁重,要学习日语、教育、心理、理科、地理、历史、算术、图画、音乐等课程。此外,秋瑾还自学护士知识,并参考日本书籍,译写了一部《看护学教程》。
繁重的学业,并没有让秋瑾停止革命活动。
就在秋瑾回到日本的同时,孙中山也从欧洲来到日本,并在日本成立了统一的革命会党——中国同盟会。8月20日,同盟会在日东京设立总部。
秋瑾得知后非常高兴,她迫切地想要加入同盟会。9月4日,秋瑾在宋教仁的安排下,拜见了孙中山。当天下午,秋瑾便在冯自由的引领下,履行入会手续,正式加入同盟会。她庄严宣誓:“秋竞雄当天发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如或渝此,任从处罚。”
秋瑾是浙江籍中第二个加入同盟会的留学生,六天后,她被推举为同盟会浙江籍主盟人。
这一年,清政府面对日益高涨的反清情绪,决定“立宪”,招揽人心,于是派载泽等五大臣去欧美“考察”。革命党人吴樾,于9月24日这天,在北京火车站用炸弹暗杀五大臣,结果暗杀失败,壮烈牺牲。秋瑾得知后,发表了长诗《吊吴樾烈士》,还给吴樾亲属寄去40元钱慰问。
12月,日本留学界出了件大事。日本因为在中国东北发动日俄战争,遭到中国留学生的猛烈批评,为了打击中国留学生,同时帮清政府管控留学生,讨好清政府,日本文都省分布了《关于私立学校接纳清国留学生的规定》,也就是当时报纸所说的《中国留学生取缔规则》。
此规定一出,引得中国留学生群情激愤。12月8日,为反对日本的这一规定,同盟会会员、著名革命宣传家陈天华,写下悲壮的《绝命书》,跳海自尽。
陈天华的死,在留学生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12月9日,留学生公推秋瑾为召集人,在留学生会馆举办陈天华的追悼会。会上,秋瑾发表演说,要求留学生同心同德,一致行动,全体罢课回国。
说到激动处,秋瑾拨出靴筒中的日本刀,插在台上,大声喝道:“如有人回到祖国,投降满虏,卖友求荣,吃我一刀。”
受到秋瑾演说感召,12月14日,陈天华所在的湖南同乡会204名学生集体回国,17日,又有220人退学回国,到出年1月,前后共有2000多留学生罢课回国。
但秋瑾的主张也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比如周树人(鲁迅),他觉得全体学生罢课归国不现实,实施起来并不容易,况且学生学业中断,生活无着,回国后还可能被清政府一网打尽,显然利大于弊。
但秋瑾性情刚烈,即使日本已经妥协,不准备实施《取缔规则》,秋瑾依然坚持要求全体留学生罢课归国,她愤愤不平地说:“中国人办事总是虎头蛇尾,从此后,不各留学生共事了。”
12月25日,秋瑾退学回国。
回国前,秋瑾到东京一家照相馆拍照留念,这张照片上,她穿着一身和服,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出鞘的日本刀。这张照片就是我们今天最常见到的秋瑾像。
四、男女平权天赋就,岂敢居牛后。秋瑾回国后,暂住上海四川路横滨桥。不久,在上海马曹家渡,秋瑾见到了久别的挚友吴芝瑛,。
久别重逢,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她们一边喝着绍兴酒,一边聊别后的经历,聊时局的看法,聊得最多的,就是两人最关心的妇女解放问题。
酒至微醺,秋瑾拔刀起舞,放声高歌,吴芝瑛的丈夫廉泉,弹起风琴,为她伴奏。
秋瑾唱的,正是她用自己在日本所学的音乐知识,自己作词谱曲的《勉女权歌》:
吾辈爱自由,勉励自由一杯酒。男女平权天赋就,岂甘居牛后?愿奋然自拔,一洗从前羞耻垢。愿安作同俦,恢复江山劳素手。
旧习最堪羞,女子竟同牛马偶。曙光新放文明侯,独去占头筹。愿奴隶根除,智识学问历练就。责任上肩头,国民女杰期无负。
斯情斯景,真是让人无限神往。
1906年2月,秋瑾回到了绍兴,参加光复会领导成员会议。会上,秋瑾提出在绍兴成立学务公所,向广大青年宣传革命主张,并进行军事训练。3月,秋瑾入吴兴县南浔溪镇浔溪女校担任教员,讲授日语、理科和卫生知识。
在浔溪女校,秋瑾又结交了一位知己好友,那就是浔溪女校的校友徐自华。徐自华也是擅长诗文的才女,她与秋瑾志趣相投,对秋瑾的后来的革命事业相助良多。徐自华的妹妹徐双蕴,还拜秋瑾为师。
在教书的同时,秋瑾还在暗中进行革命活动。9月,为给湖南发动起义的同志提供武器,秋瑾、陈伯平等人在上海租界一处隐蔽的工作室里制作炸弹,结果爆弹意外爆炸,陈伯平全身多处受伤,秋瑾也炸伤了手臂。爆炸引来了附近的巡警,秋瑾连忙叫陈伯平等人隐藏起来,自己用衣服掩饰住伤口,忍痛与巡警周旋。巡警走后,大家把陈伯平秘密送到熟人医院救治,秋瑾则紧急处理了自己的伤口后,带伤回绍兴了。
伤好后,秋瑾想办一份女报,宣传妇女解放的新思想,考虑到妇女普通文化水平低,内容以白话文口语为主,起名《中国女报》。可是秋瑾没有钱,办报资金成了最大问题,多方筹措后依然不够,在极其困难的时候,徐自华徐双蕴姐妹挺身而出,把开布店赚得的1500元全捐给秋瑾,中国第一份白话文女性杂志《中国女报》才得以面世。
秋瑾不仅办报写文章宣传女权,在生活中也处处用实际行动维护女性的权利。
浔溪女校有个叫吴珉的学生,她父母为了还债,把她送给债主当童养媳。秋瑾知道后,便千方百计筹钱,到债主那里把吴珉赎了回来,此后,吴珉就一直跟着秋瑾。
秋瑾的好友陈撷芬,本也是思想觉醒了的新女性,在日本时,还和秋瑾一起改组“共爱会”。然而她的父亲陈范,为了获取革命资金,要把她嫁给广东商人廖翼朋做妾,陈撷芬气愤不己,却又没有勇气直接跟父亲对抗。秋瑾知道了,她带着几个同志直闯到陈范家里,当面斥责,大骂:“逼女作妾,即是乱命。”在秋瑾的责问下,陈范才取消了婚约。
五、经营恨未酬同志,把剑悲歌涕泪横。《中国女报》的工作步入正轨后,秋瑾做了一个重大的人生决定,她要组织武装起义。
秋瑾在西湖玉屏山下的白云庵,会见了徐锡麟,商量武装起义事宜。两人约定分头行动,筹划浙皖起义,徐锡麟负责安徽,秋瑾负责浙江,陈伯平负责双方联络。
1906年12月,秋瑾到杭州,跟武备学堂、弁目学堂、赤城公学以及新军中的革命党人联系,进一步发展革命组织。 同时,秋瑾还察看了杭州的街道与地形,绘制成地图,为起义作准备。秋瑾又命令光复会成员吕公望打入浙江巡抚院守备队,摸清守备队的情况。
就在秋瑾积极准备武装起义的时候,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12月上旬,湘潭地区的萍浏醴起义失败了,很多革命同志相继牺牲。12月29日,一直默默支持秋瑾的母亲也去世了,在母亲的葬礼上,秋瑾献上一副极为沉痛的挽联:
树欲宁而风不静,子欲养而亲不待,奉母百年岂足?哀哉数朝卧病,何意撒手竟长逝,只享春秋六二。
爱我国矣志未酬,育我身矣恩未报,愧儿七尺微躯!幸也他日流芳,应是慈容无再见,难寻瑶岛三千。
一连串的打击,并没有让秋瑾退缩,她给母亲奔完丧,便立即全身心投入革命事来之中。
1907年1月,秋瑾到义乌、金华、兰溪等地,会见了龙华会、平阳党等秘密会党的头目,努力消除秘密会党与光复会之间的隔阂,商讨共同发动武装起义。秋瑾的豪侠性格让她在这些秘密会党中很受欢迎,她先后在这些会党中动员和组织了一百多名青年进入大通学堂进行军事训练。
大通学堂,是陶成章、徐锡麟创办的。他们以办学为名,掩护革命行动。大通学堂还以体操训练为名,合法购入枪支,并进入军事训练。陶徐二人规定,大通学堂的学员必须加入光复会,所以大通学堂成了光复会培养革命力量的据点。
秋瑾主持浙江起义事宜后,也接管了大通学堂,3月18日,她成为了大通学堂督办,主持大通学堂各项事务。
为了让大通堂的各项活动能“光明正大”,秋瑾通过一位姓徐的亲戚,结识了绍兴知府贵福。开学典礼那天,秋瑾特意请了贵福以及绍兴教育会会长王佐、山阴知县李钟岳等官员出席典礼。贵福在典礼现场,还挥笔写了一副对联:“竞争天演,雄冠地球。”将秋瑾的字“竞雄”嵌入其中。典礼结束后,众官员又与师生一起合了影。有了官方“背书”,秋瑾行动起来更加方便了。
大能学堂的经费一直很紧张,为了筹钱,秋瑾想到了自己的夫家。她一个人来到湘潭王家,王子芳没在湘潭,她便单刀直入地对公公王黻臣说:“我现在被任命为绍兴大通师范学堂的督办,绍兴知府很看重我,希望我能做出成绩,现在学堂经费紧张,肯请公公支持。”
王黻臣给了秋瑾三千大洋,却不让她离开,他希望儿子儿媳能破镜重圆。然而此时的秋瑾,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家庭,她拿了钱,偷偷跑掉了。
秋瑾以大通学堂为据点,用了不到半年时间,便从秘密会党、驻杭新军、武备学堂、弁目学堂等组织中,吸收了六百多人加入光复会。
到了5月,秋瑾开始组建军队,她先把秘密会党的成员,统一编成十六级,再将会党力量跟浙江光复会成员统一编成八个军,以“光复汉族,大振国权”八字命名,总称“光复军”。光复军大将由徐锡麟挂名,秋瑾自己担任副将并全权指挥。
军队组建完毕,秋瑾立即拟定起义计划:定于7月6日先由金华府发兵,处州府响应,等杭州清军前去镇压,绍兴府立即派出义军,渡过钱塘江袭击杭州,驻杭新军、武备学堂、弁目学堂中的革命党人从内部响应,里应外合,一举夺取杭州。如果行动失败,起义军立即返回绍兴,从金华、处州出走江西,到安徽跟徐锡麟的力量会合。在浙江起义的同时,徐锡麟也在安庆发动起义,两相配合,争取先夺取这两个省的要地,之后合取南京。
起义计划制订后,秋瑾前往上海会见陈伯平,叮嘱他将计划报告给徐锡麟。
秋瑾男装照
为了筹集资金,购买武器,秋瑾又费尽心力四处奔走。6月,她到石门徐自华家拜访,请求帮助,徐自华变卖家产,凑得三十两黄金,全数交给秋瑾。秋瑾知道这是徐自华的全部财产,内心非常感激,她拔下头上戴的翠钏,回赠徐自华,让她留作纪念。离别时,秋瑾又写了两首诗给徐自华,诗中有云:“不为无定河边骨,吹聚萍踪总有时。”可见,秋瑾已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来发动起义。
计划周密,军备也筹到了,这本来应当会是一次成功的武装起义。然而秋瑾的队伍人多而杂,加上筹备时间短,组织不够严密,底下的人接连出事。
6月下旬,平阳党别支乌带堂头目裘文高,在没有征求上级同意的情况下,突然感觉在嵊县西乡廿八都村发动起义,虽然杀死了几十清兵,却打草惊蛇,引起了清政府对浙江形势的高度关注。
7月初,秋瑾通知武义光复军分统刘耀勋准备起义,结果这一消息被刘的下属聂李唐透露出去,武义的居民纷纷贮藏粮食、食盐等物品,这引起了政府的警觉,聂李唐很快被抓,他还供出了光复军的一些干部,包括大通学堂的职员谭卓,这让清政府意识到,浙江起义的中心就在绍兴。
7月4日,金华的起义也失败了。数日间,光复军的分支和干部几乎全部遇难。为了重整队伍,秋瑾决定将起义时间推迟到7月19日。
就在这时,身处安徽的徐锡麟,因为上海光复会成员叶仰高被捕,供出了他的代号,只得提前于7月6日发动起义,然而起义很快失败。7月7日,徐锡麟被残忍杀害,时年35岁。
徐锡麟的死讯传来,秋瑾内心无比悲痛,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不吃不喝,此时,她明白,武装起义的大势已去。
上海子子师范学校的王璧华,担心徐锡麟的死,会牵连出秋瑾,她在法租界给秋瑾安排了一处避难所,派学生胡钟秋去接秋瑾。但秋瑾却拒绝了好友的好意,此时,她已决心用自己的死,来殉自己的革命事业了,就像当年的谭嗣同一样,用死亡来唤醒更多的人。
清政府虽然猜了起义的中心在绍兴,但却不知道是谁在主持,然而就在此时,从大通堂私自逃出的学生徐兴凤,将秋瑾将于7月19日发动起义的消息告诉了胡道南。胡道南此人,正是秋瑾的死对头,在日本留学之时,他就因反对秋瑾的妇女解放主张,被瑾骂为“死人”。
胡道南立即向绍兴知府贵福告密,贵福遂前往杭州,向浙江巡抚张曾扬报告,请求派兵赴绍兴捉拿秋瑾。
7月11日,张曾扬派出驻杭新军三百人,准备去杭州捉拿秋瑾。因为担心新军中藏有革命党人,出发前,对全体官司兵进行搜身检查,引发了骚扰动乱,被附近武备学堂的学生听到了,他们立即去给秋瑾送信。
12日,秋瑾得到了消息,却没有打算逃跑。她立即命学生鄢发等人将大通学堂内的枪支弹药运走藏匿,并让学生分散隐蔽,为将来的革命保存力量。接着,秋瑾让吴珉把家里的秘密册籍和光复会往来电函全部带走烧毁。
安排好一切,秋瑾静坐下来,革命走到这一步,她的内心无比沉痛,她已经准备好以死殉道,可是,国家的出路在哪里?民族的未来在哪里?她望着手中的剑,写下了《感愤》一诗:
莽莽神州叹陆沉,救时无计愧偷生。
抟沙有愿兴亡楚,博浪无锥击暴秦。
国破方知人种贱,义高不碍客囊贫。
经营恨未酬同志,把剑悲歌涕泪横。
随后,秋瑾又写了一首《绝命词》,寄给自己的女弟子徐双蕴(徐自华妹)。
绝命词
痛同胞之醉梦犹昏,悲祖国之陆沉谁挽!
日暮穷途,徒下新亭之泪;残山剩水,谁招志士之魂?
不须三尺孤坟,中国已无干净土;好持一杯鲁酒,他年共唱拜伦歌。
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即此永别,风潮取彼头颅。
壮志犹虚,雄心未渝,中原回首肠堪断!
7月13日下午四时,管带徐方诏,带领着杭州过来的三百新军,与绍兴知府贵福,山阴知县李钟岳,会稽知县李端年,一同包围大通学堂。有人再一次劝秋瑾逃走,她不肯,只是让学生和办事人员赶紧离开。清兵从大门闯入,不知谁开了一枪,清兵当即打倒了几人,打伤了几名学生。当时武器已经转移,只有秋瑾还带着一把手枪,但她没准备反抗。清兵搜到了一些文稿,抓走了秋瑾、程毅等六人。
六、秋风秋雨愁煞人。秋瑾被抓走后,当晚即被提审,贵福喝令秋瑾招供,秋瑾说:“论说稿是我作的,日记、信笺也是我写的,革命党的事,不必多问。”
贵福再问其它,秋瑾都说“不知道”,贵福命人施加酷刑逼供,秋瑾咬牙闭目,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就是不招供。
见酷刑不管用,贵福便转而和气地问:“你果真认识徐锡麟吗?”
秋瑾说:“认识。”
贵福以为找到突破口,忙问同堂有哪些?
秋瑾却突然笑着说:“贵福,大通学堂开学时,我邀请你出出席开学典礼,你送了我一副“竞争天演,雄冠地球”的对联呢,这副对联跟我们的合影现在还挂在大通学堂呢,你就是我的同党呀,大通学堂开办以来,很多计划都是跟你商量的,这些还要细说吗?贵福同志。”
这一通话,让贵福大惊失色,他担心自己受到清廷的猜疑,只好狼狈地宣布退堂了。
此后,贵福再不敢亲自审秋瑾,便命山阴县令李钟岳审问。
14日上午,李钟岳提审秋瑾,他放了把椅子,让秋瑾坐下,问:“你是不是革命党?”
秋瑾答:“是。”
李钟岳说:“你参加革命党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秋瑾说:“我所主张的是男女革命,男女平权,不知犯了什么法。”
李钟岳素来佩服秋瑾,他经常拿着秋瑾的诗句“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山河故国羞”来教育儿子,说:“以一女子而能诗,胜汝辈多矣!”所以他不愿对秋瑾动刑,便拿了绝笔,让秋瑾自己写。
秋瑾提笔,在纸上写了“秋风秋雨愁煞人”七字,便不愿再写下去了。
贵福见李钟岳不愿用刑,便改派自己的幕僚来严刑逼供,依旧一无所获。因为没有秋瑾参加武装起义的直接证据,一时难以定秋瑾的罪,但贵福却起了杀心,他一面让人编造秋瑾的口供,一面致电浙江巡抚张曾扬,请求立即处死秋瑾。张曾扬同意了贵福的请求。
15日凌晨,清军打开山阴县监狱大门,准备押秋瑾赴刑场,秋瑾请求跟李钟岳见面,并向他提了三个要求:一,准许写家信向亲人告别;二、临刑不脱衣带;三、死后不枭首示众。第一个要求因为时间不够,李钟岳没有答应,其余两个都答应了。
1971年7月15日,农历六月初六,凌晨四点,秋瑾就义于绍兴古轩亭口。
秋瑾就义后,徐自华托大通学堂教员许啸天贿赂刽子手,买回了秋瑾的尸体,先将她葬在绍兴府卧龙山“张神殿”背后,三个月后迁葬严家潭。
秋瑾生前,曾与徐自华同游西湖,吊岳飞墓,戏言自己若死愿葬西湖边,徐自华说,要是秋瑾先死,定将她葬在西湖边。现在戏言成真,徐自华便想兑现自己的诺言。
得知秋瑾死之死,吴芝瑛连写数篇文章,痛吊秋瑾,并赶往绍兴,与徐自华一同为秋瑾营葬。1908年2月,在两人的努力下,终于将秋瑾迁葬西湖。
吴芝瑛写诗悼念秋瑾
然而,清政府仍然不放过秋瑾,想要派人毁秋瑾墓,吴徐等人不得不多次为秋瑾迁坟,避免清廷找到秋瑾的尸骨。这让清政府十分恼怒,想要捉拿吴徐二人。吴芝瑛知道后,当即挺身而出,致信两江总督端方,说:“芝瑛愿一身当之,勿再牵涉学界一人。”在国内外舆论的压力下,清廷最终没敢抓捕吴芝瑛跟徐自华。
山阴县令李钟岳,在秋瑾就义之后,就被罢了官。他偷偷从案卷中带走了秋瑾的手迹“秋风秋雨愁煞人”,不时拿出来观看,越看内心越愧疚,三个月后,便在家中上吊自杀了。吴芝瑛在帮秋瑾修鉴湖女侠祠时,将李钟岳的神位也供在祠中,上书:“李钟岳,山东安丘县人,秋案中有德于女侠。”
而那个曾向贵福告发秋瑾的胡道南,三年之后,被秋瑾的好友王金发将其刺杀。
一代女侠秋瑾,起义虽未成功,却用自己的死亡点燃了革命之后,这把火在三年之后成燎原之势,彻底将腐朽的清王朝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