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有两所高中。一所是县一中,为保升学率,专收尖子生,成绩一般的学生,只能望洋兴叹。另一所是私立学校,实行严格的封闭管理,门槛较低,但学费颇高。
两所高中,一公一私,相互竞争,彼此藐视。丁原从县一中的教师岗位上退下来,动了发挥余热的念头,打算继续教书育人,便带着学历、职称证和厚厚的荣誉证书,走进私立学校的大门。
私立学校正缺少有经验的数学老师。结果劳资双方一拍即合,丁原很快上岗,做了班主任。
他的学生,不少是农村娃儿,因为学费高,家庭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
丁原是山沟里走出的大学生,深知农村孩子要出人头地,实在不容易,所以对他们格外照顾,
有件事一直困扰着丁原。
班上有两个顽劣的学生,其中一个竟然是班长,名叫“苟天一”。另一个孩子名叫“王铁蛋”。
他们不是旷课、逃学,就是欺负同学。
像苟天一这样的害群之马,管好自己都难,凭什么做班长?
丁原来到校长办公室,提出另选班长的建议。孰料,钱校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苟天一的事,你不要管了。你的职责是把课教好,把成绩搞上去,给学校争声誉、创品牌。”
后来,丁原才知道,苟天一的父亲是煤老板,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向学校投了一大笔赞助费。作为对老苟回报,钱校长亲自任命苟天一为班长。
周末,丁原值夜班,发现苟天一和王铁蛋没有归寝。这两个小家伙跑哪儿去了?千万不要惹出什么祸来!
丁原提心吊胆,一宿没睡踏实,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了,在校园各处转悠。
走到宿舍楼后面,丁原隐约看见两条人影,从高高的大墙上翻了下来,接着传来一声低沉的“哎呦”。
丁原赶紧跑了过去,其中一条人影迅速逃离,只剩下另一人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脚踝,一边痛苦地呻吟着。
“谁?”丁原大喝一声。
“是我。”
“是你?”丁原仔细一看,正是夜不归宿的王铁蛋,“你干啥去了?”
“我……我,没干啥。”王铁蛋一脸惊恐。
“说实话!”
王铁蛋低下头,胆怯地说:“去网吧了。”
“刚才跑掉的人,是不是苟天一?”
王铁蛋点点头。
丁原皱着眉头,训斥道:“父母供你上学,是为了让你玩游戏?你这是在吮吸父母的血汗钱!”
“丁老师,我知道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吧!”王铁蛋带着哭腔,眼含泪花。
丁原心软了,搀起王铁蛋回到寝室,然后又买来一瓶红花油。
王铁蛋眼泪掉下来,道出了实情——
原来,王铁蛋羡慕别的同学穿名牌、吃大餐,可是他的农村家庭,不能满足那些奢侈需求。为了买一双跑鞋,他向苟天一借了五百块钱。苟天一说,只要他甘当小弟,买鞋的钱可以不还。
“丁老师,我也挺后悔的。”王铁蛋用手捂着头,狠狠地抓着头发,“五百块钱,我根本还不起。为了让我读书,我爹到现在还欠着饥荒呢。”
“孩子,你糊涂啊!”丁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为啥跟别人攀比?要比,咱就比学习。脚下的路还很长,不能爱慕虚荣,毁了自己的前途。”
“丁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跟你讲实话吧,昨天晚上,我们没去网吧,去地下游戏厅,玩老虎机。我们是在浴池过夜的。苟天一还找了一个小姐,让我陪他一起耍。我没答应。我承认,我是个穷孩子,是个差等生,但我不想做混蛋。”
丁原一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违反校规那么简单了,而是涉及道德品质的问题。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向学校反映。”
“丁老师,求求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校长,否则,我就会被开除的。更别让爹知道,我爹是个暴脾气,非打死我不可。我保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重点大学。”
丁原犹豫了,权衡之后,决定暂且保密。
但这件事还是不胫而走。钱校长大为光火,点名要开除王铁蛋,并通知其家长来校。
丁原闻讯,立即跑到校长办公室,替王铁蛋求情。
“我说老丁,你咋还不明白?我们是私立学校,最注重声誉,有口碑,才有经济效益。”
丁原说:“处罚是应该的。但把孩子开除,是不是太严厉了?据我观察,王铁蛋的本质不坏,而且很聪明,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只要肯用功,就能考上好大学。请校长网开一面,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我给他做担保。”
“担保?”钱校长不屑地说,“你拿啥做担保?”
“我曾是人民教师,我用人格做担保!”
“人民教师?”钱校长哈哈大笑,好像这四个字是滑稽的小丑,“你开啥玩笑?我再说一遍,我们是私立学校,讲求的是经济效益。必须开除王铁蛋,这种事要杀一儆百。”
“就算是处罚,也应该一视同仁。违反校规的还有苟天一,要怎么处罚他?”
“这个嘛……”钱校长沉吟片刻,“有谁可以证明苟天一跟王铁蛋一起违反校规?”
“是亲眼我看见的。”
“那你抓到现行了吗?”
“被他跑掉了。”
“所以嘛,”钱校长如释重负地说,“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好了,你回去吧。”
丁原无奈地回到教室,看着讲台下孩子们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他的心酸溜溜的。
第二天,丁原再次来到校长办公室,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办公室里,王铁蛋和他的父亲正接受钱校长的训话。
一对父子,就像犯罪分子一样,垂手恭立,表情木然。丁原仔细观察这位老农,脸庞黝黑,头发花白,大手粗糙,身体略微佝偻。
钱校长话音刚落,老农脸上立刻浮现出卑微的笑容,开始诉说家庭的窘况,以及对孩子寄予的希望。说到动情处,带着哭腔。
突然,老农走到儿子面前,狠狠抽上一个嘴巴,骂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快给校长跪下。求他饶你这一次。”
王铁蛋被打懵了,愣愣地看着父亲,僵立在那里。就在这时,老农缓缓地弯下膝盖,像一只断腿的老山羊,向着不满四十岁的钱校长跪了下去……
“校长,就给他一次机会吧。”老农的声音又低又颤,整间屋子产生了共鸣。
王铁蛋愕然而视,“扑通”跪在地上,父子俩搂在一起,失声痛哭。
“爹,我错了……”
在丁原悉心栽培下,三年后,王铁蛋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大学。
同年,苟天一涉嫌轮奸少女,被提起公诉。据说,老苟花费巨资,准备把儿子捞出来。
能否如愿,公众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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