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顺帝至正四年(1344年)四月之内,位于濠州(今安徽凤阳)钟离东乡的老朱家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大哥朱重四、母亲陈氏相继去世。
靠着地主刘继祖的帮助,老朱家的几个孩子才得以安葬父母和大哥。至正十二年(1352年)的时候,朱元璋加入濠州郭子兴所部义军。一直到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四月,随着张士诚部将李济的投降,濠州才重新回到了朱元璋的手上。
朱元璋立即怀着激动的心情赶回濠州,重新修葺了自己父母的坟园,并将其命名为“英陵”。洪武二年(1369年)五月,已经登基称帝的朱元璋下旨改英陵为“皇陵”,并设立皇陵卫对其进行守护。
但是在凤阳高墙正式成气候之前,堂堂的大明皇陵还曾经作为监狱使用,关押了众多的宗室亲王和郡王。那么这些人究竟身犯何罪,为何会被罚看守皇陵呢?
汉王次子朱瞻圻朱瞻圻生于永乐二年(1404年),汉王朱高煦次子。这位汉王殿下可谓是明初历史中的著名人物,永乐年间夺嫡之争的绝对主角。从史书的记载来看,因为母亲被杀的缘故,朱瞻圻和他老爹的关系很差:“先是,瞻圻怨父杀其母,屡发父过恶。成祖曰:‘尔父子何忍也!’”然而很奇怪,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却一直待在北京打探朝廷的动向,莫非这其实是一条苦肉计?
朱高炽
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八月初二日,文渊阁大学士兼翰林院学士杨荣、御马监少监海寿匆忙进宫,为正在监国的皇太子朱高炽带来一条噩耗:当朝皇帝朱棣已经于七月十八日在榆木川驾崩。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身在北京城内的朱瞻圻很快就将皇祖驾崩的消息派人快马加鞭传到了老爹的封国:山东乐安州(今山东惠民)。然而还没等汉王一党有所行动,朱高炽便快速整合了北伐大军,并于八月十五日顺利登基。
八月二十三日,新天子召汉王赴京奔丧。此时朱瞻圻再次送来密报:“廷议旦夕发兵取乐安”。朱高煦无奈赴京,但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把儿子给卖了:“至是,悉上瞻圻前所遣报朝廷事数十纸,有妄言朝廷议发兵攻取乐安城等事。仁宗皇帝召瞻圻示之曰:‘汝尚凭虚离间吾兄弟,况他人乎?’高煦言:‘我其父也,尚于大行前谮毁我。况陛下乎?其罪当诛。’仁宗曰:‘稚子不足诛。’即日命往凤阳守皇陵。”
晋王朱济熿朱济熿生于洪武十四年(1381年),晋恭王朱棡第三子。洪武年间封昭德王,朱棣靖难后改封平阳王。
晋藩实力强大,一直是朱棣心中的一根刺。靖难之后,朱济熿配合四叔,对大哥嗣晋王朱济熺不断进行陷害。永乐十二年(1414年)年底,朱济熺被削爵废为庶人,朱济熿则如愿以偿从平阳王进封晋王。
朱棣、朱高炽相继驾崩后,宣宗朱瞻基继位,随即着手对付自己的二叔汉王朱高煦。宣德元年(1426年)八月,皇帝御驾亲征,将汉王一家削爵废为庶人,并且囚禁于紫禁城中。
朱瞻基
早在南京的时候,朱济熿和朱高煦的关系就很好。宣德二年(1427年)四月,宣宗将晋王也顺势削爵废为庶人,发凤阳守皇陵:“既罢济熿为庶人,遣中官送往凤阳守皇陵。诛其所与同谋及妖巫数人,余协从同谋后能自首者悉宥之。”汉王被废以后,原来看守皇陵的朱瞻圻估计也被宣宗一并诛杀。
岷藩广通王朱徽煠朱徽煠生年不详,岷庄王朱楩第四子,宣德四年(1429年)十月册封为广通王。
身为太祖皇帝最后一个在世的儿子,朱楩在明英宗正统朝后期年老多病,岷王府事务都由次子镇南王朱徽煣掌管。这位镇南王殿下心胸狭窄而又工于心计,先是逼死了五弟阳宗王朱徽焟的生母苏氏,接着又不许朱徽煠、朱徽焟二人来王府探望老爹。
景泰元年(1450年)三月,朱楩薨逝,镇南王对两个弟弟的压迫进一步加强。走投无路之下,朱徽煠、朱徽焟决心勾连苗民谋反。
广通王派人去封都廒寨苖首杨文伯为灵武侯,天住寨苖首苖金龙为钦武侯,约定八月上旬起兵攻打武冈州。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在镇南王的全程监控之下。朱徽煠的使者刚回到武冈州,便被朱徽煣亲自率人抓捕,随即将此事捅到了京师。
景泰二年(1451年)十二月,朱祁钰下旨废广通王朱徽煠,阳宗王朱徽焟为庶人,其本人连同家属一同发往凤阳看守皇陵:“其徽焟并两人家属,命内官陈安,内使阮僚同驸马都尉焦敬,锦衣卫指挥佥事卢忠赍金牌往岷府起取,送凤阳看守祖陵。仍敕内官黎贤往凤阳,会同内官雷春并中都留守司、凤阳府修理墙垣、房屋、门禁与之居住,务在坚牢。”
宁藩临川王朱盘熚朱盘熚生于永乐二年(1404年),宁献王朱权次子,宣德元年(1426年)被封为临川王。
在临川王妃黄氏去世,继妃王氏上位并生下一子朱奠墼之后,朱盘熚和黄氏所生的嫡长子朱奠埨之间产生了嫌隙,甚至萌发了废长立幼的念头。到了明英宗天顺年间,临川王父子之间的矛盾达到了顶峰。
朱祁镇
先是朱盘熚告发儿子不孝,接着朱奠埨也把老爹平时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抖了个底朝天。英宗召集文武大臣对此进行廷议,刑部尚书陆瑜认为“临川王持已不端亏父道,长子怀私怨望失子职”,这是“情系大伦,律干名义”的大罪,必须对其进行处置。
天顺四年(1460年)十二月,临川王朱盘熚、临川长子朱奠埨被一并削爵废为庶人,同时鉴于二人水火不容的关系,英宗特旨命朱盘熚往凤阳守皇陵,朱奠埨则留在南昌看守宁献王坟园:“如此所为,俱悖逆不道。朕念宗室之亲,不忍加法,俱降为庶人。且虑其父子交恶,不可同处。特令盘熚守凤阳祖陵,奠埨守宁献王坟。各同家眷居住,有司月给薪米顾。”
周藩平乐王朱安泛朱安泛生年不详,周惠王朱同鏕第五子,弘治元年(1489年)九月册封为平乐王。
朱同鏕是周懿王朱子埅庶长子,天顺三年(1459年)册封为睢阳王,成化十二年(1476年)进封为周世子,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袭封周王。
不过由于身体不好,王府事务常由三个成年儿子:周世子朱安㶇、义宁王朱安涘和平乐王朱安泛处置。结果三个人“招集无赖”,在开封城内横行无忌,而其中平乐王朱安泛的所作所为尤为恶劣。到最后为了争夺王府庄田,朱安㶇、朱安泛兄弟二人更是因此反目成仇。
弘治十一年(1498年)十一月,周王朱同鏕薨逝,享年五十一岁,谥曰惠。此时一顶害死周惠王的帽子向朱安泛头上飞了过去,传言因为他抢夺王府田产,以至于惠王“得疾而薨”。
周王世系图
平乐王吓个半死,立刻向朝廷申辩,表示父王其实是被世子鸩杀。同时还揭发朱安㶇“烝父妾宋金台”,与弟妇安定王张妃、聊城王刘妃通奸。就在双方撕扯之际,弘治十二年(1499年)二月,周世子朱安㶇突然去世,享年三十一岁,谥曰荣悼。
世子妃杨氏无子,则周王一爵应该是朱安㶇庶长子朱睦㰂承袭。然而此时的朱睦㰂年仅十三岁,平乐王于公于私都不甘屈居其下。于是他一面抢夺田产,一面诬陷朱睦㰂之母刘氏本是自己祖父周懿王之妾,后被朱安㶇所烝才生下儿子。
由于此事牵连极广,明孝宗派司礼监太监赵忠、刑部侍郎何鉴前往河南进行调查。弘治十三年(1500年)八月,皇帝做出最终裁决:“狱上,诏安泛削爵降为庶人,迁之凤阳守陵。安涘令革爵闲住。杨氏革冠服。”
为首的平乐王发凤阳守皇陵,从犯义宁王朱安涘革爵,风评不佳的世子妃杨氏革冠服。平乐王府家媪戴氏杖八十,宦官李聪依律处决。弘治十四年(1501年)十二月,朱睦㰂袭封周王,整场闹剧才算彻底收场。
宁藩钟陵王朱觐锥朱觐锥,生年不详,宁靖王朱奠培庶第三子,成化九年(1473年)九月册封为钟陵王。
明代首封宁王朱权的七世孙、著名画家、书法家朱谋垔曾经编纂了一本《画史会要》,里面辑录了上古至明代大部分画家的传略,其中对于朱觐锥的评价是“善画人物”。宁王一脉的艺术素养都很高,著名的画家八大山人朱耷就是朱权的九世孙。而且朱觐锥之父朱奠培的绘画技巧被认为“自然神妙”,其弟建安王朱觐鋉则“善写翎毛”。
朱祐樘
弘治十一年(1498年)十月十二日夜晚,北京紫禁城清宁宫发生火灾。当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明孝宗下诏大赦天下,同时要求天下保举将材为朝廷所用。然而从皇帝到大臣,谁也没有想到,钟陵王朱觐锥居然上奏自荐,而且称自己“骁勇善骑射,熟于韬略”。
当年宁献王朱权和太宗朱棣一起造反,有“事成当中分天下”这样的口头承诺。现在宁藩之中出了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孝宗君臣自然慌作一团。兵部尚书马文升认为钟陵王“无故”自荐,只怕是有不臣之心:“臣愚以为诏书所举将材,宗室不与。况弓马末技,非王者所宜亲。今钟陵王无故自荐,疑为下人从臾,或生异图。朝廷亲亲,宜早为之所。”
孝宗不但对朱觐锥的态度很冷淡:“钟陵王意欲效劳,义不可许”,还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此后对其动向更是多加关注。
弘治十八年(1505年)的时候,一个名叫张环佩的女子从钟陵王府中逃出,称自己被朱觐锥侮辱。经过查询,此女是镇国将军朱宸湤之妾,而朱宸湤则是朱觐锥的儿子。孝宗接报以后大喜过望,立刻以“纵欲乱常”的罪名,将朱觐锥革爵废为庶人,发凤阳守皇陵:“法司议上,得旨觐锥纵欲乱常,欺污子妾,致死人命。私置军器,违法多端。宸湤不谏父恶,私通宫人,俱应重治。姑从轻革爵降为庶人,送凤阳看守祖陵。家人杨源儿等处绞。张环佩等令自尽,余治罪有差。”
其实,若不是加上了“私置军器”的罪名,恐怕并不能将钟陵王废为庶人。更为巧合的是,一个月以后孝宗就驾崩了。
让宗室们去凤阳看守皇陵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专门用来关押宗室的监狱。不过随着大明立国越来越久,各地宗藩之中作奸犯科之人也越来越多,明廷以关押广通王朱徽煠、阳宗王朱徽焟之机,开始在凤阳修建高墙。到了明孝宗时代,高墙制度日趋完善,甚至出现了西高墙和中高墙这样的名词,可见其范围在逐步扩大。而朝廷在明世宗嘉靖四年(1525年)的一道圣旨,证明了朱徽煠、朱盘熚、朱安泛、朱觐锥等人,并未在皇陵待多久,便被关押到了高墙之内:“庚寅,赦高墙已故庶人成银、膺锟、恩鎗、恩錍、安泛、觐锥等家属八十八人,见在庶人成锁、恩鑡、宸湤及各亲属五十九人,故久庶人徽牒、焟家属句儿等一百四十三人,敕内官分送各王府随住,口粮、布花、婚配等项给如高墙例。”随着高墙的出现,凤阳皇陵也结束了其监禁宗室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