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在湖南长沙有一位名叫何耀的书生，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何耀听说苏州风景秀丽，人杰地灵，便兴致勃勃地来到苏州，尽情观赏山水园林与风土人情。

虎丘山是苏州有名的风景名胜，来游玩的游客络绎不绝。何耀经常来这里散心，每次都能见到许许多多仪态万方，楚楚动人的女子。为了能时时刻刻，随心随意地欣赏美人，何耀特意寄居在虎丘山后的古花神庙里。

这一天，何耀像往常一样肆意地欣赏着来来往往的美人，享受着置身于万花丛中的快乐时，一阵芳芬馥郁的幽香突然飘进鼻间，令他心旷神怡。他转身一瞥，原来是一个年方二九，化着淡妆的丽人从他身旁经过。只看了一眼，何耀的魂魄就被勾走了，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丽人察觉到了男人灼热的目光，立即转过身来，斜眸一瞥，顾盼流转。两人的目光触碰交缠，绽出阵阵火花，此时此刻何耀浑身酥软，似乎是全身的筋骨都被那火花销熔了。何耀此时意乱神迷，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明目张胆地尾随着她。

何耀一路上都在欣赏着丽人曼妙的身姿。直到她登上小舟，倩影完全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时，何耀的灵魂才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回到寓所后，何耀心神恍惚，丽人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回荡。入夜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丽人对他嫣然一笑，搅得他难以入眠。万分无奈之下，他只能点亮灯火，坐在床前望着燃烧的火苗发呆。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何耀问道：“何人？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屋外的来客娇滴滴地说道：“公子，你不记得奴家了吗？你白天还直勾勾地盯着奴家看呢？奴家知道公子是个有情人，所以背着家人私自跑出来陪伴公子，帮公子排遣孤独，度过这漫漫长夜。”

何耀闻言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想将门打开。忽然，他转念一想：“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共处一室，这难道不奇怪吗？”他喜欢阅读志怪小说，看过很多狐妖、蛇精与鬼怪幻化成美女诱惑男人，让男人死于非命的故事。回想起小说的情节，何耀认为女子极有可能是妖魅，心里的恐惧战胜了欲望，他不敢回话，更不敢走过去开门。

见何耀迟迟没有回应，屋外的丽人轻启朱唇，婉转莺啼，不停地说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情话，诉说着她对何耀的爱慕。见丽人如此主动地勾搭自己，何耀更确定她不是善茬，无论女子怎么对自己示爱，他都岿然不动。

许久之后，屋外终于安静下来。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何耀已经十分疲惫，他不自觉地往后一躺，缓缓闭上眼睛。这时，何耀感觉被窝里突然变得异常温暖，他伸手一摸，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滑腻的凝脂，他再用鼻子闻一闻，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面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女子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公子，为什么你不理睬奴家？”

何耀此时浑身无力，睁不开眼睛，身体如同一朵落花般随水飘流。

等到清晨起床时，何耀发现昨晚陪他的丽人早已消失不见了。他细细回想，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无比美妙的梦，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梦，无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感而已。

此后的每一天夜晚，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做这样的梦，刚开始时他还乐在其中，十分享受，时间一久后，他就不胜其烦了。他的身体日渐消瘦，精神逐步萎靡，由之前的生龙活虎变为面黄肌瘦。

后来，那丽人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有时候她那脆若银铃，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回荡在何耀的耳边；有时候她那飘飘渺渺，若隐若现的残影游荡在何耀的身旁。直到这时，何耀才知道他晚上根本不是在做梦，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丽人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何耀，无论他使用什么办法都驱赶不走。苟延残喘的何耀终于明白这女子哪里是姿容绝世的曼妙佳人，分别是夺人性命的红粉骷髅。

这一天，何耀拖着沉重的病躯倚在古花神庙门前眺望远处的风景，一位身体瘦削，衣衫褴褛，背着一把长剑的道士从他身旁经过。道士看见形容枯槁的何耀，脸色大变，急忙问道：“书生，你身上为何会阳气耗尽，阴气缠绕？难道是被妖魅给缠上了吗？”

何耀点了点头，将自己被一个神秘女子天天纠缠的事向道士和盘托出。

道士闻言，立即将背上的长剑接下来交给何耀，嘱咐道：“你将这把剑挂在床头，那个女子就再也不会来纠缠了。倘若听到剑铿锵作响，你赶紧将它拿住，千万不要让它飞出去。切记，切记！”

何耀点了点头，从道士手中接过长剑，发现剑柄被草绳紧紧缠绕着。回房后，何耀遵照道士的嘱托将剑系在床头，丽人的声音与残影顿时烟消雾散。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清静，何耀顿感神清气爽，身上的气力也稍稍恢复了些。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何耀听见丽人在门外高声吟诵着情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吟诵完毕，丽人就要穿过房门，向着床上的何耀奔去。

这时，挂在床头上的宝剑抖动起来，剑柄上的草绳变化成一条全身泛着红光的龙，向着门外急速飞腾而去；紧接着，宝剑急剧晃动，绽放出闪亮的白光，照得何耀双目不敢逼视；然后，宝剑发出铿铿锵锵的响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何耀万分惊惧，一时间竟忘记了道士的嘱托。

就在何耀分神的一刹那，宝剑如离弦之箭般向门外疾射而出。半晌后，一切都安静了，只是宝剑没有再飞回来。这晚何耀睡得很安稳，只是心里面担心丢失了宝剑无法向道士交代。

第二天，道士前来索要宝剑，何耀惴惴不安地长跪在地上请罪。道士见状，长叹一口气说道：“那柄剑是仙家的宝物，它降伏过的妖魔鬼怪不计其数，贫道见你被鬼怪纠缠，才将它交给你。纠缠你的鬼怪虽然吸了你的阳气，但毕竟没有害你的性命，你只需用草绳将她绑住就行了，没必要取她性命。”

说完，道士抬起右手，口中喃喃念起咒语，一道白光疾速飞来，悬在他身前，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污秽之气。道士叹道：“宝剑已被污染，只得花费一番功夫将它重铸了。”

说完，道士将宝剑插在地上，口中源源不断地吐出烈火，顷刻间熊熊燃烧的烈焰将他紧紧围住，让何耀不能靠近。

何耀向火堆看去，那宝剑的剑柄依然如故，而剑锋已经遍体通红，好似快要熔化一般。道士从烈火中抽出宝剑，时而用拳反复锤打，时而用掌反复磨砺。之后，道士又将宝剑插入火中，将煅烧、锤打与磨砺重复四五遍，才缓缓说道：“终于大功告成了。”

道士将宝剑举在半空，何耀发现宝剑的剑锋果然光亮如新，锋利如初。道士深吸一口气，将烈火悉数吸入口中，露出了焦红的地面。

道士语重心长地对何耀说道：“你之所以会被那鬼怪缠上，完全是因为你贪恋女色，心生邪念的缘故。若你襟怀坦白，一身正气，那鬼怪如何能靠近你呢？”

何耀闻言，羞愧得无地自容。

道士继续说道：“鬼怪虽已除去，但你的阳气几乎损耗殆尽，很难再恢复如初了，除非……”

何耀赶紧向道士跪下，请他助自己恢复元气。

道士让何耀拿出七张纸，然后他在纸上从大到小画了七个圆，最大的圆直径有一尺长，最小的圆仅有米粒般大小。道士将纸交给何耀，嘱咐道：“你先将最大的圆贴在墙上，终日静坐看着它，不要让你的心神从圈中出来，七天之后你的阳气会重新汇聚，然后你再按照这个方法参详其余的六个圆。七个圆都参详完毕后，你的身体不仅会恢复如初，而且还会更加康健。”说完，道士背着长剑飘然而去。

古花神庙外面美女如云，然而何耀已经心如止水了，他按照道士的嘱托专心参详。七七四十九天后，何耀感觉浑身舒泰，心境变得澄明。

此后，何耀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不会感到劳累，年逾花甲头上不见一丝白发。

改编自《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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