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师节的前两天,我正在看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显示是张老师的来电,我立马放下书,取下老花镜。“喂,老齐,你个书虫!后天是咱们一年一次难得的聚会,你不会又忘记了吧,今年可是第40个教师节哦,咱得找家大的餐厅,好好喝它一壶。教师节都已届不惑了,咱也退休十来年了,将近一辈子的修行,容易吗……”老张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然我心头涌上的却是杜甫在他《江亭》中的两句五言律诗“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书虫?第40个教师节?这光阴倏忽,天地悠悠,时间的脚步还真如夫子之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放下电话,我问自己,此刻的心绪与当年杜工部坦腹江亭的心境,真的是与天上的白云一样悠闲舒缓,无意与流水相竞吗?我无可言状。书是读不下去啦,我索兴推开书房里的窗户,探身去看终日与我无言相伴的大小南山。今年秋天的脚步来得匆匆,快到中秋了,深圳的天气却比夏日的酷热有增无减,热浪竟一浪高过一浪。在北方此刻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然而横亘在前海与后海交界的深圳大小南山似乎也与自然“心不竞”,她依然深碧翠绿如同一道翡翠屏障,全无半点“月过十五,年到中秋”的斑烂沧桑。她面向大海,胸襟辽阔,与蓝天白云遥相对望,与苍茫大地深情话语。她从不向世人炫耀她是从新时器时代的涛天巨浪,荡漾碧波中冉冉升起的一颗南海明珠,但她却欣喜地注视着她脚下这个小小渔村的石破惊天,关注着她一跃而起的辉煌巨变。这个被风吹浪打历经了几千年变迁和发展的寂寥渔村,不也是刚刚上出重霄,气冲牛斗;不也是方才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吗。有道是,如今这里已是星移斗转,物华天宝,俊采星驰,人杰地灵,仅仅40多年的光景,这个在大小南山脚下,乱石穿空的海边渔村,如今她的沧桑巨变令神州为之骄傲,令世人为之惊叹。收回我对大小南山的致意,回望我近五十年的教学来路,用屈老夫子《离骚》中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路漫漫”加一个“来”字组成标题“漫漫来路”记忆五十年来我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倥偬的山河岁月,我能像这大小南山一样,不管风吹浪打而真正做到“心不竞”吗。二.1985年第一个教师节,我有幸被推举为市郊一个大乡镇的优秀教师,在不久前由“人民公社大礼堂”而更名为“乡政府大礼堂”,参加了极为隆重的优秀教师表彰大会。在会上我以年青的少数大学毕业的教师代表身份上台发了言,博得在坐的全体干部群众和教师们热烈的鼓掌和致意。会上我接过分管教育的副乡长授予我的奖状和两条印有大红“奖励”字样的枕巾,我竟热泪奔涌,激动得难以自已。其时算上读大学前三年的民办教师经历,我已是有着累计七年教龄的中学教师了。那时节文革刚过去不到十年,恢复高考后的大学毕业生也还为数不多,我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届大学毕业生。我们77,78两届的大学毕业生的分配去向用那时的话来说,是普遍不好,即大多分到了边远山乡,分到市区厂矿的是要有门路的。所以当时一些自认为分配不好而在山乡基层当老师的,纷纷找关系去到厂矿机关当了干部文员,或找门路调往了城市学校。我也有过两次那样的机会,但阴差阳错两次调离教师队伍的机会都与我失之交臂了。一次是我因获得株洲市总工会举办的辩论大赛最佳辫论员的那次,我被湘江氮肥厂党委办公室看中了。湘冮氮肥厂,那可是当时的明星企业,是多少人在招工就业前垂涎三尺的全民所有制大工厂。但我进厂办的名额被同样是师大毕业后分到更边远乡镇的学弟顶替了,据说他虽口才不及于我,但文笔更胜我一筹,厂办需要过硬的笔杆子,而不是空口能打哇哇的歪嘴子。第二次是我获得我所在县举办的演讲大赛第一名时被县人民法院看中了,他们派人接洽我,问我有意调县法院任书记员否。当时我认为书记员仅仅是法庭跑龙套的,其工作也仅限于开庭前后的事务性工作,所以我不太感兴趣,当时我忽视了这一职务在司法体系中具有基础而重要的地位,大多法官都是从书记员做起的。人家见我意不在此,也就了了。当然我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因教师的清平而后悔莫及过,总是幻想着自己坐在庄严法庭,戴着大盖帽,身着制服的光鲜形象。我衷情于教育,甘心安贫乐道的思想,最早来自父亲的教益。那是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当时父亲因种种原因被迫脱下了大半辈子穿著的白大褂,当起了豫东老家开垦盐碱地的农民。因父亲挣的工分換不回一家人的口粮,我们子妹总是连红薯面做的锅饼也吃不饱,小小的年纪经常饿得口吐清水,浑身颤抖不已。父亲便对我说,娃呀,你发狠读书将来当个小学老师吧。我反诘父亲,当小学老师要是下放了,像您一样不也会让自己的孩子吃不饱,饿肚子吗?父亲笑了笑对我说,当小学老师即便下放了,自己的孩子吃不饱,还可以喂他们吃精神食粮呀,嘻嘻。精神食粮是什么粮食,那能饱肚子吗?我又反诘父亲。能的,能饱肚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父亲对似懂非懂的我继续说。多少年后,我做了老师,不是小学老师而是初中民办老师,不用申请下放,节假日也还是要回生产队出工劳动的。我早明白了父亲当年让我当小学老师那些并无逻辑关联的教益,但安贫乐道的思想却已早早融入我的思想。那时我对当老师,哪怕是民办老师的意愿为何那样迫切,至今我都说不清道不白。我当民办老师是个偶然的机遇,但却是心中最必然的职业选择。那是1976年春天,我下乡插队的公社有三个民办老师参军去了,公社李书记在与我一次倾心聊天后,他知晓我语言表达的长处,他也了解我想当老师的愿望。当时,他已落实了两个从县七中高中毕业的学生顶替了两个民办教师的缺额,正差一个名额没有落实下来,他便当即拍板让我当上了公社的民办老师。我很快就由公社文教办将我分在离公社最偏远的一所文革中设立的戴帽初中,让我任初一两个班的语文教学。说实话那时的语文课夲,除去大量充斥的时事政治,剩下的文学内容少得可怜也浅显得要命。我仅仅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把一学期的课本知识吃得通透,把一学期的课准备得滚瓜烂熟。虽然那些备课还只是纲要,但以这条纲要为线索,我串起的人文为主的语文教学,竟然让山里的孩子赏心悦目,大获教益。我的教学也得到公社文教办领导和公社仅有的两所中学语文老师们的高度赞赏,于是我便在阅读和作文的公开课中崭露头角,并频频获奖。缘于说不清楚的意愿,缘于我对山里孩子发自心底的热爱和关切,我初涉讲台那几年的民办教学生涯便成了我立志从事教书育人职业的第一个高光时刻。同时也奠定了我师范大学读书的那几年里,我的各科专业成绩都分属前列的基础。在大学里吮吸着各科专业知识醉人的醴醪芬香,聆听着各科专业知识撼人的黄钟大吕,欣赏着各科专业知识的千年竹韵,我的教育专业知识打下了坚固扎实的基础,我日后教育教学的干劲以致于如乳虎下山,蛟龙出海,霞光初照。三.学校毕业后,我还算走运,我分到了城乡结合部的郊区,一所区属的乡镇中学。轻车熟路,扬鞭快马,我刚到学校就是两个毕业班的教学。那时月历经文化大革命十年对教育教学的荒废,当春风苏醒了校园,当冲破云层的万道霞光重又普照校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象,它蕴育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只有走过那段激情燃烧岁月的人们才体会深刻,记忆铭怀。老师们拼将一腔亮剑的热血,学生们鼓起一番撼山的斗志。老师们编资料,粘剪帖,刻钢板,滚油墨,撸起袖子拼命干。学生们啃书本,背资料,战题海,熬通宵,下定决心跳农门。老师们恨不能让自己的学生各科知识来他个三年早知道,学生们巴不得苦读寒窗来他个金榜题名也逍遥。当然有辛勤的付出就会有丰硕的收获,能做个让学校、学生、家长、社会都满意的好老师,你就能在这天光云影共徘徊的三尺讲台站稳了脚,你便在教书育人的芬芳校园扎下了根。1985年,我教的第一届毕业班在获得所谓辉煌业绩的同时,我自己也收获满满。第一个教师节我被评为了区优秀教师,当年我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可是震憾我们家族一个石破天惊的大好消息。我大姐参加工作快三十年了,因她入党的事,工厂派人北上南下,外调内审了十多年,我大姐也只能泪眼婆娑地让她入党的崇高理想和她的年岁一同老去,她为彻底解放全人类的愿望也只能像美丽的泡沫归于尘灭。而我仅仅累计教了七年书,仅仅一届高考毕业班,我就光荣地步入了中国共产党庄严而神圣的队伍,向着太阳向着光明,昂首阔步,大道天光。这一年,我结婚了,虽然我已35岁,早过了成家立业的档口,迟暮的婚姻虽步履蹒跚又艰辛,毕竟我迈过了人生这道坎。第一个教师节被评为优秀教师,7年的教龄加入了伟大光荣的中国共产党,35岁不再年青却也能走进婚姻的殿堂,这在改革开放前的任何年岁,这三桩于我而言的人生大事都只是一个美丽诱人的梦境,一个缥缈遥远的幻想。然而从来就“褔无双至”的信条,在1985年年底还是被我好事成双结队的连连好运打破了。这年年底我被区里任命为这所我执教仅仅三年的学校校长,这是我人生的开挂,这是我命运的巅峰,这是我从事教书育人的第二个高光时刻。有时我梦中笑醒后,我扪心自问,我到底何德何能,我这般青云直上九霄,闪电式的命运变迁意喻何为?我思忖后明白了,因十年的文革造成了用人的荒芜,因改革开放的紧迫亟待稍事有点能力的人。我虽不是龚自珍先生笔下“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所指的人才,但先生所描绘的“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的。”的过往,的确是到了“潇瑟秋风今又是,換了人间!”的历史雄关。我既生又逢时,那就好风凭借力吧。唯有披肝沥胆,唯有胼手胝足,唯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才能无愧于党和人民,无愧于历史和时代,无愧于我那求知若渴的学生和仰身攀登教书育人高峰的自己。在校长的岗位上我也仅仅干了三年,三年里我首先建立建全了我学校的师资队伍,我内联外引,逐年完善。我也赶形势,走前端办起了校办工厂。毕竟那些年我们历尽劫难的共和囯要赶追世界的先进强国,各行名业要大干快上,没有坚强的经济基础,一切都是画饼充饥,空中楼阁。而且西方先进的管理模式一经引入,人夲思想的怒潮就破堤而来。城里学校,尤其是工矿企业学校,各种教学补贴,教学绩效奖金奖励都扑面而来,人家有政府拨款,有企业赞助。我们学校虽经我和学校其他领导找关系走后门,区里也有稍许的补贴补助下拨,但杯水车薪,无济无事。那时我们搞校办工厂真可谓白手起家,白无一有,万事艰辛。但我们有全校教职员工的热心参与,他们自愿集资,他们托亲朋戚友找关系,找项目。我们很快办起了印刷厂,办起了石棉瓦厂,我们从无到有,开始有了微薄的收益。我们慢慢连本带利还清了老师们的集资,到了第二年我们竟然也可利用校办工厂的微薄收益发放我们教师的各种微薄补贴和教学奖金了。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的是,1987年,我在期末教工大会的报告中最后引用了毛主席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的著名论断,来比喻学校的校办工厂。我说“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我最后一句话一落地,座无虚席的学校大礼堂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许多教职工泪光闪烁,激动不已。但1988年甫一开学,我的一纸辞职报告便张贴在校公务栏榜上了。为何正是战犹酣,快马加鞭未下鞍的关键时刻我提出了辞呈。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校办石棉瓦厂当时没有专人销售,于是厂长呈报校委会制定了销售奖励的策略。凡卖出一块瓦且资金入账回笼就奖励个人2角钱,这一销售奖励策略极大鼓舞了全校教职员工的销售积极性,当年校石棉瓦厂的效益也是最好的。我是校长也是校办工厂的法人代表,上面并无政策限制我不能拿销售奖励,且因我人脉较广,当年我获得的销售奖金最多。这引得一个长期与我有些龃龉的副校长极大不满,于是他告状到区政府和区税务局,说我不该获取这笔奖励。当然经调查后,我自无虞,那个副校长也因此被全校教职工指点。但我却觉得自己推磨挨磨棍,信心倍受打击。加之出任校长三年,我作为市语文教育学会的秘书长,无任何学术建树,学校繁杂的事极大地影响了我的教学,我便自以为义无反顾地向学校,区教育局,区政府递交了辞呈。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段岁月里我不知是走了什样的“狗屎运”,我命运冥冥之中,似总有一个不曾谋面的贵人,在关键时刻,推我一把,帮我一把。我辞去校长的理由,区教育局分管教学的副局长十分赞成,在他的努力推荐下我调任区教研室、区教师进修学校任主任和校长并兼任区语文教研员。四.区教育局副局长姓梁,温文尔雅一介书生,他是文革结束后直接从下面学校选任上来的老牌知识份子。他个子中等偏高,一副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睿智的双眸藏着深沉,蓄着热情,放射出独特的知人善任的光芒。他很少言语,微笑却永驻脸厐。不过只要他一开口便是妙语连珠,一语中的。严谨的逻辑,温和的指要,亲切的开悟,衷心的鼓励,他的话语让听者如座春风,如醍醐灌顶,无可辩驳,教益多多。我不知梁局长是如何在局长们之间替我的辞呈开脱的,我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其他两个局长和书记同意调任我到教研室和区教师进修学校去任要职的。但我听传闻说,梁局长在说服其他两个局长和书记时,他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是,像齐校长这样有扎实专业知识,又有领导能力的人去领导周旋校办工厂,抓几个绳头小利,那是对人才的浪费和不尊重。至今我仍感献梁局长对我的知人善用,我当然不是什么人才,是梁局长的高看和激励让我终于回归我的正道。后来,在梁局长的关怀爱护和直接领导下,我主持的教师进修学校和教研室的工作也卓有成效,甚至是名噪一时。我协同负责的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验收工作更是获得省普九验收小组全体成员、区领导和区教育局及区下属学校的高度赞誉,我写的《托起明天的太阳》普九专题片脚本,受到市电视台录制组的高度赞誉,他们说我写的脚本无需更多修改,分镜头拍摄,照脚本配音配乐都十分顺畅。区教师进修学校和区教研室的工作是属梁局长直接领导的,由于工作的频繁接触,我和梁局长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的交往也延伸到了方方面面。三观高度统一是我和梁局长深交的关键,工作中我们谈语文的教改教研,我们谈学校教育教学发展,我们谈教师的自我学术修养提高和人品个性的魅力,我们谈得最为起劲的是教学中独特的审美教益。我们也时时忧疑地方教育经费的严重不足,阻滞着教育进步的种种弊端。当然我们还谈文学,谈人生,谈社会,谈家庭,我们有时甚至是无话不谈。梁局长是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谈吐个性,然一遇到与自己三观高度一致的倾诉对象,他却是口若悬河,锦心绣口,金句频出。梁局长的谈吐又极富谦谦君子的风范,“锣鼓听声,言语听音”他悉心捕捉对方每一句话的要领,然后采取单刀直入或迂迴出击,或点到为止,或笑而不答的对话方式,让与他对话的人额首击节,心悦诚服。但他从不刻意曲解,恣意逢迎。与梁局长对话,真可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年区普九验收工作结束后,我便南下深圳投身到改革开放的前沿深圳特区的教学队伍中来了。不曾想因我的一篇教学论文在当时较权威的《中学语文教学》杂志上获得全国二等奖,也是广东省教育系统当年唯一获奖者的消息,让梁局长联系到了我,我们在龙华梁局长的儿子家又重逢了,人的缘份有时就是这般机巧。梁局长已退休了好几年,长住在他儿子家。他儿子是华南理工毕业后分到宝安住建局的,在深圳几年打拼下来,很成功,结婚生子,房子车子都有了。梁局长的儿子又极孝顺,一旦自己安逸了,便将爸妈接到深圳长住。我虽和梁局长好些年不见,但年届七旬的梁局长却身板硬朗,精神矍烁,仍是谈笑风生,容光焕发。“他乡遇故知”这让我们俩喜不自胜,谈兴更浓。之后我和梁局长常有往来,但役情后我去梁局长的住处找过他几次,每次都因种种未能见到我尊敬的老局长。想必老局长现如今仍是身如泰山,康健如昨吧。此刻借这篇记忆的文字,衷心地祝愿他老人家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五.普九验收工作结束后,我通过了区教育局的高级教师评审,但我高级教师的评定却在区人事局卡壳了。说起来我跟这人事局长也算有点渊源。那年区总工会组织的市总工会演讲大赛选拔赛我获了第一名,我受区总工会委托组建一支演讲团队准备参加市总工会的决赛。时任区总工会的主席便是日后调任区人事局长的那位女性主席。在准备参加市总工会决赛的那段日子,那位女主席可谓热情万分,她对我们准备的演讲决赛工作,凡事恭亲,关心备致,尤其是对我指导甚多。按说有这层关系,她在我高级职称的评定上应极力推举,至少不应使绊没障吧。但当我的高级教师审报表呈报上去后,却被她无情地刷了下来。当时,教育局有同事了解这位人事局女局长的个性特点,他点化我说,这位女局长贪得无厌,你非拎重型“炸弹”登门拜访,否则决计轰不下她。但我这人知识分子清高的秉性却有几分臭硬,非让我“摧眉折腰事权贵”始终就不得使我尽开心颜。于是我去找这位曾打过交道的女局长,心里还因想着她往日对区演讲代表队工作的那份亲切和热情,是不是会与我见面后迁移到我职评一事上来呢?谁知今非昔比,我们见面时,她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当年交道的过往,她做足官样文章后,对我甩来一句,“只要你去市人事局弄两个高级教师的机动指标来,我保证把你的高级教师的职评报告递上去。”“去市人事局弄两个高级教师的机动指标”,她口一张,气一喷,高看我是市人事局长吗?我气炸了肺,冷却了心,我甩袖离开,悻悻而去。说来也巧,我从区人事局大门出来,正灰心丧气打道回府去,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我抬起头就撞见曾在我任校长时与我交往深厚的一位代课老师。这位曹姓的代课老师当年在我任下代课时,学校久也解决不了他的转正指标,后来他便辞工去日夲留学了三年,回来后考公进了市科技局。他见我一脸愠怒,问清原由后,他说他回去想想办法吧。我当时心不在焉,更对这次评高级教师的事彻底不作指望了。我心中始终在忿忿,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去市人事局弄两个高级教师的指标呢。有道是“山重水复旨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还真是从市人事局弄了两个高级教师的机动指标下达到了区人事局,这两个指标下达时,市人事局长也在电话中向区人事局长明确指出,其中一个高级教师指标要落实到我的头上。这真无异于天上掉陷饼,直接砸到了我的头上。当然,指标不是我凭本事弄到的,是我那位要好的朋友,曹老师鬼使神差弄到的。你说巧不,当时曹老师正为市人事某局长的高三女儿辅导外语,而人事局长的女儿想报考的恰巧正是曹老师最为长项的日语专业。我当然不知曹老师是如何说服那个人事局长的,但这两个高级教师的指标在当时显然是炙手可热,不容易弄到手的。曹老师若无通天的本领,就是有超凡的智慧,他才可能弄到那两个指标。当然在没下达那两个指标前,市人事局长从区人事局调阅了我的评审资料,他还以让我找一套高考语文的复习资料为由约谈了我。当年我的高级教师评审在省语文学科高评组竟然是获全票通过的,这为当年我来深圳学校求职时的条件加大了法码,增添了份量。事后,曹老师是如何感谢那位为我争取到高级教师指标的市人事局长的,我因匆匆南下深圳学校求职不得而知。但事后我却知道当年那位人事局长的女儿高考时外语成绩很拔尖,被录取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曹老师也因工作业绩突出,日后仕途顺畅,到前几年他退休时,他已做到了内地一个地级市党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位置,并以副局级的身份光荣退休。我与曹老师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秉承的始终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往原则,在他任上我也没再因个人之私利求他办过事了。但至今我们仍交往厚重,彼此记挂。日后很长一段时日,我们每次聚集餐谈,提到当年他是怎么说服那个人事局长弄到两个高级指标时,曹老师总是哈哈大笑,只说我那年交了“狗屎运”,“运来铁变金”。我当年的确是交了“狗屎运”,而连带同样交了“狗屎运”的还有我教研室的外语教研员杨姓女老师,市人事局给区里下达的两指标,其中一个就落到了她头上。她是区教育局一把手杨局长的姐姐,一个深耕教学几十年的资深外语教研员。但杨老师笔头功夫稍次,她也欠缺归纳总结的能力,当年她与评定高级教师也是失之交臂的,尽管她妹妹是实权在握的区教育局长。但“县官不如现管”高级教师的指标要靠上面下达。而杨老师这个高级教师的指标,据传是区人事局那个女局长为自己一个民办教师的亲戚转为公办教师而做的交易。谁知道呢?反正在那时也好,现时也罢,千百年人们不是唱尽了李白《行路难》一诗中的愤懑吗,“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然而回望我漫漫来路,我却可以高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能顺利的南下深圳,并顺利地在罗湖区教育局获得求职成功,我还要感献我生命中的另几个贵人。六.首先是市信息技术学院的管老师,说来又是机缘巧合。管老师是一位在湘西教育界卓有建树的年青数学老师,他是我任区教师进修学校校长时,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曲线调来学校专事培训全区中学数学老师的。然而极具进取心,向往在数学教学领域有更大进步,获取更大成就的管老师在来区教师进修学校的第二年就调到罗湖区教师培训中心任数学培训老师。当时和管老师同住一套过渡房的是罗湖区教育局人事科的电脑员石老师,他们是同乡,且石老师又是北大毕业在电脑程序设计方面的奇才。那年,我暑假来深圳看望管老师一家。月明星稀的夜晚经管老师引见我和石老师竟一见如故,同是湖南老乡,我们彼此亲切长谈至夜静人深。当时热情似火又年青有为的石老师,直截了当劝慰我来深圳教书,并有几分把握的承诺我能够调进深圳罗湖区教育局,他承诺可以为我的调动帮上忙。虽然当时向往来深圳这方热土教书的内地老师太多,深圳又把关颇严。不过,我还真是太过幸运。那年9月,天时天利人和的暖风频频吹向于我。罗湖区教育局要扩大办高中的规模,亟需一批高中教师充实新办的高中学校或学校新开办的高中班。在管老师和石老师的大力推荐下,我的教学简历引起了时任笋岗中学吳宪章校长的极大兴趣,他当即拍板接收我做他学校的高中语文教师。后来我得知,出身教育世家的吳校长,择人十分挑剔,以至开学三周了,他学校新开办的一个高中班,语文老师都空缺着。这也难怪这位毕业于华南师大,父亲是华南师大中文系系主任的吳校长。吴校长他虽是外语系的高材生,但他耳濡目染,受教父亲的中文修养也造诣深厚。他需要一个一上来就能单挑高三毕业班的资深语文教师,于是他从众多应聘教师的简历中,单单选中了我那份三言两语的简历。管老师一个电话,石老师从罗湖区教育局人事科开来的一份借调函,我便一夜卧铺,叽哩咣当,风尘仆仆站上了笋岗中学高一语文教学的讲台,轻车熟路,剑指高三。在笋岗中学的三年高中教学,我没让引进我调入深圳教书的那些贵人,那些高看我的老师朋友们失望。笋岗中学第一届高中毕业班的高考成绩,当年在罗湖区高考毕业班虽说不上有多么辉煌,但也足够令人骄傲。我们除为罗湖区培养了第一个本土考进清华的尖子学生,我们许多科目的成绩在罗湖区高三毕业班中都名列前茅。学生们高兴,老师欢欣鼓舞,学校社会声誉也提高不少。因教学的实绩,我连续两年被评为区优秀教师,教育系统的优秀党员,并加了一级工资。一年后,罗湖区调整高中教育,一纸调令,我又走进了区重点高中的校园。行文至此连我自己都有冗长繁复的感受,然而要把我近五十年的教学生涯来一番庄严的巡礼,我依然感觉心头仍在激荡,笔下仍想万马奔腾。五十年漫漫来路,我的每一个多歧路口,让我回眸致敬的是一座座丰碑,是一尊尊雕象,是一面面旗帜,是走进我生命中的一个个贵人。回望漫漫来路,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那些在我生命中伴我走过那许多或平坦或曲折道路的、令我景仰、令我铭刻在心、令我记忆起来心头重拾温暖的师长和朋友们,在我经年的教学生涯中,你们始终就是我漫漫来路的指路明灯,是我每一点成绩的奠基者,是我前行路上乘风破浪的天地日月,我衷心的感谢你们。去年教师节我和张老师等老先生们的聚会时,我发现我们之中有老师隐忍着退休后的清静而郁积着胸中的块垒,似乎峥嵘的三尺讲台和沸腾的校园已淡忘了他们曾快马加鞭的身影。我却不以为然,我笑着对他们说,“腾腾且安乐,悠悠自清闲。免有染世事,心静如白莲。”难不成放下教鞭大家就忘记陶老夫子的《饮酒》一章了吗?来,一起背,于是我气运丹田,引吭高歌起来。酒楼里几位昔日挥鞭执教的夫子们,立刻起舞弄清影。我们忘乎所以,不顾其他餐桌上的人们投来那诧异的眼神,高声吟诵起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是啊,漫漫来路其修远兮,我们曾经踏歌起舞,我们曾经“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有这些令人回味的过往,不也足慰平生吗?行文就要结束,我还想掉两句书袋子,借之送给已退休的所有老师们。辛弃疾在《临江仙、再用前韵送祐之弟归浮梁》中提道:“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遇平生。”当年我们既选定了教书育人,甘坐冷板凳的职业,一生倥偬岁月已渐行渐远,而我们又恍然不知老之将至也。那此刻不正是我们该好好享受“纷吾独无闷,高卧喜闲居”的静好光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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