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言文——《我见观音》

冰冰评小说 2025-01-08 00:5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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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

宣榕九岁那年,北疆送来三名质子。最小的少年母族卑微,备受兄长欺凌。

她不忍,仗着身份高贵,帮他数次。

最后换来俊朗精致的少年面色沉冷,浓密睫羽垂颤。他打翻杯盏,在一片狼藉里嘲讽:

“郡主可真是慈悲心善,又来帮我了?”

“没人教过你么——”

“不能一帮到底,就别给任何人希冀?”

少年眸光色厉内荏,犹如伤痕累累的幼狼。

宣榕无言以对。只能将大齐将领缴获献她诞辰的漠北宝刀,递给少年。

轻声用他们的神明祝福他:

“愿天神萨满庇佑你。”

2、

质子归北后很多年,大齐欲与北疆结盟,共攻西凉。

北疆使臣入京都,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不请自来的耶律尧身上。

传闻里,这位新任统领残忍嗜血。不好打交道。

可在登上汉白玉阶后,他恭顺地单膝跪地,向跟在帝王身后的宣榕,行了个最高的教礼:

“昭平郡主。”

3、 

耶律尧十二为质,十六归北,二十弑父、一统北疆。

他像是爪牙渐锋的狼王,慵懒随意,冷漠无情。草原最美的姑娘,也不能让他动容。

只有亲信知道。

他贴身佩戴的护身符,每晚擦拭良久的弯刀藏月,

都来自一人的馈赠——

那是年少时高悬的月。

月光照耀他身。

*

后来,在塞外意外重逢。

那夜,耶律尧率领部队,横跨苍岭追杀兄长——

鲜血残肢里,他看着清敛高贵的少女,收起桀骜不驯的爪牙。

纵使心里百转千回,也只轻轻转动手上扳指,面上不动声色道:

“……小菩萨?”

*

昭平郡主曾随邱明大师四海布施。

百姓称她在世观音。耶律尧听过很多次。

所以。

万千神明在上,他恭拜神女,但愿——

我见观音多欢喜,料观音见我,应如是。

***

【桀骜不驯北疆首领×不染尘埃京华贵女

【草原狼王×盛世明珠

【他要他的月亮高悬长夜,永不坠落——而他,俯首称臣

【公路风景文学(bushi)

试读:·

  这小孩儿浓眉大眼,长相周正。

  章平人到中年发福,也依稀能看出细眉长目,鹰钩鼻,厚唇瓣。脸上总是三分憨厚笑意,像个散财的弥勒佛。

  在宣榕看来,说萧越和章平是父子,都要比这俩人是父子来得让人信服。

  可她仍察觉到了不对劲:“奇怪……府衙离这远着,她怎么到这边来寻章平了?”

  从廊檐外望,附近州郡士兵已要驱逐这位妇人,宣榕便将匕首合归木鞘,递还给耶律尧:

  “耶律,这刀淬得漂亮锋利,是不可多得的宝刃。但我武功不行,它在我这会明珠蒙尘的,你收回去吧。”

  说着,她一提裙摆,步履匆匆地下楼。

  身姿亭亭,即使快步也不显仓促,走到兵卒面前,温声说了句什么。

  又弯下腰,不知从哪个荷包里摸出一颗麦芽糖给小男孩,最后,才和那名神色不安的仆妇轻声交谈起来。

  耶律尧于二楼垂眸,一言不发。

  良久,才摸摸用脑袋蹭了蹭他指腹,像是在安慰他的竹叶青,笑道:“无事,当年炼这把刀的时候,我本就没期待过,它能被送出去。”

  下一刻,他收敛起所有情愫,漫不经心道:“走,像有好戏登场,下去瞧瞧。”

  而另一边,那位妇人千里迢迢赶来,险些被兵卒驱赶,本就受惊。

  乍一见到宣榕如此柔声慢语,姿容若神,差点没给她哭出来:“我我我是从巴中来的,官话说得不地道,姑娘莫见怪。”

  宣榕在巴蜀游历过数月,方言不会说,但能从她糊成一团的音色里,勉强猜出个大概,便道:“没得事。只不过……夫人自称是章平妻子……可章平当年在京,早就娶妻生子过了。”

  记得是萧越做的媒,娶的是三品大理寺卿家的女儿。

  后来章平外放,任职陇西,妻儿也是跟过来了的。

  闻此言,妇人眼眶中泪水再也止不住,清泪划过脏灰的脸,冲出两道泪痕:“造孽啊!造孽!我供他吃供他穿,供他考上举人,给他凑够盘缠,让他赴京赶考,可他怎么就、怎么就……”

  妇人嚎啕一声:“不要我们了呢?”

  在场所有兵卒听到上司密辛,都面面相觑。有机灵的,互相使了个眼色,匆忙矮身通风报信去了。

  宣榕呼吸微微一紧,若这事属实,那章平前程自此毁尽。

  即使不属实,挑着昔大人在的日子,将这对母子送来,也能给章平找不快——

  章平这是得罪了谁不成?

  “昔咏起早去了陇西的练兵场巡视,章平陪同。”旁边,耶律尧不知何时也下了楼,他说得轻描淡写,“待会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一来,情形会非常复杂。”

  一想到恨不得给章平来一榔头的昔大人……

  宣榕:“……”

  于是,她握住妇人的手,温声问道:“夫人和章大人自幼相识?”

  “自然……”妇人被牵进了驿馆院落,她就是个乡野仆妇,在官家面前,还是会不自觉忐忑,“他和我一条街上的,自小书读的不错,家里就把我许配给了他。成婚五年,都是我操持家务,他专心念书考功名,那时候虽然清贫,但他待我也好,谁知道……”

  春闱三年一考,宣榕算了算近几年殿试的年岁。

  问道:“九年前,乾泰五年?”

  妇人哽咽:“是……蜀地多山险峻,出一趟远门难,我本以为他死了,才这么多年杳无音信。钱又给他读书、凑盘缠了,好容易七八年再攒了点钱,想出来寻寻他消息……要是他真的遭难,我也能死了这份心,可他偏偏……”

  可他偏偏活得风生水起。

  “你怎么知道他在此处的?”

  “这边算是从蜀至京的必经道,我沿着走,又沿路打听当年可有叫‘章平’的学子,入住打尖啊、借宿啊……前不久,我打听到郡守老爷就叫这个名字,好像进士及第的年岁,也是九年前。我就……赶来了。”

  宣榕又问了些话,最后软言细语安慰:“夫人放心,若是真的,我会为你主持公道。”

  妇人愣了愣,但没把她这话当真,她不安道:“可姑娘,那是一州郡守啊……”

  宣榕唇齿微启,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外忙不迭的一串声儿:“哎哟哎哟,都什么跟什么啊!昔帅你听着小兵误报误传,本府可干不出抛妻弃子的勾当!一定是有误会!”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敦实的身影下了马轿,半走半跑了过来,他擦擦脸上细汗,先是对宣榕鞠了一揖,又环顾问道:“何事,方才正和昔帅在看兵演练呢,谁找本府?”

  有侍卫胆战心惊地,将情况原封不动简述了一遍。

  没想到,章平先是一蹙眉,旋即笑得一脸和蔼,将那张胖乎乎的脸转向妇人,如释重负道:“哎哟夫人!我可是地地道道的陇西人!您看我长得可像你家相公啊?”

  妇人在看到章平的那一瞬,就陷入了尴尬,她讷讷道:“这……不是,确实不是……他比你高,也不长这样……”

  章平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您看我连巴蜀话都不会讲,这肯定是个误会,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妇人下意识点点头:“……对。”

  可她又茫然起来:“那我家相公呢……他、他又在哪呢……?”

  许是妇人脸上绝望太甚,本想看章平好戏、刺他几句的昔咏,也住了嘴,转而言道:“再找找,许能有音讯。”

  章平闻言,像是为了在宣榕面前留个“热心”印象,连忙揽活:“这样吧夫人,我帮你找!你啊,放心地在陇西住一段时间,把你相公样貌什么的,和我说明白,我派人去找。”

  又状似为难道:“只不过这么多年,可能难度不小。”

  妇人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支撑她一路走来的希冀不见了,脊梁骨都仿佛折了几寸,她喉间发紧,终是拒绝道:

  “不必了……九年啊,肯定找不到了。怎敢再兴师动众,让您派人找……您若是可怜我,给我点盘缠,让我回家就行。”

  *

  那位名字都没留下的妇人,终是心灰意冷地准备离去。

  章平倒也热心,连夜安排了车马,当着宣榕的面,将母子二人送上了车,拍着胸脯保证道:“郡主放心,臣一定将他二人平安送回。”

  宣榕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她本也只打算在狄道住上三天,不想惊扰太多人,便没有越俎代庖安排人手。

  可她也确实有几分不安,章平的神情,妇人的描述,再三在脑中朔回。这使她半夜惊来时,发现嗓子都有些微哑,便让同样被她惊动的昔咏倒了杯水。

  “郡主,怎么了?”昔咏警觉道,“可是梦魇?”

  宣榕哑着嗓子道:“不,不是,不对劲。昔大人,你最快多久能搞到吏部十五年来的官吏记录?”

  “……”昔咏小心翼翼道,“……这玩意,理论上,只有京城才有。快马加鞭给您送来,也得十天半月。”

  宣榕便道:“那你去打听,九年前章平——是设宴请我们的那位章平——当年可有在萧家借宿!”

  她想到了某个可能,心猛然一揪。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轻轻扣了三下。

  昔咏猛然抬头:“谁?”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吵你,不过既然醒了,小菩萨,有件事你最好还是立刻知道比较好。”门外月色正浓,耶律尧放平的小臂上,玄鹰敛翅而立,白银般的色泽给一人一鹰都笼上肃杀。

  他语气淡淡道:“它们告诉我,今儿那对母子,正在被人追杀。”

  耶律尧这句话,让宣榕登时睡意全无。

  她披衣系带,命昔咏去叫醒容松容渡,又出门走向回廊,问道:“谁告诉你的?”

  “它们。”耶律尧顿了顿,那条白日里不见踪影的银环蛇探出脑袋。

  蠢蠢欲动想要贴过来,又顾忌什么似的,只敢在主人后颈处嘶了声。

  这让玄鹰颇为不屑地一抖翅膀。

  宣榕没注意到猛禽间的暗涌,了然道:“那二人在哪?”

  耶律尧略一思忖:“狄道城外三十里处,母子俩从马车跳下去,滚进树林间了。追虹替他们扛了一击,啄瞎一人,但这两个车夫还在追。妇孺力气不足,跑不快行不远,我能使法子帮他们拖延会人,但还是凶多吉少。”

  而与此同时,容松二人也提着窄长绣春刀,快步走了过来。

  “郡主郡主!昔大人说那对母子出事了?!”

  “可有具体方位?我和阿松去救人。

  宣榕便将目光投向耶律尧,和他护腕上的鹰,有几分为难:“它……追虹应该知道。”

  容松:“……啊?”

  他和那鹰大眼瞪小眼,又抬眸看向逆着月光的耶律尧,语气硬邦邦的:“我也听不懂鸟语啊!”

  耶律尧并非侍卫,亦非齐人。

  在他国算得上位高权重,与自己也只有年少交情、今时交易。肯来告知情况,已是善举——

  宣榕不好开口再要他做什么,便道:“耶律,城外三十里,是南是东?有标志……”

  没想到,耶律尧将小臂一抬,玄鹰振翅,从长廊一跃而出,直奔青天。

  他指着鹰道:“跟着追虹。”

  容松容渡:“……???”

  容松:“你开玩笑呢吧耶律尧?!它又不认我!别路上给我们来一口!”

  “你不招惹它就……”耶律尧按了按眉骨,也知这话说得不能让人信服,便沉声道,“算了,我和你们一块去吧。直线三十里路,骑快马七拐八折也得半时辰,速走。你弓箭给我。”

  容松快要炸毛了。

  他擅箭术,十四岁时,郡主赠了他乘风弓、金羽箭,他宝贝得紧,平日都是供起来。

  于是,他眼巴巴地看向宣榕,想让郡主拒绝。

  容松虽比她还大两岁,但凡事都有哥哥撑着,性情率真到有些孩子气。

  她平日也都纵着,但这次,想到耶律尧那天一箭之威,宣榕只能正色道:“阿松,拿给他。你们小心为上,不可轻敌。”

  容松蔫头耷脑:“是……”

  深秋寒风呼啸嚎鸣。

  骏马嘶鸣而驰,带着三人没入沉沉夜色。

  宣榕睡不着,干脆又披了件长衣,磨了墨,就着一盏孤灯默佛经。

  昔咏默默给她添了盏灯。

  一字一字的墨迹渐干,最后一捺收尾,宣榕在夜色里,轻轻问道:“昔大人,你可知何为权力?”

  昔咏见她面色沉凝,没敢多言:

  “臣愚钝,可臣以为,当年萧越于臣,如今臣于下属,都可以称作‘权’。”

  “权是生、杀、予、夺。”宣榕闭眸叹道,“让人猜不透、看不明,胆战心惊,魂不守舍——一句君威莫测,上意难揣,即为权力。”

  “可是昔大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如若真的这样,众生平等,善恶有报,不就是一纸空谈,一个笑话了吗?”

  昔咏往一旁炉子里又加了炭火,不知怎么安慰她,良久才憋出一句:“可是郡主,众生不平等。”

  宣榕指尖拂过佛经:“我知。但我偏要让他们被视同一律。”

  今夜若是他们母子二人死了,不过一捧荒坟,她再怎么主持公道,死得也只会是始作俑者。

  若是她出了事,那整个陇西乃至朝堂,可能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众生不平等。

  她为她生来就有的“权”而愧疚。

  几生心魔。

  *

  与此同时,狄道城外。

  耶律尧从箭筒里摸出了第三支箭,搭箭上弓,瞥了眼窜逃的杀手,几乎没有刻意瞄准,就干脆利落放了弦。

  金灿灿的长箭裹挟冷风,射穿那人小腿,将他钉在了草地上。

  这人痛苦呻吟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手里还攥着砍刀,不再管前面瑟瑟发抖、紧抱在一起的的母子俩,转过头向耶律尧挥舞着刀刃,目眦欲裂道:“你是谁?!这俩人是不是也是你们送来的?!”

  耶律尧下了马,将长弓一转,别飞这人手里砍刀,再用粗粝紧绷的弦勒住这人脖子,冷冷问道:“还摸不清楚情况?现在是我问你——章平命你杀人的?”

  “呸,你杀了我!死我也不会说的!!!”

  周遭一静。

  不止是人声,就连动物鸣叫,昆虫嘶鸣,仿佛也戛然而止。

  身后传来慢条斯理的一声笑:“你确实该庆幸,她不让我杀人。”

  耶律尧伸手覆上这位为首杀客的脖颈,有那么一瞬,每晚夜间的躁郁,让他想面无表情地捏碎这人颈骨。但最终,他只是把人提起,与自己对视。

  声音,数不清的声音,如潮水般席卷。像昆虫振翅,像猛禽低鸣,又仿佛是万人喁喁私语。

  将那杀客包裹住,下一刻,他对上耶律尧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耶律尧再次重复问道:“章平让你杀的人?”

  “……”杀客茫然地张了张嘴,甚至忘了腿上贯穿的疼痛,他很平静地说道,“是的。”

  容松容渡控马不如耶律尧,慢了半截赶到,正好撞上这一幕。

  容松冒出一身冷汗:“你你你——”

  容渡倒是面色沉稳,下马,去搀扶那对母子,与耶律尧错身而过时,冷然道:“你该不会想对我们也用此秘术吧?”

  “不会。你想如实禀报也随你。”没想到,耶律尧一松手,将失了魂般的男人甩到一边,语气淡淡,“她总归要知道,跟在身边的是个什么东西。”

  *

  晨光熹微时,宣榕终于等到平安归来的五人。

  她一宿没睡,有些疲乏,听容松一股脑说完情况,咽了口浓茶。

  方才转向那浑身是血,但又确实性命无忧的两位杀手,嗓音因疲惫而很轻:“你们是章平手下人,还是他寻来雇来的?”

  其中一个杀手简直无有不言:“雇来的。小的是走镖的镖客,极为熟悉陇西到蜀中这一段路,章大人让我们早点解决这两人,再在蜀中的荒僻地带埋尸。”

  宣榕:“……”

  她顿了顿,有些纳闷。

  这就是江湖人?这么痛快就交代了?

  而一旁容松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上前耳语几句。

  宣榕听着,微微抬眸,一双湛若明月的眸子看向耶律尧,在逐渐微妙紧张的氛围里,温声道:“耶律,可以过来一下吗?”

  耶律尧抿唇默然。

  他睫羽本就比中原人浓密,垂眸时,几乎能遮掩眸中一切情绪。

  再加上多年杀伐,尔虞我诈,积累的城府也确实能让外人无法窥破他的真实想法。

  于是,他近乎是面色如常地走了过来,笑将道:“怎么?”

  没想到,宣榕抬起手,莹润如贝的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反倒是露出了个歉意的笑:

  “见谅,但我得替你把个脉。”

  指下脉搏狂跳,紊乱偾兴,再怎么不懂武林,单从脉象上,宣榕也能看出不对。

  她眉间微蹙,斟酌道:“我不懂功夫,但你这是真气走岔的前兆。有任何用药需求,直接向阿渡提就行。”

  耶律尧神色依旧平静。

  说着,宣榕放开手,很认真地道:“你肯告知我,又为了他们奔走一趟,我已是感激了。不用勉强做对自身有害的事情。”

  耶律尧睫羽一颤:“无碍,我有分寸。”

  宣榕也不戳穿,转而道:“你们三人一宿没睡,回去补个觉吧。阿渡,府里令牌给昔大人。”

  容渡二人自然应“是”离去。

  耶律尧没动,半晌,他才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比如,约法三章再多个一条?”

  哪有赶上来签订条款的?她又没有管东管西的控制欲。

  宣榕失笑:“你是来我齐治病的——权且当病吧。以你身体为重,其余诸事不必多虑。”

  耶律尧默然。

  没有责备,没有畏惧。

  她在看他,亦在看世人。

  何等有幸,那目光同样悲悯。

  何等不幸,那目光并无不同。

  *

  又简单问了镖客几句,宣榕将视线转向母子俩。

  见他们二人情绪逐渐稳定,她便问道:“一直忘了问夫人何名何姓?如何称呼?”

  这世间很奇怪。子为父从,妻为夫从。

  很多时候,女子连自己的姓氏名字都不配被提起,一贯以“氏”或夫姓示人。

  闻言,妇人果然扭捏了一瞬:“……民妇宋桑,家里养蚕缫丝的,便取了这个名儿。”

  又连忙感激涕零:“多谢小姐救我!可小姐,郡守大人何故要对我下手……难不成是我当面寻来,哭哭啼啼的,污了他名声,让他在人前难堪……?”

  宣榕无奈。

  这些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脸皮厚着呢,怎会因此就痛下杀手?

  她有另一个怀疑——“章平”是顶替的,是萧家人,真正的章平早已被害。

  但目前没证据,看章平信誓旦旦说他是陇西人,极有可能多年来仗着朝中有人,不断修正身份……真相还能被挖掘出几分来,不好说。

  于是,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章大人同你夫君,有可能旧识。说不定他想掩盖什么往事……宋夫人,当年你丈夫北上赴考,有给你写信吗?”

  宋桑茫然地摇了摇头:“没……寄信不方便,也不便宜……”

  宣榕干脆抽了张纸,从画具匣子里摸了炭笔,问道:“那他是和模样,身量如何?有什么特征没有?”

  宋桑怔了一瞬,苦笑道:“瞧我,您这一问,我才反应过来,我都快忘了他长相了,但家里人都说阿宝长得像他爹……”

  说着,她牵着儿子的手,将他推到宣榕面前:“相公也也是这般,浓眉大眼,长得俊,身长八尺,比我高出一个头……哦哦对!我相公他天生六指,为了和常人无异,小时候砍掉过一根,但右手小指头处还是有点凸出的痕迹。”

  她絮絮叨叨地说,宣榕断断续续地画。

  最终,一个长袍书生跃然纸上,一张全身,一张面部特写。

  人画好了,宣榕停了笔,刚想问画得准不准,抬起头,发现宋桑早已泪流满面,见她望来,慌忙用袖角擦拭掉一边眼的泪水,道:“小姐画得真好,您是想用这画寻人吗?用完后,能不能给我留个念想?”

  宣榕递去一方帕子:“到时候给你画张新的。”

  宋桑经历一晚上逃命,早就浑身狼狈,没敢接:“小姐我……”

  宣榕便握了她手,将帕子放在她掌心,柔声道:“夫人受惊了,先去洗漱歇息一下,不过有一点——之后无论是谁问起,夫人都请咬死了,你未碰到追杀。”

  “……好,都听小姐的。”

  等宋桑走后,宣榕还在看着画像出神。

  昔咏胡乱给镖客们箭伤上撒了点药粉,防止他们感染丧命,捆扎实了塞到小房锁住,问道:“郡主,这俩人怎么处理?”

  “意图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注】”宣榕下意识背了出来,随即失笑,“先搁放着,别让他们露面出声。之后再处置他们。”

  昔咏好奇问道:“您已有谋算?”

  宣榕沉吟道:“还在想,画像寻人不现实,况且章平长得也没甚特点,除非当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否则没人能记住他九年。所以……”

  她一颗颗转过腕上佛珠:“我想诈一诈他。”

  昔咏忽然道:“郡主,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法子。”

  宣榕若有所感一抬头:“昔大人该不会指耶律吧?”

  昔咏道:“对!他既然能操纵人,让他直接问章平不就好了!”

  晨光渐起,日出山岗,金色逐渐铺于内室。

  “昔大人,你浪迹江湖时候,有听说过‘琉璃净火蛊’没有?”宣榕忽然很轻地道,“耶律尧身上的蛊毒是这个。”

  昔咏猛然一惊:“怎么会!这玩意不早绝种了吗?那怪不得——”

  宣榕只叹道:“凡事皆有代价。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于自身无损地操控人?”

  昔咏还想再说什么。

  宣榕将画像放下,用布巾沾水,拭去指尖的墨迹:“他应了我另一件事,此事足够让我引荐鬼谷了——我不便再多加要求,昔大人可明白?”

  昔咏顿了顿,很识趣地不再多问:“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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