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提起伊朗电影导演时,总会想到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当谈到阿巴斯时,又总会想起初看《特写》(Close-Up)时带给我的那种惊奇:阿巴斯曾说自己看过的电影不到10部,也许正因如此,他创作出那些独一无二的电影。戈达尔曾说电影在阿巴斯那里终结,或许所欲表达的正是对于阿巴斯"破坏"了电影与"非电影"之间边界的赞赏:以这种视角,同样可以拍摄电影(《希林公主》);这也可以成为一部电影(《24帧》)。
《特写》带来的情感震动,首先来自于片尾音乐的深沉与温柔。男主角萨布里安手持花束的镜头定格,流动的瞬间凝缩为一张照片,而音乐和片尾字幕紧随其后——其间衔接似乎让人觉得过于快速,反倒扩大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情感力量。
萨布里安自称自己是伊朗著名导演马克马巴夫,借以取得阿汉卡赫一家的信任,向他们借钱拍摄影片。《特写》实际上是对这一真实事件的跟踪调查。其中,庭审的段落是真实的,是从现实生活中截取出来的确切段落。其余部分则包含虚构成分,以及艺术化处理(如骑摩托车片段的断续音轨)。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这是萨布里安的谎言,而谎言似乎变得可以被理解、可以被宽谅,因为谎言的出发点,是出于他对拍摄电影的好奇与爱。然而,正如我们所知,拍电影通常是很贵的。
萨布里安在片中扮演自己,这进一步加深了《特写》游走在真实与虚构之间的那种暧昧感。就形象而言,萨布里安显然是成人——且确实与真正的马克马巴夫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但阿巴斯对他的处理,却使他看起来像个孩子。
萨布里安撒了一个近乎单纯的谎,并且这谎言很难不被发现。但他似乎有着充足的理由,像个孩子那样理直气壮:"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马克马巴夫呢?如果我就是他的话,我就可以去拍属于自己的电影。"想要成为另一个人的愿望如此迫切,以至于《特写》召唤出真正的马克马巴夫,骑着小摩托,带着萨布里安去道歉。站在阿汉卡赫一家的门外,萨布里安眼神低垂,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