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厂长,我报名参加厂里援西队伍。”
刘厂长皱眉看着俞南,
“去参加西部建设少说一去三五年,你跟孙念珍同志商量好了吗?”
厂二车间主任孙念珍,俞南的妻子。
“去的话下周就得出发,小俞你刚出院身体状况行不行?要慎重考虑,毕竟你和孙主任还没有孩子…”
刘厂长想劝两句,俞南语气低沉却满是坚定。
“厂长援西是国家需要,先大家后小家。”
“请您尊重我个人选择。”
刘厂长看着面前这个隐忍的男人,一声叹息,
“也好!”
“孙念珍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跟在她那个鳏夫师父屁股后面…”
又在俞南惨白的脸色中堪堪闭嘴。
“小俞同志援西光荣,我让厂里给你举办欢送会!”
俞南赶紧摇摇头,
“不用惊动大家,也请您帮我保密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念珍…”
走出厂办俞南把介绍信郑重收好,厂长跟他说等他凯旋归来。
可只有俞南自己知道,他再也不会回这个伤心地了。
回到家俞南郑重将七天后的日历折了一下。
刚掏出自己的介绍信,孙念珍却突然回了家。
俞南心里一惊,赶紧把信塞回兜问到。
“你怎么回来了?”
这几天杨援朝住院,孙念珍一直在医院照顾衣不解带。
杨援朝年轻时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也是孙念珍进厂时的师父。
更是深插在他们婚姻中的一根刺。
此刻孙念珍凌乱的发丝满是疲惫,一如既往没好气,
“我回自己家还用跟你汇报?”
她拔下暖壶塞想喝水却发现里面一壶凉水,搪瓷杯子也落了一层灰。
孙念珍生气的把杯子磕在桌面上,
“家里一层灰不知道擦?!”
“什么事儿就非得等我回家做?!”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师父家这么脏!都一样是男人怎么就你懒得生蛆!”
其实孙念珍但凡动一下脑子就能发现端倪。
自打结婚俞南从没舍得让她干过半点家务,大冬天满手冻疮也要把她衣服洗的干干净净。
俞南向来干净利落怎么可能放任家里这么大灰。
除非他这几天也不在家。
可孙念珍的心思全在杨援朝身上,匀不出半丝给俞南。
“赶紧去给我煮碗面,再蒸一碗嫩嫩的肉末鸡蛋羹一会儿我给师父送过去。”
孙念珍扔下一小块新鲜的猪肉催促。
“动作麻利点!”
回来的路上俞南还听人说供销社今天没卖肉,
看着眼前的肉俞南皱眉,
“哪来的猪肉?”
“家里不是没肉票了吗?”
他前阵子生日想要做一碗肉丝面,却发现孙念珍早就把肉票给了杨援朝。
“我师父家栋梁你见过,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一个大男人跟孩子抢口粮要不要脸!就这么馋?!”
肉票、粮票要均出来给杨援朝家,多少年的习惯了。
为了让孙念珍吃饱,俞南多少次只能自己灌井水充饥。
肥皂票煤球票也要匀出来给杨援朝,冬天冻得俞南十只手指生烂疮。
但只要他稍微表示意异,孙念珍就会大发雷霆。
“我师父一个男人带个孩子多不容易!”
“俞南你就这么小肚鸡肠没有一点奉献精神吗?!”
如今面对肉的来源,孙念珍回答的依旧理所应当。
“我叫供销社老刘特意留的,用双倍布票换的。”
“我警告你别打这肉的主意!必须都给我师父剁到鸡蛋羹里!”
一听布票俞南觉得周身的血都翻滚起来,
“孙念珍!你动了家里的布票?!”
“那是我外公的!你凭什么拿走!”
第2章
俞南是外公养大的,外公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不善言辞的小老头牙缝里扣出的口粮,跟人家换了些布票,加上自己攒了一年的布票一起交给俞南。
“小子,你结婚的时候只顾着媳妇,自己都没做件新衣服。”
“拿去给自己做件衣服,剩下给我提前置办出套衣裳,等我没得那天路上也就不冷了!”
那是外公要暖暖和和上路的布票,现在却被孙念珍给杨援朝换了一顿肉!
俞南第一次这么声嘶力竭的跟她喊,孙念珍一愣然后直接把搪瓷杯子往地上摔。
“你有什么脸喊!什么你的我的!”
“你跟我结婚了,你的就是我的!”
又把一包脏衣服砸到俞南身上,
“这里面是我师父换下来的衣服,有贴身的衣服我一个女人不方便,你先做饭我给师父送去,衣服洗干净送到我师父家里,再好好跟我师父道个歉!”
包裹散开,脏内裤臭袜子扑了俞南一脸。
他眼底温热,抓起桌上的猪肉扔到孙念珍身上。
“去把布票换回来!”
孙念珍慌张接住自己费劲换来的猪肉,一巴掌打在俞南脸上。
“你疯了!你敢砸我!”
“娶进门就不珍惜了?!俞南你信不信我跟你离婚!”
俞南脸颊迅速肿胀起来,他盯着眼前的女人。
这是她第多少次用离婚威胁自己,已经数不清了。
俞南攥紧拳头,一声自嘲的轻笑。
看着眼前俊朗的男人,孙念珍的掌心红肿发涨,自觉有些过火,但她觉得自己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主任,怎么能在一个普通工人面前低头!
就算他是自己丈夫,也绝不能惯他这种大男子主义!
孙念珍依旧硬着声音。
“活该!”
“谁叫你惹我!”
“再说要不是你,我师父也不会住院!”
俞南被这话气的浑身发抖,她竟然还有脸说!
一周前厂里评选个人先进,孙念珍到厂办公然宣称俞南欺负杨援朝。
“要不是你给杨师父故意搞破坏,他会比不过你?!”
“明知道杨师父身体不好,还故意跟他调夜班!”
但明明是杨援朝自己说早晨起不来,想要跟俞南换的!
孙念珍像只高傲的孔雀,
“而且俞南根本就不配这个先进!我是俞南的妻子,可以证明他对自己丈母娘不孝!连自己小家都不爱护的人,又怎么会爱护厂子这个大家庭!”
当着全厂领导,孙念珍指着俞南的鼻子义愤填膺,
“俞南!你用下作手段争这个先进,就不觉得脸红吗?你怎么配!”
“我什么时候不孝顺…”
俞南想解释,但手里的奖状被一把抽走,锋利的纸张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血淋淋的又疼又痒。
血染边的奖状,被孙念珍温柔的送到杨援朝的手中。
杨援朝又把奖状往俞南手里塞,
“小俞,念珍就是太孝顺了,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看不得人对她娘不好,她说话不中听,我这个当师父的说她!”
“你可千万别生气,更别回去跟她打架斗气,摔盘子摔碗的了…”
那语气杨援朝和孙念珍才是“自己人”。
而他,孙念珍名正言顺的丈夫反到是个不懂事的外人。
杨援朝最会绵里藏刀,多少次俞南和孙念珍吵架,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在杨援朝三言两语的“劝和”中变成一次次引爆的炸弹。
将他们的婚姻炸的分崩离析。
“师父!您别搭理他!”
“自己做错事!还不叫人说?!再炸刺,我跟他离婚!”
俞南觉得塞回来的证书脏的像垃圾,不想接往后退两步。
杨援朝却像是被拽了一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还不住的说着,
“没事儿!是我自己没站稳,不怪小俞!”
孙念珍一把将俞南狠狠推倒地上,粗粝的地面直接把他膝盖擦破一大块皮。
“俞南!有脾气你冲我!动我师父干嘛!”
“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血肉混着尘土,像是他和孙念珍这两年的婚姻一样狼狈。
“孙念珍,我没拉他…”
“我腿…”
俞南觉得小腿像失去知觉一样阵痛,脸上瞬间涌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第3章
孙念珍也没想到俞南会朕的被自己推倒,脸色一怔刚想过来扶他。
那边杨援朝咝咝啦啦捂着腿,
“念珍!小俞心里不舒坦有火气也正常,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嘶!你别管我,先去哄你男人…”
“我这条腿反正也是伤腿,老毛病了…”
孙念珍刚进工厂时搬货没扛住,杨援朝挡在他身上自己被砸了腿。
这话一出,孙念珍不由分说搀着杨援朝就往厂医务室走,从俞南身边路过时横眉立目,
“俞南装什么!别以为装可怜能混过去!你必须跟我师父道歉!”
“不然我就跟你离婚!”
离婚,又是离婚。
每次孙念珍用离婚威胁他的时候,他大都会忍气吞声,但这一次俞南听进了心里。
名存实亡的婚姻,的确该放手了。
如今感受着肿胀的脸颊,俞南如坠入寒冰。
他声音凄凉,
“孙念珍,你要离婚那就离吧。”
孙念珍心里一慌,却还是嘴硬。
“离就离!连个孩子都不能给我!你算什么男人!”
结婚两年,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孙母不止一次当面骂过俞南不是男人。
可就连孙念珍都不知道,不能生育的是她自己,这么多年是俞南舍了自己的名声维护了她。
而且就在她日夜照顾杨援朝的时候,俞南也在医院。
孙念真只记得杨援朝为她伤过腿,却不记得一年发大水俞南为了救她硬是挺着被撞碎的膝盖洞一声不吭的背了她七个小时。
看着面前绝情的女人,俞南忍下眼里的温热。
“好,明天我等你一起办手续。”
说完俞南走的头也不回。
路上的寒风吹的俞南周身透凉,那天再次重伤的膝盖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当时医生皱眉斥责,
“你就不怕落下终身残疾!简直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你家属呢?!”
俞南听到隔壁房间孙念珍的声音。
“医生!你好好给我们看看!腿可是大事!”
“用最好的药!我不怕花钱!”
那边医生笑道,
“同志你别紧张,你爱人就是磕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孙念珍没有反驳爱人这个称呼,只是执着的要住院。
“他腿有旧伤,医生您就让我们住院观察几天吧…”
俞南听得心里发苦,刚结婚没两个月赶上麦收。
俞南自己白天上班,晚上走二十里地回村去给丈母娘割麦子。
他舍不得孙念珍吃苦,可后来才知道孙念珍竟去顶着太阳帮杨援朝割麦子。
麦收一连半个月俞南累的发起高烧,躺在床上浑身滚烫起不来,让孙念珍给他拿点退烧药。
忙着出门的女人啧一声,
“哪有那么娇气!”
“我没空跟你矫情!师父今天夜班我得去替他,让他回家照顾栋梁。”
“你多喝点热水捂上被子发发汗就行了!”
俞南烧到四十度腿软的站不起来,求她给自己倒杯水。
但孙念珍已经摔门而去。
那时俞南还单纯的以为孙念珍只是敬重她师父。
后来偶然听厂里老职工说,孙念珍以前有心想嫁杨援朝,迫于杨援朝是鳏夫,孙母坚决不同意才勉强做罢。
结婚两年,俞南被折磨的筋疲力尽。
那天在医院,听着隔壁自己的老婆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自己却想喝杯热水都没有时。
俞南终于死心了。
出了院他就去找了厂长。
走,走的远远的。
和孙念珍吵完,俞南夺门而出,出了宿舍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工友们三三两两回来。
“小俞回来了?”
“身体好些了没?”
俞南侧着身点头,不愿被人看到脸上的掌印。
就连普通工友都知道他这几天去住院了,可本该跟她最亲近的妻子却一无所知。
“你什么时候住院了?”
“你怎么了?”
第4章
身后突然传来孙念珍的声音,手里还拎着那块刺目的肉。
俞南不想在大家面前跟她吵,只能摇摇头低声回答,
“小病,都好了。”
等他离开这里,一切就都好了。
孙念珍皱眉看他,
“没什么大事儿就不要去占用医疗资源!”
又不由分说挎住他胳膊,
“刚刚是我话重了,你这么大人也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跟我去师父家做饭道歉。”
“他刚出院身体虚,食堂吃的没营养。”
俞南挣脱不开女人的依靠,边上的工友还以为小夫妻起腻,打趣他们,
“孙主任这就对了!放着这么好的男人可得看住了!”
“两口子就得劲儿往一块使,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毕竟能同意把房子让给别人,跟你住宿舍的男人可不多!”
孙念珍脸色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应付了两声。
又皱眉看俞南,
“你以后少在这些人面前说家里的事儿,一个大男人学的这么老婆舌!”
俞南都被气笑了,全厂谁不知道孙主任“大公无私”把好不容易分到的房子借给了杨援朝,哪里还用的着他说。
但只要涉及到杨援朝,孙念珍就会天然的把罪名按到俞南头上。
俞南挣不开孙念珍,硬生生被拽到了杨援朝门前。
杨援朝十二岁的儿子杨栋梁,欢天喜地的接过孙念珍手里的肉,
“妈!念珍姑来了!”
又看向俞南,
“你怎么也跟着到我家?一定是想蹭念珍姑给我爸买的肉是不是!”
“还拉着念珍姑的手!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栋梁!”
这下连孙念珍都听不下去,语气有些严肃。
用外公的布票换的肉,在自己让出去的房门前被一个孩子骂不要脸,谁也忍不了。
俞南冷漠的甩开孙念珍,
“明天记得办手续。”
说完就想离开这些叫他作呕的人,却被从屋里追出来的杨援朝拦住。
“小俞!这小兔崽子从小没娘欠管教!”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这个当爹的,替他跟你道歉!”
杨援朝竟要给俞南鞠躬,可脚下“踉跄”两步跌到孙念珍身边。
“师父!你腿还没养好就别乱动!”
孙念珍一把扶住杨援朝,又很不耐烦的跟俞南说,
“你一个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赶紧去做饭!我师父得需要补补!”
杨栋梁眼珠子一转,过来拉俞南的手。
“俞叔刚刚是我不对,您别和我生气。”
“我爹常说要是没有念珍姑,我们这日子还不定过成什么样呢!”
这句话说到了孙念珍心里,她自己是寡母长大吃了很多苦,潜意识把杨援朝父子当做了早年间的自己和母亲。
总觉得孩子缺人疼爱。
孙念珍搀着杨援朝进屋,杨栋梁拽着俞南去厨房。
刚走到拐角无人处,杨栋梁突然用力抓了俞南的胯下一把。
恶狠狠的力道极大。
“你干什么!”
俞南一把将人推开。
半大孩的孩子脸上却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淫笑,
“都是老爷们你装什么!”
“我爹说了,只要是念珍姑的东西,我想要什么都行!”
“你是念珍叔的男人,我摸摸看看谁大谁小怎么了?!”
边说杨栋梁边往前凑,
“他们说年轻男人有时比女人还有意思!你让我玩玩看看有没有意思!不然我叫念珍姑跟你离婚!”
哪里是孩子,活脱一个流氓犯!
杨栋梁说着一双指甲盖里都是泥的手,就往俞南裤子里伸。
第5章
“放手!”
俞南情急之下用力甩了杨栋梁一耳光,把人推到一堆锅碗瓢盆里。
嘈杂的动静立刻引来周围的邻居。
杨援朝赶紧过来扶自家儿子,孙念珍脸色发黑质问俞南。
“你怎么连个孩子都欺负!”
俞南脸涨红到耳尖,
“这混小子耍流氓!他…”
“小俞!”
杨援朝厉声打断他的话,
“小俞,我儿子是调皮了些,他刚刚对你不礼貌,我也跟你道过歉了。”
“你心里有怨气只管对我这个当爹的来,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你给他扣这么大的帽子!是想毁他一辈子吗?!”
“再说他一个男孩还能对你个大男人耍流氓?!无稽之谈!”
倒在地上的杨栋梁更是哭的冤屈,
“我没有!”
“是俞叔骂我,说我有娘生没娘养!占他家的房还吃他家的肉,让我给他磕头叫爹…”
“我磕了他又嫌不响,还骂爹…骂爹是老牛吃嫩草…勾引念珍姑…”
“后来他又说除非让我脱了裤子给他玩玩!”
周围一片指指点点的议论中,俞南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你还敢扯谎!分明是你…”
孙念珍一巴掌扇到他嘴上,
“还敢说!俞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丧心病狂!对一个孩子干这种事!”
“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马上向栋梁道歉!”
俞南眼底满是憋屈的猩红眼泪,他盯着孙念珍说的清楚。
“事实我都说清楚了!你爱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报警!”
杨栋梁一听报警吓得往杨援朝怀里钻,
“爹!救我!”
杨援朝搂着儿子,满脸气愤。
“小俞,我知道你是看不惯念珍照顾我和栋梁。”
“我今天就把房子还给你,你不是要我儿子磕头叫你爹吗?!”
“孩子小没力气,我这个当爹的给你磕!”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非得这么狠心的害我儿一辈子了!”
杨援朝说着竟然真的跪下要磕头。
孙念珍赶紧拦住,
“师父!您这是干什么!”
“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和栋梁!”
“俞南!你三番五次的欺负杨师父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
“你今天要是不道歉!我就以车间主任的名义向厂里汇报把你这种毒瘤败类开除出厂!”
俞南心里一惊,如果现在孙念珍闹到厂办,那很可能他去援西建设的事儿就要暴露。
虽然援西是个人意愿,但他现在和孙念珍还没离婚。
如果孙念珍恒横加阻拦,那他还真不一定能离开。
只要忍过这一周,等到了那边办清关系,孙念珍就再也不能左右了。
小不忍乱大谋,俞南咬紧牙关在孙念珍威逼的目光中低了头。
“对不起…”
邻居们一顿感叹,
“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生!”
“为了污蔑一个孩子连脸都不要了!还想对孩子动手动脚!十足的臭流氓!”
“要我说也是不容易,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这么好,还是个鳏夫…”
声声议论中,杨援朝红了眼眶朗声道。
“我虽然是鳏夫,可我这么多年行得正做的端!”
“欺负我行,可要是欺负我儿子,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得逞!”
说着又对孙念珍说,
“念珍,你顾及师徒情分可怜我们爷俩,我这个做师父的知足。”
“但请你以后别再照顾我们了,省的你丈夫又多心,我没关系,可栋梁还小,我实在是不敢拿他的前途儿戏…”
第6章
杨栋梁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抱住孙念珍的腰。
“念珍姑我舍不得你!我从小没娘遭人白眼,是您保护我,给了我温暖,让我长大孝顺爹…”
“您放心就算以后您不管我们,我也会拼了命的撑起这个家的…”
“您别为了我和我爹,再让俞叔生气了…”
父子俩哭的孙念珍心都碎了,她怒气冲冲的瞪着俞南,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团结互助友爱,可你呢!”
“刚刚都逼得杨师父给你下跪了!”
“自私自利,满脑子只有自己!你这样的男人,这么低的觉悟,怎么配做我这个主任的丈夫!”
“还不给我滚回家去好好反省!”
“我回去之后要看到你写的万字检查!而且你必须在全厂大会上公开对杨师父和栋梁念检讨道歉!”
孙念珍一手扶着杨援朝,一手揽着杨栋梁进屋,留下俞南在原地。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
“真是不要脸!”
“要我说孙主任就是太给他留脸面了!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就在给他立好规矩!看他再敢软饭硬吃!”
“欺负个孩子!呸!也不怕遭天谴!”
“怪不得孙主任不爱搭理他!这种畜生留在家里早晚是个祸害!”
字字句句扎进俞南的脊梁骨。
没上学的小孩子流着鼻涕听着大人们的议论,不知哪个孩子先捡起一颗小石头扔到俞南脚前。
“欺负人!大坏蛋!打死你!”
剩下的一小群开裆裤们纷纷效仿,半大不小的石子落到俞南身上羞辱大于疼痛。
俞南皱眉看向那帮孩子,立刻被大人呛声。
“看什么!!”
“没本事留住自己老婆,有本事欺负孩子?!”
有了靠山,孩子们越发肆无忌惮。
一颗石子偏差扔到杨援朝家的玻璃上,一个尖利的石子落在俞南额头。
玻璃碎开花,额头划出一道血口。
伤口虽小但深,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围观众人见了血,赶紧拽走自家孩子,生怕被赖上。
怒气冲天的孙念珍冲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再不看好了我统统抓去保卫科!”
看着俞南捂着额头,孙念珍啧一声,
“要你回家你不回!现在你自己被打了罪有应得,连累我师父玻璃都碎了!”
“现在玻璃多不好搞…”
直到看到血顺着指缝留出来,孙念珍才闭嘴。
孙念珍让俞南去厂卫生室,俞南说不用,她却皱眉。
“你这样从我师父家门口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师父欺负你了!”
“就知道给人添麻烦!”
一路上孙念珍走的飞快,俞南跟在身后,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是啊从认识的第一天孙念珍就走的这么快,从来不会等他半刻。
他原以为孙念珍是习惯,直到后来她看到孙念珍在杨援朝身边亦步亦趋满脸含笑,才知道她只是不想等自己而已。
伤口需要缝针,孙念珍皱眉。
“有这么严重吗?敷点药还不行?”
“大男人哪有那么娇气…”
正交涉时,传达室大爷突然冲进来叫俞南。
“小俞!你村里来人说你外公摔了!”
第7章
外公今早上山挖药,一脚踏空滚了下来。
村长叫人来给俞南送信儿,正巧厂长听到。
“岁数大了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俞南!赶紧开着厂里的拖拉机去!”
村子离这儿三十里地,俞南心里急的冒火用力抡着拖拉机,孙念珍也不断的安慰他,两人刚出厂子,骑着自行车的杨援朝慌张扑到。
“念珍!栋梁刚刚在家说受不了别人这么污蔑他!”
“孩子想不开喝了药了!”
“念珍!救栋梁啊!他才十二啊!”
杨援朝家到镇卫生院骑车只要十几分钟,俞南看着摇摆不定的孙念珍。
“念珍…我求你了!”
“我只有外公这么一个亲人了!”
“三十里地,我走过去肯定晚了!”
“我外公对你掏心掏肺…”
孙念珍额头冒汗左右为难。
杨援朝跪在拖拉机前,哭天抢地,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拉扯个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被人逼死了!老天爷啊!别要我儿子的命!你要我的命啊!”
“栋梁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说着杨援朝竟然要往拖拉机上撞,孙念珍赶紧跳下去把人扶住。
又对俞南说,
“先叫我师父用拖拉机送栋梁去镇医院!很快!”
“你骑我师父的自行车往外公那赶,我跟他们送完栋梁就去追你!”
俞南急的眼眶通红,语气又是哀求又是愤怒。
“念珍!我才是你丈夫啊!”
“生死攸关!你不管自己人死活要去帮别的男人吗?”
杨援朝嚎啕一声,
“俞南!要不是你给我儿子造谣,他也不会想不开!”
“我儿子要没了,我也不活了!我们两条人命都背在你身上!你背的起吗?!”
“念珍!栋梁从小没娘,他可是拿你当亲娘一样孝顺!你不能不管他啊…”
俞南不肯松开方向盘,
“拖拉机是厂长借给我的!”
“你要去陪杨援朝你自己去!把拖拉机给我留下!”
孙念珍听这话,皱了眉。
“借给你?!要不是我这个主任做贡献多,你一个普通工人有这么大面子!”
“俞南!你别在耽误时间了!”
“我说了先送栋梁就去找你!你再拖就是想拖死栋梁拖死我师父拖死你外公!”
说罢孙念珍不由分说,竟直接把俞南从拖拉机上踹了下去。
滚滚浓烟中,俞南额头上的血混着尘土狼狈不堪。
他抹脸爬起来要去骑车,被一个女人带着个半大小子拦下。
“哎哎哎!是你的车吗你就骑!”
“这是我们胡同杨援朝的!他那会儿就跟我说让我儿子把车给他骑回去!”
杨援朝的车是孙念珍给买的,最时兴的永久。
又新又亮,多少人都羡慕的想要蹬上几圈。
不管俞南怎么解释,怎么挣扎,都没能抢过几个大小伙。
车子被夺走了。
俞南绝望的痛哭,却连哭都没有时间,咬牙起身决定先往回走。
刚刚恢复的膝盖还在疼的钻心,又惊又惧又着急,脚下无根整个人都发虚。
迎面过来一辆军绿色汽车,他都好像没看见。
一声刺耳的刹车音。
第8章
坐进汽车里,俞南浑身颤抖,他双手合攥在一起紧张的摇动。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
能想到的神仙都求了一遍,求求神仙让外公有惊无险。
“阿俞,张爷爷那么善良,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身边穿军装的女人一边安慰俞南,一边拍拍前边的座椅。
“再快点!”
司机狠踩油门,利落回答
“是!韩团长!”
韩琳,俞南一个村的发小,十几岁去当兵没想到今天会遇到。
一路疾驰颠簸,二十分钟后俞南终于赶回家。
却见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乡亲,村长蹲在门口嘬着烟袋,满面愁容。
“阿南回来了,赶快!”
“再去看你外公最后一面吧…”
俞南像是被雷霆万钧劈在原地。
外公从山上跌落,磕到了后脑。
村长当即就兵分两路,一路去找俞南一路去请医生。
医生说要是早点回来车送到镇上引血,也许还有的救。
俞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进的门,直到看到炕上躺着的外公,眼泪哗哗下落。
“阿南!可不兴哭!”
同村叔叔大爷拽他,
“趁着你外公还能听见,快叫人!”
俞南咬紧牙关憋回眼泪,声音发颤,
“外公…我是南南啊…”
“外公,我回来了…”
他跪在炕边,握着外公干瘦的手。
乡亲们说外公听说挖药能换粮票,他想着多攒一些。
“以后我外孙媳妇万一要是生孩子,我想提前给她预备出点红糖细粮。”
外公不知道孙念珍不会有孩子,只想着替自己腿不好的外孙多做点事,讨外孙媳妇的欢心。
俞南泪流满面,哽咽的喊外公,但不管他怎么喊,外公只是睁着眼说不出一句话。
那双苍老的手落在俞南受伤的额头,瞪着的眼睛滑落两行老泪,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无呼吸。
“外公!”
俞南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院子里外。
他不孝啊!到了竟让外公走的不踏实!
刚进门的孙念珍心里一凉,她身后还跟着杨援朝和杨栋梁。
杨栋梁根本没喝药,他闹着要把孙念珍拿去的所有肉都吃了,杨援朝舍不得骂他馋鬼,他拿着空瓶子灌凉水吓唬他爹。
叔叔大爷们问俞南,
“老爷子预备下的衣裳呢?得趁现在赶紧换上!一会儿就穿不上了!”
俞南盯着孙念珍,双目冲血。
“布票!我的布票呢!”
孙念珍自知理亏,任由他抓着自己一言不发。
俞南声音哽咽断续,
“把我外公的布票还回来!”
孙念珍身后的杨援朝站出来,充着体面人,一把攥住俞南的手腕。
“小俞,我知道你难受…”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可你这么跟念珍闹有什么用?按老话说老爷子走的快没受罪,是好事!”
“你这样!我这件衣服是新的,我不忌讳,你拿去让你外公穿着下葬!”
俞南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谁要你的脏衣服!”
“滚出去!你不配进我家的门!滚!”
刚刚一直装鹌鹑的孙念珍当即一把将人推开,
“俞南!你能别发疯了吗?!”
“你外公的事又不是我师父能左右的!”
“不过看在你现在没有理智的份儿上,我可以等你冷静下来再跟我师父道歉!”
“现在安葬外公才是大事。”
俞南垂着头冷笑两声,眼中含泪,
“孙念珍,我要和你离婚!”
“你也滚!”
第9章
韩琳把自己给父亲做的新衣服拿出来给俞南救急。
是最时兴的的确良。
俞南的丈母娘看的直撇嘴。
“怪怪!活人还打着露着腚呢!给个死人穿这么好?!”
孙念珍没走,不仅没走孙母也来了。
杨援朝拽着杨栋梁也不肯走,说是要帮忙。
孙母刚进门就扯着嗓子叫,
“叫我说这拖拉机还没驴车好呢!颠死人了!”
“没爹没娘的就是不懂规矩!丈母娘来奔丧,做女婿的得跪在村口等着!”
俞南没说话只是冷眼相对,他不想让外公更担心自己。
孙母看着崭新的的确良,把俞南拉倒一边
“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这褂子给你外公穿就行,别糟践了那么好的衣裳。”
俞南瞪了她一眼。
韩琳则在一边冷笑开口。
“您要想要,等您有这么一天,也叫你闺女给你做一套不得了。”
孙念珍皱眉过来,想发火却碍于对方的一身军装。
“这位同志!我是厂主任也是俞南的妻子,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好来指手画脚吧!”
见韩琳不搭理她,孙念珍以为对方收敛了,又对俞南吩咐,
“你也别老在这儿傻哭了,我和师父现在回去从厂里拉人来帮忙。”
“你给大家备上饭,还有酒,别扣扣搜搜的让人家笑话我这个主任办不起事儿。”
“我师父刚出院,栋梁也受了惊吓,你看看家里有没有鸡蛋香油给他们爷俩单做点小灶。”
俞南气得只能冷笑,
“家里的饭票不是都叫你接济给你好师父了吗。”
“我没东西充你孙主任的脸面。”
“更没东西喂狗!”
孙念珍当即就瞪起眼睛上前,韩琳一把将她隔开给俞南递了杯水,又说,
“阿俞,我和村长商量过了,一会儿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帮忙。”
“乡亲们也都说了,管水就行,饭就不必了,都是乡邻谁家都有需要伸把手的时候。”
“一定让外公走的安安稳稳的,你别担心。”
俞南感激的点点头,村里办事图个热闹。
他和外公相依为命,外公与人为善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有了事儿,俞南自己没办法应对。
虽说乡里乡亲,可乡亲们偶尔去镇上找他,总要被孙念珍指桑骂槐的摔打一番,好像谁去就要占她孙主任多大便宜一样。
今天要不是韩琳和村长,外公的事儿俞南还真得发愁。
停放三天,孙念珍这个外孙媳妇一会儿要接送她娘,一会儿要关照她师父有没有吃好,还要在乡亲们身前摆着厂主任的谱指指点点。
倒是韩琳日夜都守在陵前陪着俞南。
移入棺材时,孙母敲敲打打灌木,又是撇嘴又是咂舌,这么厚的棺木给个老头子用可惜了!
“俞南,你丈人舅那有套小点的,更合你外公的尺寸…”
话没说完,直接被韩琳挡开。
俞南看着外公被抬棺材更显瘦小,一直忍着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他发现外公的从小背重物背他累弯的背,终于在落棺的这一刻再次挺直了。
“阿南!要顶钉了!快喊!叫你外公躲开!”
婶子大娘们催促他,俞南声音满是哽咽。
“外公你躲钉啊…外公你别害怕…”
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高高扬起的锤子重重砸落,隔断了俞南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俞南扑在棺材上嚎啕大哭。
“别老傻哭了!赶紧给人们去倒点水!”
孙念珍皱眉拽他,
“虽说都是穷苦乡亲不管饭,可我这个工人主任总得管农民兄弟一口水吧!”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叫人笑话!”
俞南冷漠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现在的确口粮紧张,大家也都说有口热水暖心口就行。
但俞南还是打算把外公攒下的一小袋红糖拿出来,给大家沏水。
外公用命换来,用在外公身上,他心安。
村里的小丫头按俞南的指引去里屋柜子拿红糖,突然一声尖叫。
众人冲进屋时,正看到小丫头拽着自己的领口哭的可怜。
指着坐在柜上满嘴是红糖的杨栋梁,
“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