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是个活在谎言里的「精英」。
儿子过生日那天,他花三万包下整间餐厅,举着香槟宴请全班家长:「小孩子开心最重要,钱算什么?」
可转身却掐着我的胳膊低吼:「你知不知道这一顿要吃掉我三个月的工资!」
我妈心脏病发,急需手术费的时候,他却坚持紧攥着拆迁款不松手,还说:「二十八万救个棺材瓤子,不如给儿子铺条青云路。」
我才终于认识到,他不是为了儿子,他只是为了他自己,为了维护他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可我偏要扒下他那层「精英」的皮。
1
晚上的时候,销售给我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去交买江景房的钱。
江景房?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要么是我看错了,要么就是销售搞错了客户对象。
我们要买的明明就是学区房!
儿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现在的政策是就近上学。
要想上小学,必须要有一套在小学周边的学区房。
为此,我妈甚至将老家的拆迁款都给我打了过来。
而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看学区房的信息,也加上了几个销售。
但是从来没有去看过江景房啊!
绝对是销售弄错了。
我正要给销售打过去,老公沈岩走了出来,跟我说:「走,今晚去跟我看看江景房。」
「江景房就是晚上看才好看,以后我在江景房里跟客户谈生意,不知道多有面子!」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你要买江景房?」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要知道,我甚至都怀疑是我自己看错了,都没有怀疑是沈岩的原因。
我们家现在只有沈岩一个人的收入来供养全家。
我原本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但因为沈岩说:「现在国家的生育率都跌破 1 了,作为良好公民我们怎么能不支持国家政策呢?」
他想要营造出一家三口幸福的假象,便自作主张替我辞了职,又在避孕措施上做手脚,这才有了孩子。
生了孩子之后,我本来是想要去找工作的,但是由于一年多的时间都和社会脱节,我已经找不到和我之前水平差不多的工作了。
原本我是没有那么多的计较的,但是沈岩不行,他说:「你瞧瞧人家小雨妈妈是公务员,小美妈妈是美容师,叶子妈妈在银行上班,你要去做保洁?你丢不丢人?」
「这只是一个过渡,等我了解清楚市场情况,就会换工作的。」
我试图解释。
但沈岩依然不同意。
于是,我做了这么多年没有收入来源的家庭主妇,甚至连买学区房都要动用我妈妈老房子的拆迁款。
2
「乐乐读书是需要学区房的。就因为你不愿意去借钱,我都把我妈妈的拆迁款拿……」
我话还没有说完,沈岩便打断了我的话。
「你懂个屁,同事们谁家没个大房子?就我,就我一个人挤在这又破又小的出租屋,我都不好意思请同事来家里玩!」
「要是没有这江景房,有谁会看得起我?」
我想跟他说,看不看得起不在于有没有江景房。
但是我也知道,沈岩早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了。
他小时候家境不好,常年穿着旧衣服,导致上学的时候被人奚落。
长时间的物质匮乏,让他长大后过度想要通过物质来弥补内心的自卑。
我退了一步,说:「江景房可以买,但是得我们自己挣钱买。我妈的拆迁款是要给乐乐买学区房的。」
「自己买?」沈岩满脸的不耐烦,一脚踹翻了茶几,道:「自己攒钱得攒到何年何月才能买到?」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儿子乐乐呆呆地站在门口。
「哇——」
乐乐被吓得大哭。
我只好放下所有的事情,走过去哄儿子。
沈岩听到哭声,更是不耐烦,摔门便走了。
我哄了好久,乐乐才不哭了。
乐乐抱着我的脖子,抽噎着说:「妈妈,我吃馒头下次不夹榨菜了,爸爸就不会嫌我浪费了,就不会跟你吵架了。」
听到乐乐的话,我又想起来上次乐乐过生日的事情。
3
乐乐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正正经经地过过一个生日,每次沈岩都说费钱,还说什么「孩子的生日,母亲的难日,有什么好过的?」
每次都是我给乐乐煮一碗长寿面,做个小蛋糕就算是过了生日。
今年乐乐上了幼儿园,见其他小朋友过过几次生日,便问我能不能带几个幼儿园里的好朋友一起给他过生日。
我答应了。
原本只是想要在家里做两个菜庆祝一下而已,可没想到沈岩对此反应却很大。
「请同学来家里?」沈岩「啪」地合上股票软件,屏幕绿光映得他眼底发青。
「你当那些家长是省油的灯?转头就能把咱家户型图发遍业主群!」
乐乐正趴在茶几边画生日邀请卡,蜡笔尖「咔嚓」折断在奥特曼眼睛上。
我看着乐乐期待的眼神,又说道:「就四个孩子,我烤个戚风蛋糕……」
「戚风?」沈岩突然踹开茶几,奥特曼的半边脸被蹭花成紫色污渍,「去年公司前台看见我中午带饭,现在茶水间还管我叫『便当沈』!」
「你就没有半点见识,要真的像你这样办了,别人得笑话我们家一年!」
「要办就要请全班所有的人,要去希尔顿包厅,气球拱门和魔术师都得有,微信视频必须拍出地毯的花纹——意大利进口的知道吗!」
对沈岩的操作我不是很认同,要是去希尔顿包厅至少也要两万块,孩子的生日只是想要热闹热闹,花这么多的钱只是为了挣面子、装阔气,着实是没有必要。
我张了张嘴,但看到乐乐一脸期待的表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孩子小时候确实是要见见场面,不然的话,长大了难免会过度地用物质来弥补。
两万块而已,少了这两万块,家里也不会破产。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宴席给孩子留下的阴影远超之前。
宴席当天,沈岩举着香槟挨个碰杯:「平时太忙,孩子就爱瞎闹。」
有人问他:「这宴席要花不少钱吧?」
「小孩子开心最重要,钱算什么?」
大家都说他阔气,围着他一顿吹捧。
沈岩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簇拥的感觉,跟众人打哈哈,脸上堆满了笑容,可眼神里却透着几分虚伪。
可在乐乐伸手抓巧克力时,沈岩猛地钳住他后颈,低声道:「小祖宗!这桌布押金要五千!」
乐乐有些茫然地看着沈岩,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要去拿一下巧克力而已,爸爸为什么这么紧张。
「孩子有分寸,我也会看着他的,不会有事。」我从沈岩的手中将乐乐抱下来。
「有分寸?」
「有分寸就不会朝着要办生日宴了!」沈岩掐着我的胳膊低吼:「你知不知道这一顿要吃掉我三个月的工资!」
「我信用卡都刷爆了!」
我有些惊讶,他每月工资除去水电费、车贷、房费以外还有不少剩余,都在他手里拿着,怎么会去刷信用卡呢?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每个月都会打肿脸充胖子,请同事吃饭,美其名曰:「人情往来。」
「沈哥,这是怎么了?」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关心地问了一句。
沈岩立刻收起了那丑陋的一面,笑呵呵地走了出去,跟人称兄道弟。
我愣了半晌,直到乐乐揪了揪我的衣服,我才反应过来,强撑着继续这场宴席。
宴席散了之后,他又让我将剩饭剩菜打包回去,热了又热,吃了将近一个星期。
当然,是让我和乐乐吃,他每次都是去饭店和同事进行「人情往来」。
这种人前风光,人后遭殃的事情,沈岩干的数不胜数。
4
乐乐落在我脖颈间滚烫的泪水,将我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像一颗颗烧红的炭,灼得我心口发疼。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乐乐不哭,妈妈在这儿呢。」
他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抽噎着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我喉咙一哽,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岩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我的心。
「乐乐,爸爸只是……有点忙。」
我勉强挤出一句谎话,心里却清楚,沈岩的「忙」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妈妈带你去睡觉。」
哄睡了乐乐,我看着我和沈岩的结婚照发呆。
他在外面说结婚照是花了大价钱在影楼拍的,实际只是在廉价复印店里拍的。
他跟我说,这都是为了我们未来能过得更好,有了这些包装,别人都能高看他一眼,他会获得更多的机会。
当时我相信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一如既往地打肿脸充胖子,花钱摆排场,却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要非说获得了什么,也就只有哄他花钱买单的时候别人对他的奉承。
别的都是小事,我可以容忍,但是学区房是关乎乐乐能不能读书上学的大事,我不能让沈岩为了装面子,毁了乐乐的一辈子。
5
我拨通了销售的电话,告诉他江景房不要了。
我刚挂断销售电话,手机就疯狂震动——沈岩的来电显示像催命符。
「你疯了?江景房是我谈生意的门面!没了它,客户怎么看我?」他声音嘶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平静地说:「江景房的房贷你还不起,就连我们现在租房的物业费也欠了半年,留着江景房干嘛?」
他冷笑:「你懂个屁!我明天就带客户去看房,你敢坏我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有些心灰意冷了,我改变不了沈岩,但至少我还能给乐乐一个好的开始。
「沈岩,如果你非要买江景房的话,那我们离婚吧。」
说罢,我也不管沈岩在电话那头怎么发疯,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岩根本不相信我会跟他离婚,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吓唬谁呢?你离了我连矿泉水都喝不起!」
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倒欠别人成千上万吨矿泉水。
6
就在我打定主意要离婚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医院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周晴女士吗?」
「我是。」
「这里是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您母亲因突发心脏病被送到我院,目前正在抢救,情况比较紧急。请您尽快赶到医院,我们需要家属签字并协助处理相关事宜。」
「好,好好,我马上去。」
我听到这话,三魂吓没了七魄,立马收拾东西去医院。
乐乐被我的哭声吵醒了,我只能带着乐乐一起打车,去了第三人民医院的急诊科。
当我赶到的时候,我妈妈的抢救已经结束,现在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我妈妈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妈妈。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那些冰冷的塑料管道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让人心里发慌。
她的脸被白色的被子半遮着,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还带着一丝生机。
乐乐就在我身边,很是乖巧懂事,小小的身子靠在玻璃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周女士,您母亲的病情虽然已经稳定住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是很乐观。」
医生递来缴费单,语气沉重地说道:「您母亲需要立即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费用大约二十八万。」
「如果拖太久,可能会……」
二十八万?
有!
我有,那笔拆迁款买了学区房还足够给我妈妈交手术费。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银行,却发现账户余额只剩零头——那笔拆迁款,不翼而飞。
我的手机密码除了我,只有沈岩知道。
若是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走我的钱,那么也只有沈岩。
7
我立刻拨通了沈岩的电话。
「怎么,妈给你打电话了,现在想哄着我不离婚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他的声音里带着讥讽。
「是你?是你给妈妈打电话才导致她心脏病发作的?」我不可置信地吼道。
「心脏病发作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关我什么事?她自己身体不好,怪谁?」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是不是转走了我的拆迁款?妈妈需要手术,二十八万,你马上把钱打过来!」我强压着怒火说道。
「二十八万?!」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二十八万救个棺材瓤子?周晴,你脑子进水了吧!」
「那是我妈的救命钱!」我几乎吼出来,「她现在在医院,需要手术!」
他嗤笑一声:「你妈都七十多了,做手术也是浪费钱。再说了,那笔拆迁款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有权处置。」
我攥紧拳头:「沈岩,那是人命!」
他语气轻蔑:「人命?你妈那条命值二十八万吗?我拿那钱买了块劳力士,戴出去谈生意多有面子!」
「周晴,你要想清楚,」他压低声音,语气阴冷,「二十八万救个棺材瓤子,不如给儿子铺条青云路。你要是敢闹,别说是这二十八万没有,就连学区房你也别想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沈岩,你还是人吗?」
他冷笑:「我是不是人,轮不到你评判。你要是敢闹,我立马就把钱都花了,让你一分钱都捞不到!」
电话挂断前,他补了一句:「对了,那块表我戴腻了,明天就卖了换辆新车。」
我蹲在医院走廊里,泪水无声地滑落,一滴接一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乐乐踮起脚,用小手笨拙地擦我的脸:「妈妈不哭,乐乐给你擦眼泪。」
我紧紧抱住他,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对医生说:「手术费我会想办法,请尽快安排手术。」
但在那之前,我得先让一个人渣付出代价。
8
第二天,我把账户里剩余的钱都取了出来,雇了一个护工照顾我妈,又把乐乐送到了全托幼儿园,这才回到那出租房。
「回来了?」沈岩正在摆弄他那块租来的劳力士,「想明白了吗?」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说道:「老公,我想明白了,你是要赚大钱的人,车子、房子、衣服、表,这些都是投资。
「只有投资好了,别人才会看得起咱们,才能带着咱们挣大钱。」
「以前都是我错了,是我目光短浅,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就等着老公赚钱,让咱们一家都过上好日子。」
沈岩有点惊讶于我的改变,连手上的那块表都不看了,抬起头来看我,问道:「你不是在骗我吧,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笑着走过去,说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会骗你?」
「我只是昨天在医院照顾我妈的时候想通了,我妈这是心脏病,后续治疗是要花很多钱的,我们这点本钱就算是都搭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救活我妈。」
「但是那毕竟是我妈,我也不可能不管她。」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一个家庭主妇,跟外面的社会都脱节了。」
「但是老公你不一样,你每天跟那么多人接触,指不定就有哪个贵人想要拉我们一把。」
「只要拉我们一把,我们就能发达了。到那时候,别说是我妈的病了,外人谁不高看我们一眼?」
这话说到了沈岩的心坎上,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然后他凑过来,眼睛里满是期待,跟我说道:「你看,我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要是成了,我们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更滋润。」
「什么大项目?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我佯装疑问道。
「嘿,就是三个月后的那次同学聚会,他们都混得不错,我过去刷个脸,混个脸熟,很快就有人来跟我合作了。」
沈岩脸上满是自信,说道:「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小家子气,坏了我大事!」
「这下好了,你明白我的心思就好,我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的,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画面。
屁!
什么为了这个家?
他就是为了他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好满足他自己的那点虚荣心。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无比厌恶,但是现在却还不能跟他撕破脸。
属于我的拆迁款,我必须要拿回来。
「那,这次的同学聚会,咱们可不能让人给看扁了!」
沈岩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顺着这话往下说:「那咱们今天去看江景房吧,我记得销售说这江景房很是抢手,咱们要是不下手快一点,怕是这房子就没了。」
沈岩一向喜欢充大头,认为这种买房看房砍价的事情有损他的身份,一向是不屑于去做的,所以都是交给我来做,他只负责花钱,享受别人的奉承。
「要没了吗?」沈岩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变成了高傲,瞪着我说:「都怪你,要不是你见识短浅,非要买什么学区房,这江景房我早就拿下了。」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我奉承着他,然后说道:「听小张说这江景房只要是咱们先付了定金,就不怕被别人抢了。」
沈岩听着有些心动。
我又加了一把火,将我手机上的聊天信息拿出来,说:「瞧,这不就是小张嘛,这都是他跟我说的,不然我哪儿懂哪些?」
这里面的小张是我用我的小号注册的,特意说了这些话,就是怕沈岩不信。
「反正我们总是要买的,不如就先付一个定金,有个保障,你以后谈生意也有面子,不是?」
「还是说,你早就把钱花完了,买江景房就是一个借口,骗我的?」
沈岩一听这话,事关他的颜面,怎么能容忍我践踏,立刻便将拆迁款全都打给了我,说:「买!全款买下,什么定金,我是差那点钱的人吗?」
我看到卡里的钱到账,心里冷笑一声,但脸上却带着感激的笑容:「谢谢老公,你真的是太大气了,做大事就是要有你这样的魄力才好!」
沈岩很是受用,翘着二郎腿听我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