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东边大约二百步处,有一所大宅子,这宅子的主人,是程大事。程大事今年五十来岁,祖上几代人都做生意,家中很有钱。
程大事也是当地的大善人,别说救济别人,给和尚斋饭了,就是修桥铺路,他也做过不止一次。因此,程大事也被当地人称为长者。
这一年,程大事决定再干一件大事。他盖了六大间房子,创办了新书斋,号称义斋。这书斋之中,不仅有数千卷书,而且还要用来教育子弟。为此,程大事请了六名教书先生,还让家族中几十个子弟,以及周围百里内愿意读书的年轻人,免费来此读书。
为了给教书先生发工钱,以及让这些子弟们吃饱吃好,程大事买了五百亩田,作为义田,义田的收入,全部用来支付先生工钱,以及给这些学习的子弟们提供一切所需。当然了,作为读书子弟,他们在农忙时,也得干活,这样也有助于他们学习和成长。
六大间房子里,每间房子都有一名教书先生,以及三四十名子弟。平日里,他们就在房间里睡觉。读书的时候,他们就去义斋。
为了表示鼓励,程大事还用五十两银子,造了一个银盆,专门给最用心教学、教育子弟成绩最好的先生用。头一年,这银盆给了第一房间的王德元。
王德元身边,还配了一个十五岁童子清风。每日里,清风都会给王德元洗衣服叠被子,打扫房间,备好洗脸水洗脚水,端茶送饭等。
这一天,王德元洗手,发现银盆丢了。他怀疑是清风偷走了,于是就把清风绑起来,清风只是个童仆,因此不敢反抗。他打了清风好几下,清风虽然不敢哭,却也不承认,只说自己不知道。
王德元叫清风赶紧找银盆,找不到还会继续打他。
第二天晚上,清风还是没找到银盆。王德元大怒,叫了几个学生,把清风拉到外面偏远处,绑在树上不断拷打,清风到最都哭着求饶,说自己找不到,赔钱都行。但是,王德元却不肯,下手越来越重,最后竟然活活把清风给打死了!
这一下,王德元有些慌了,要知道,清风虽然是童仆,却也是一条人命。弄不好,他不仅饭碗不保,还会有牢狱之灾。他和学生商量后,想了个计策。
次日早上,王德元对程大事说:“主家,清风前天晚上就上吐下泻,我还以为没啥事。昨晚又是大吐大泻,一时间没药治,他自己也说过会儿就好。没想到……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就此去了,天亮时就没了呼吸。”
程大事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相信了王德元,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日后我还得备一些常用药物,免得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好了,先生不要慌,就把埋了吧。清风虽然是我买来的,倒也是可怜孩子,无父无母,厚葬吧。”
程大事给了王德元一些钱,让他办这事。王德元暗喜,买了棺材,把清风埋在了书斋后面的园子里。
王德元埋了清风后,以为这事儿唐塞过去了,放下心来。
当天晚上,来本县上任的包拯来了,经过程大事家的房子时,包拯忽然看到书斋后面某处,一股黑气冲天而起,十分怪异。他还以为看错了,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他回头继续看,发现那里还是有黑气,而且直冲天际。看来,这里有古怪,包拯停下来,跟身边的人说了。身边的人一看,却说没有黑气,只有月色。
难道自己眼花了?包拯不知道怎么回事,带着疑惑离开了。到了县衙后,包拯稍微收拾了,想着黑气的事,他根本睡不着。于是,他起来登高,继续看那个方向,发现黑气不散,显然他之前没看错。
次日天亮后,包拯叫衙役去那个地方,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如果有,就直接调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古怪之处。
几个衙役去了,兜兜转转后,看到了地面一处似乎被挖过,于是叫人挖开。没多会儿,下面的棺材就漏出来了。几个衙役也赶紧挖,不到半个时辰,一个完整的棺材出现了。打开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死了,但容貌鲜活,显然没死几天。
衙役回来,告诉了包拯。包拯马上叫人把房子主人程大事叫来,问他怎么回事。
程大事实话实说:“这孩子原本是我买来的童仆,照顾王先生生活。昨日,王先生说这孩子拉肚子死了,我就让他把这孩子埋在了后园内,并没有其他原因。”
包拯觉得不对劲,叫人把清风的衣服脱下来,结果众人都看到了,清风身上有不少伤痕,有些一看就下手很重,明显是被人痛下死手了,血痕之深,令人心惊胆战。谁这么狠心,如此打孩子?
程大事不知道王德元的为人,一时间想不到是他下手打死,因此很懵。包拯觉得和他有关系,审了半天,见程大事不认罪,于是把他关在狱中。
直到在狱中关了一晚上,程大事才想到,可能是王德元打死了清风。即便不是他打死,必然和他有关系。于是,他赶紧告诉了包拯,包拯再次升堂,叫人抓来了王德元,问他是否打死清风。
但是,王德元宁死不肯承认,还说几个学生能帮他证明清白。随即,那几个学生也来了,果然都帮王德元说话。
程大事有些愤怒了,哭着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可怜清风这孩子,我竟然不知道,他是被人活活打死了,将来我死了,怎么去面对他的父母呢?!天哪,我这一辈子做了许多好事,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包拯看了看程大事,又看了看王德元和几个学生。这程大事确实很有生命,他不像坏人;王德元一个教书先生,似乎也不会是坏人。至于那几个学生,难道会是坏人吗?
“既然大家都不说,也许你们都说的是实话,也许你们当中有人撒谎了。无妨无妨,本官自幼曾经遇到一个道士,道士看了我相貌,说我在日后会成为清官。他好传授了我招魂的法术,说将来遇到难断的案子,就用招魂术,把死者的魂魄招来,这样一问就行了。你们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不然的话,我用出来招魂术后,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几个学生低着头,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王德元。王德元挺直腰杆,一脸正气,给几个学生使了个颜色,那几个学生也都挺直了摇杆,一副坦然无愧的表情。
“好,既然都不说,那本官现在就做法了。来人,把房间其他门都关上,用帘子把外面的阳光遮住,魂魄受不得阳光,见了阳光便不来了。本官现在就开始做法,看看凶手到底是谁。”
帘子弄好后,屋里又点了一盏蜡烛,偌大的房间里,昏暗的烛火,外面隐隐约约,看起来颇为诡异。
包拯叫众人靠边,自己下了堂,步罡踏斗,念念有词,他一会儿走到王德元跟前,一会儿跳到程大事跟前,时不时还会绕着那几个学生转一圈。猛然间,他大喝一声,指着堂下帘子遮住的地方,说道:“冤魂冤魂,速速归来!”
众人一看,只见堂下帘子后面,居然真的来了乌黑的影子……哦不对,是魂魄。程大事一看,隐隐觉得,似乎就是清风,但是看不清。他很激动,对着黑影说:“清风,清风,你快帮我证明啊,我没有打死你,对吧?”
那魂魄忽然升起来了,脚不沾地,瞬间就飘到了王德元跟前,然后又到了几个学生跟前,他伸出了长长的利爪,左手要去抓王德元,右手要去抓学生。
有一个学生终于崩溃了,立马跪下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清风,是我们先生打死了你,你得去找先生报仇,我们……我们不该帮着先生打你……可是,我们没有打死你,是他打死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不干我们的事啊!”
其他几个学生一听,也都跪下了,浑身发抖地说着相同的话。
程大事听了后,这才知道真相。
王德元也一直紧绷着,他本来不相信魂魄,但被眼前的魂魄所激,本来还强行撑着,听到学生说了实话,终于也瘫下来了,口中喃喃地说:“唉,作孽啊,我作孽啊,我不该打死清风啊!”
“本官已经知道真相,清风魂魄,快回去吧。”
包拯说完后,又大喝一声“收”,随即,门开了,堂下亮起来了,魂魄不见了。一个衙役手脚慢了一些,收起了绳子。程大事看到后,微微觉得奇怪。
王德元说了丢银盆而打死清风的事,包拯冲着学生说:“如果本官没猜错,是你们中有人把银票藏了起来,以此嫁祸给清风吧?速速招来,不要让本官再招土地神来查凶手了,不然的话,罪加一等。”
果然,有个学生承认了。原来,他深得王德元信任,看到银盆后动了贪念,趁着清风不注意,把银盆藏到了院子里的水池中。他一直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了,再把银盆拿出来。
最后,王德元被判死刑,偷银盆的学生被打了三十大板,其余几个学生也受到惩罚。程大事无罪释放,他后悔地说:“唉,也许我不该用银盆激励先生。不然的话,这孩子也许不会动贪念”
临别时,程大事忍不住好奇心,问包拯为何有绳子收起。
“不瞒您说,我哪里会招魂术?不过是让人把那人吊起来,模仿魂魄,吓唬那些人而已。这不过是个心理战术,并不是真正的招魂术。谁要是做了亏心事,就会因为害怕而说实话。”包拯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