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夫君高中探花,本是喜事,却传来他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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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9 02:00:39
夫君高中探花,本是喜事,却传来他自甘堕落,做了长公主裙下之臣的消息。
我自是不信,进京去寻他时,恰巧看见在轻纱扬起的马车里,被长公主擒住脖颈的一抹雪色侧颜。
那是我高中了探花的夫君,此时却被长公主囚做身边做了禁脔。
那日过后,我挖出了我深埋多年的刀。
我曾是个杀手,有一把薄如蝉翼的刀。
这一次,我要将这把锋利的刀架在长公主的脖子上。
1.
“姑娘,你还愣着干啥啊?快跪下啊,你不想要命了?”
衣袖被人拉扯着,我顺着这股力道跪伏在地,却不肯低头,死死地盯着长街中央那架轻纱扬起的马车。
马车里是一姿容华丽的年轻女子,外衫松松垮垮披散在身上,露出光滑雪白的胳膊。
染着豆蔻的指甲此时却狠狠掐在身侧男人的脖子上。
“那位便是当今摄政长公主吧,听说最近又新得了个男宠?”
“这个我知道,可了不得哦,这个男宠可是当朝探花,听说长得极好看,公主殿下可是喜欢得紧呢。”
“当朝探花郎?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可居然像个女人一样为了巴上长公主出卖色相;不知羞耻,我呸。”
耳边是低声谩骂的声响,一句句钻到我的耳朵里。
我却一个字都不信。
2.
十日前,有一批皇家暗卫在夜半时分踏进我的屋门,一招一式间皆是杀招,誓要取我性命。
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们反杀。
他们誓死也不肯说出受谁命令,只是衣物上绣着的摄政长公主府的暗纹,这个我是认识的。
毕竟,八年前,我就是从这群人手里,死里逃生。
我紧紧盯着马车上几乎快要被公主揽在怀里的男人;
那是当朝探花郎陆凤兮——也是我的夫君。
他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此时安静地伏在公主肩头。
长发披散,身上着一身白衣,被迫仰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如被囚的鹤。
曾经那个在我眼中惊才绝艳,光明坦荡的少年郎,此时却硬生生被折断了翅膀,跌落在泥潭里,沾了满身的污泥,被缚住手脚无法逃脱。
受万人唾骂。
3
我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三个月前,送陆凤兮进京赶考的时候,我不曾料到,他会一去不回,再无音讯。
就像陆凤兮也不曾知道,他捡回家悉心照料的姑娘,其实,曾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我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远远跟在长公主的马车后面。
我得去救他。
也要去报仇。
4.
我悄悄埋伏在公主府外多时,终于摸清楚了公主府的布防。
趁着换防的间隙偷偷摸了进去,爬上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树。
攀着枝丫,我轻轻敲了敲窗子。
没有人应。
我用了些力气,将窗户从外推开,纵身跳了进去。
屋里面没有点烛火,我只隐约看到床榻上半坐着的黑影。
我摸索着走过去,黑影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问:“你是谁?”
声音十分嘶哑。
我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凤兮,我来带你走。”
那黑影起身的动作僵住,半响都没有动弹;
我耐心地等着,终于等到他喊我名字:“锦娘?”
声音颤抖,似是不敢确定。
我应了一声:“是我。”
5.
陆凤兮骤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我奔过来,一把将我揽在了怀里。
肩膀上有热泪滴落,我听到陆塞越压抑着的声音:“锦娘,你没事儿,你还活着。”
我拍了拍他的背:“凤兮,他们杀不了我,我没事儿。”
“我来带你走。”
陆凤兮却没答话,黑暗的寝殿里,突然间远远传来喧闹的声响。
他似是受惊,一把推开了我:“锦娘,你走吧,不必管我。”
“我知道你有能耐,但长公主权倾朝野,耳目遍布,我们逃不掉的。”
他声音压得极低,呼吸急促,往外推我,
“公主十日前就派了暗卫取你性命,你快走躲起来,别被她找到。”
我顺势拽住他手腕,本就削瘦的人现如今更瘦了,如今我拽着他如同攥了一把枯骨。
仿佛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6.
我拗不过他,只得沿着窗户跳出去,藏在窗外的树上。
摄政长公主被人簇拥着进来,黑漆漆的寝殿瞬间被点亮。
陆凤兮无处躲藏,又缩回了床榻里。
烛火摇曳间,我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抓伤,以及脖颈处没有消失的乌黑指印。
公主染着豆蔻的指甲在他苍白瘦弱的脸颊轻轻的摩擦,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陆凤兮,这么久了还是不肯答应本宫吗?”
“本宫堂堂摄政长公主,看上了你;如今愿意下嫁给你做妻子是多少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
那声音轻轻柔柔,却阴鸷狠毒,如吐着信子的蛇,试探着要缠绕住重伤的鹤。
陆凤兮有气无力,声音却冷冽:“公主,又何必呢?您有驸马,臣也有妻子,您何必强求?”
公主冷笑:“妻子?你说的你那个从路边捡来的低贱丫头,她怎么配跟本公主比?”
“哦,本宫忘记告诉你了,她啊,如今早就被我派去的人给杀了;你现在没有妻子,本宫也早就休了驸马,你我啊现在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许是知道眼前人不讲道理,陆凤兮于是闭着眼,不肯再说话。
7.
公主在他身边坐下,笑着开口,“陆凤兮,本宫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如今本宫非你不可。”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答应本宫,不好吗?”
陆凤兮睁开眼,古澜无波,“公主杀了我的妻子,却又来求我一颗真心?”
“也实在是太过可笑了些。”
公主终究还是变了脸色,一把掐住了陆凤兮的脖颈,厉声道:“陆凤兮,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耐心有限。”
“本宫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
“一,乖乖做我的驸马,本宫知道你的才能,哄得本宫开心了给你个丞相玩玩也是使得的。
“二,若你固执不肯应,还妄图做什么诗文论什么朝政论来诋毁本宫...”
“本宫倒是忘了,你现在可逃不出去了。”
公主脸色沉郁,指甲陷在陆凤兮皮肉里,带出一抹血色来。
“你诗文着实出众,经史策问也学的透彻,但探花郎...”
公主带血的指甲拂过陆凤兮清隽的脸,短促地笑了声。
“这些东西,可通通比不得你这张脸,可真是叫本宫喜欢。”
8.
四个月前,柳絮纷飞的时候,陆凤兮忙着准备科考,我就在一旁撑着头看他。
他怕我无聊,提笔写了几个大字给我临摹,
却被我拂去一旁,我笑着同他说笑:“夫君,你说读书识字,有什么用呢?”
陆凤兮也不恼怒,把宣纸平平整整地铺在我面前。
“锦娘,不识字就看不了话本子,话本子里那么多有趣的见解,锦娘要是错过了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确实,之前陆凤兮曾给我带回来好多解闷儿的话本子。
可无奈我不识字,只能等他闲暇的时候慢慢读给我听。
我乖乖拿起笔跟着笔画描摹,问:“那凤兮读书,是要做什么呢?”
彼时,陆凤兮只笑着抚平被风吹皱的书页:“考科举,入朝堂。”
“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此乃经世大儒所言,亦是吾之所愿也。”
他望着远方,眉目静好。
昔日里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寒窗苦读的经史典籍,可如今在长公主眼里竟通通比不得他这副皮囊。
可真是多可笑啊。
9.
陆凤兮睁开了眼,黑眸沉静。
“公主,臣寒窗苦读十余年,圣贤书读了许多卷,不是为了献媚取宠的。”
他一字一顿:“哪怕做不得朝臣,臣也绝不肯做个禁脔。”
“若走投无路,臣宁肯自裁,也算是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仿佛像是下定了了决心,他竟露出个讥诮的笑来:“反正公主除了这条命,也再无其他拿捏臣的了,不是吗?”
公主是极喜欢陆凤兮的 。
她奈何不得,又不敢逼得太紧怕人自裁,最后还是气的拂袖离去;
走之前,她命人把寝殿里所有的摆设都让下人撤走了;
大概也是怕他自尽罢。
陆凤兮手腕上被拴了铁链,动起来哗啦作响。
他目光悠远,望着我栖身的这棵枝繁叶茂的树,却再不肯与我说话。
他如今就是一只受了伤的鹤,被人抓住折了翅膀,束缚在网中。
挣脱不得。
10.
我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深深看了一眼陆凤兮,最后起身往皇宫的方向掠过去。
长公主权倾朝野,以我之力,奈何不了她半分;
可即便如此,但她囚我夫君之仇,我也是要报的。
哪怕以卵击石,哪怕蚍蜉撼树。
在被陆凤兮捡回去之前,我曾是皇宫圣上暗自精心培养的暗卫之一;
连我同其他人共计二十三人。
我们是天子的耳目,替他监视异心的朝臣,暗地里为天子做些见不得人的杀伐勾当;
我们可以说是皇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后来先帝驾崩,新帝年幼。
二十三个暗卫于八年前幼帝被刺杀时全员覆灭,我手里的这把刀早已经碎了很多年。
可此时为了陆凤兮,我愿意一点一点的将它缝起来,即使有裂口,那也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11.
我躲过皇宫侍卫,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承乾殿内;
这是摄政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住所,也是当场皇帝住所;
皇帝已至弱冠之年,举手投足间也已经有了帝王的气魄。
他在我出现的瞬间就抽出了身旁的长剑朝着我刺来;
原本只是用作祭祀的华丽的长剑被打磨出了锋芒,箭尖直指我眉心。
皇帝浑身紧绷着,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语调微微上扬着露出几分惊讶。
“十六?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如果不是被陆凤兮救下,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死在长公主暗杀皇帝的时候。
12.
皇帝还是十岁时出城去南华寺祈福祭天,
可没想到等他在祭坛上孤身一人时却遭到长公主埋伏的人暗中截杀。
我挡在他身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长剑穿胸而过,身上溅出的血有几滴还洒在他龙袍上。
彼时公主府私下圈养的暗卫倾巢而出,誓要留下皇帝性命。
先帝留下来的二十三个暗卫,将年幼的君王护在中间,拼死相互,最后无一生还。
我昏死过去的时候,尚且留着一口气。
却被长公主府的人连同那二十二具尸体一同抛去了乱葬岗,点起一把大火,意图毁尸灭迹。
我因被压在最低端,竟也侥幸活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强撑着将压在我身上的烧焦的尸体推开,转头却看到了背着书箱提着烛火赶路的陆凤兮。
彼时无风无月,唯一的光芒是他手里的那盖烛火,和我同伴身上烧了许久都未曾熄灭的火。
他分明是害怕的,却还是颤抖着声音问我:“姑娘,你需要帮忙吗?”
13.
承乾殿内寂静,皇帝不曾放下长剑,皱眉问我:“你既已得了自由,还回来做什么?”
我俯身,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摊开给他看,表明我的身份和忠心。
“被长公主囚禁的当朝探花郎,是我的夫君。”
“我此前来是为救他。”
“也报我二十二个同伴枉死之仇。”
皇帝盯着我看,眼神平静,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时寂静无声,我浑身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我不过是在赌罢了。
赌这些年皇帝早就查清楚了当年祭天时遇刺的真相,
赌皇帝早在暗中筹谋着从长公主手里夺回属于他的权势 。
长公主权势滔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兵行险招。
我只能以命相搏,做皇帝手里刺向长公主的尖刀。
现如今皇帝已至弱冠,韬光养晦许多年,威严愈盛,愈发像逝去的先帝了。
14.
眼前的人,心思深沉,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良久,皇帝嘴角泛起玩味的笑:“看不出来,往日杀人不咋眼的十六如今倒是情深。”
“三日后是琼林宴,朕与长公主都会出席,恰是刺杀的好时机,你替朕去杀一个人。”
“左骑射将军,李卫。”
那是将军府的独子,长公主的驸马,先帝赐下的亲事。
他跟公主青梅竹马,对公主百依百顺,哪怕被公主强行和离,也依旧情深款款的护在她身旁。
他是公主在朝堂上的鹰犬,他手里的十万兵马更是公主执政最大的倚仗。
若除掉他,则等同于断了长公主双臂!
皇帝终于收起了那柄锋利的长剑,亲自将我扶起来,笑意吟吟。
“十六,朕十岁时那场刺杀,也该悉数还于长公主了。”
“你小心行事,不要背叛朕,若是事情败露,不准牵连到朕身上。”
“此事若能成,朕会保下你的探花郎。”
我恭敬应下。
我借皇帝之手想救出陆凤兮,皇帝也在筹谋着借我之手,除去长公主。
我们如今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15.
皇帝给我安排的身份是琼林宴上侍奉的宫女。
我混在一众宫女里面,安静地站在皇帝身后。
在这个角度,我能清晰地看到长公主的侧脸。
若是刺杀长公主,这里会是最适合出手的地方。
我低垂着眼睛,想起皇帝的交代。
他说,长公主垂涎探花郎美色,琼林宴上必然会来。
而李卫执掌京畿护卫,又对长公主死心塌地,也一定会来。
我遥遥望出去,果然在殿外五步远的地方,看到了带刀披甲的李卫将军。
视线收回去之前,我转向殿内,陆凤兮端坐在下首,手里捏着诗篇,眼神却直直地望向我。
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吹起了一阵风。
他无声地开口问:“锦娘?”
我转过眼不回应,他却忽然间脸色煞白。
16.
琼林宴开始之前,长公主突然开口:“陆探花,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喧嚣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目光悉数转向了陆凤兮。
皇帝摇晃着酒杯,神色如常。“皇姐,他只是一介白衣出身。”
“既无任何官职,又非皇室中人,坐到摄政公主身旁,恐怕不合规矩。”
长公主轻笑一声:“本宫有意招陆探花做驸马,还在意什么规矩。”
她冲着陆凤兮招手:“探花,来。”
我看着大殿之中神色各异的人。
长公主溢于言表的轻佻戏弄。
皇帝不动声色的考察抉择。
众进士按下不发的鄙夷讥讽。
悉数落在陆凤兮身上。
我的夫君,明明是光明磊落的探花郎,金殿传胪唱名赐第之时,本该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如今却像个戏子一样,任人打量玩弄。
仿佛他天生就是以色侍君,狐媚惑主之人。
可是,凭什么呢?我的陆郎为何要背负这些呢?
17.
琼林宴上,皇帝亲临,金榜张贴,旌旗猎猎。
众人皆是志得意满,唯有我的夫君,宫闱之中受尽欺辱。
满腔凌云志碎裂成空,被困于重重牢笼吗,萧索伶仃。
我捏紧了手里的匕首,那是皇帝钦赐,刀刃寒光凛凛。
将在今日,刺破困住陆凤兮的牢笼,为他泻下一缕天光来。
陆凤兮低垂着眼睛,不曾理会长公主的戏弄也不曾跪谢皇帝的试探。
他端坐了许久,等长公主喊过三遍,方才坐直了身子,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睛来。
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沙哑,气势却沉静;
“敢问公主,爱臣什么?”
“是爱臣寒窗二十年,金殿中功名?还是爱臣这一身俊秀皮肉?”
他一字一句地质问,猛地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磕在桌沿上。
宽大的绯红衣袍滑落,露出双腕上被铁链束缚的乌黑伤痕来。
他捡起一片尖锐的瓷片握在手心,有鲜红的血液沿着苍白的手指滴落。
18.
有人抑制不住地惊呼一声,殿内渐渐起了喧器声,众进士窃窃私语。
我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只看到众人的目光鄙夷不屑,惋惜钦佩。
有人低声劝,有人讥讽笑。
长公主慌着命人去夺他手里的瓷片,皇帝高坐上首,隔岸观火。
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陆凤兮这样的读书人,清高孤傲,怎肯身陷囹圄沦为玩物。
怕不是想一死了之,反倒干干净净。
以往长公主对他看管甚严,如今竟叫他得了机会。
陆凤兮紧紧捏着手里的瓷片,对这满殿喧器充耳不闻,反倒越过重重人群,望了我一眼。
他竟露出个笑来,朝着上首的君王俯身行了一礼。
“臣春闱得志榜上提名,原本也是存了报效陛下的志向,奈何容颜为祸,竟受剜心刺骨之辱,既如此...”他声音低沉下去,瓷片抵在额头,重重划了下去。
“便是见弃于君,拼着功名不要,臣也绝不做那掩袖工馋,柔佞媚主的娈臣。”
19.
陆凤兮低着头,踉踉跄跄地朝着上首的君王行礼。
鲜红的血从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溢出来,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众人哑了声息。
我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泪水压下去。
我早该知道的,以陆凤兮的性子,在被困公主府时就已存了死志。
如今只是自毁容颜,已比我预料的已经好了太多。
只是,容貌有损,以后他再也入不了仕,做不得官了。
这个时候,我想到的却是,他进京赶考之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诗。
终然不负凌云志,会向蓬莱顶上居。
可如今不过才短短三月,他就遭受了百般欺辱践踏,口舌笔墨唾骂。
扶摇风断,壮志成空。
至此,玉碎。
20.
良久,我听到一阵刺耳地尖叫声。
长公主恼怒质问:“陆凤兮,你宁可自毁容颜也不肯做本宫的驸马,是吗?”
“本宫与你说过,只要你点头答应,你想做尚书还是丞相,本宫都由得你去,本宫愿意赐给你这样大的恩赐,你为何还要忤逆本宫?”
陆凤兮并不理会公主,他跪伏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跟皇帝说话。
“陛下,君子怀德,自当光明坦荡,不囿私怨。”
“然臣愠于宵小,恶极恨极,誓要讨一番公道。”
他声音清冽,瞧着竟有了几分书生意气,仿佛昔日种种囚困折辱从未有过。
“臣陆凤兮,状告当朝摄政长公主,杀臣妻,辱臣身,奸淫掳掠,昏聩妄为,残虐无道。”
陆凤兮说完,似是力竭,再未出声。
长公主恨恨道:“陆凤兮!”
只是,她话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皇帝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带着三分笑意道。
“皇姐代朕监国理政近十年,怎得还被一介白衣书生告上御案?”
他话音一转,语气沉沉:“可真是,不小心呐。”
“陆卿,你且起来。”
皇帝定定朝着陆凤兮看了半响,命人扶他起来,又朝我打了个手势。
21.
长公主凤眸扫过大殿,神色惊愕,质问道:“这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一场戏?”
“陛下真是好手段。”
“你想要什么?要我手里的理政大权吗?”
皇帝敛了笑:“朕登基时尚且年幼,父皇亲封皇姐为摄政长公主,命你辅政。如今已十年之久。”
“皇姐,朕已然弱冠,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
“你该放手了。”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摔碎了一直把玩在杯盏。
有十数个暗卫从殿外掠过来,却被李卫挡在外面。
皇帝笑:“皇姐,你看看这些人,可觉得眼熟?”
“可觉得愧疚?”
我依旧站在皇帝身边,看着那十数个暗卫步步逼近大殿。
他们腰间挂着一副玉牌,其上的纹样清晰可见。
那是皇室暗卫才会持有的玉牌;
我曾经也有一块,但是早已随着我那二十二位同伴的后体一同,烧毁在了大火里。
22.
我握紧了手心的匕首。
眼睁睁看着陆凤兮被宫人带着退至角落,看着众位进士慌不择路地缩在一起。
看着皇帝眉目平静运筹帷幄,看着长公主眼神狠厉咬牙切齿。
这场皇家姐弟的争权夺势之战。
我和陆凤兮,都只是局外人,是皇帝握在手里的,刺向长公主的一把尖刀。
我按捺不住,起身混在四处躲避的宫女里,趁着慌乱接近了长公主身侧。
暗卫攻势渐猛,逼迫得李卫都不得不退进殿中。
年轻的将军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神色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他进来时直直朝着长公主而去,将她护在了身后;
“事态紧急,请公主和陛下移步偏殿。”
皇帝发出一声短促地笑,竟丝毫不避讳殿中的众位进士,话说得极缓慢。
“皇姐,八年前,祭台之上,你可还认得这群人?”
“父皇留给朕的二十三人,被你悉数杀了个干净。”
李卫大惊失色,大喊道:“陛下?”
到底是没见过血的小将军。
他骤然听闻皇室隐秘,面色煞白,却仍下意识地将长公主护在怀中。
这样一来,他的后背就完完整整的暴露在我眼前。
23.
大殿内暗卫和护卫缠斗,场面极其混乱。
我抽出一直藏在袍袖里的匕首,挺身上前,一刀扎向李卫后心。
生死关头,李卫竟像是感知到危险,往后看了一眼,带着长公主急速后退,脱离我刺杀的范围之内。
他回身,锋利的长剑直挑我面门,被我矮身避开,随即身子贴了上去,与他缠斗在一起。
他习的是正经功法,是上阵杀敌的武艺。
但我不同,我自幼被精心培养,一招一式都是阴狠至极的杀人手段。
半盖茶的工夫,李卫长剑砍进我右胳膊半寸,而我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他胸口。
李卫倒下去的时候,还执拗地想抽剑,又转头去看长公主,嘴唇翕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被他护在身后的长公主愣怔看着倒下身的李卫,无意识地落下两行泪。
多可笑啊。
本该上阵杀敌的将军却死在皇室的权势争夺里,至死都被拖累在长公主身边。
从未看到过沙场的连营十里,落日狼烟。
本该春风得意的书生被囚禁在公主府的家宅里。
经史典籍策论诗文,统统磨灭在无止境的折辱围困与口诛笔伐里。
24.
我闭了闭眼,右胳膊上的长剑因为主人的死去,而无力地挂在我的皮肉里。
我将它拽下来,安放在李卫身边,转身朝着站在角落里的陆凤兮走过去。
他亦朝我伸出了手。
只是,还没等我握紧这双手,我听到了声喝令的声音。
“左骑射将军李卫护驾有功不慎身亡,其后一应事宜由镇国将军陈泰宁接管。”
“摄政长公主私养暗卫,蓄意刺杀,传五王叔、刑部尚书会审。”
“她,暗卫之首。”皇帝那柄打磨锋利的长剑隔着重重尸首,指向我,
“留活口,压入天牢等候处置。”
皇帝冷硬的命令一条条下达,我猝不及防,被一双粗犷的手压倒在地上。
我不可置信,回头看,却只来得及看到皇帝投过来的,饱含深意的一眼。
以及那十数个乖乖扔下匕首,主动撞上士卒尖刀的暗卫。
尖刀穿过胸膛,这一拨儿刺杀的暗卫,如今又只留下我一个活口。
而我,被皇帝的心腹将军钳制住手腕,摁到地上无法动弹。
被带出去之前,我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握住。
陆凤兮朝我露出个苍白的笑来:“锦娘,别怕,我和你一起。”
25.
我被押进了天牢,和陆凤兮一起。
那里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陆凤兮半跪在我身前,撕下衣袍替我包扎带血的右臂。
他面色苍白,嘴唇乌青,贯穿整张脸的狰狞伤口还在渗血,却仍旧仔细地替我包扎。
我半靠着墙,将今日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
皇帝在陆凤兮状告长公主时,朝我打了一个手势。
那是暗卫训练时常用的命令手势,是配合行动的意思。
后来我刺杀李卫,大殿分明已经被陈将军掌控。
皇帝已经占尽先机,却依旧命暗卫撞刀自尽只留下我一个活口。
还斥责长公主“行刺杀之事”。
他要做什么?
我试图去揣度他的意图,思来想去,却只得到个荒谬的颠倒黑白的想法。
皇帝要把李卫的死,和这场光明正大的刺杀通通栽赃到长公主头上。
就像八年前,祭坛之上,那场不了了之的刺杀一样。
长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场刺杀,使得皇帝重伤暗卫全灭,最后却成了一场悬案。
如今,皇帝也用了同样的手段。
26.
陆凤兮忽然握紧了我的手:“锦娘,别怀疑你的推测,是对的。”
他挨着我坐下:“皇帝想要亲政,长公主不想放权,他二人之间必会是长久而狠厉的争斗。”
“你我都是皇帝选中的,扳倒长公主的棋子。”
“锦娘,你不该为了我回来的,如今你我二人都再无退路了,你的身份也隐藏不住了。”
我回握住他的手,哑声道:“夫君,这与你无关,我的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
“我和长公主之间本就有生死大仇。”
我呼出一口气来:“凤兮,这场算计,我原本就逃不过去。”
陆凤兮沉默许久,没说话,只把我揽进了怀里。
27.
三日后,是皇室会审。
我原以为是在刑部,没想到,竟被带到了议事用的承乾殿。
彼时正是早朝,文臣武将分列两侧。
上首皇帝高坐龙椅,龙椅旁设有珠帘,能隐约看到身着凤袍的长公主。
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只是长公主执政,朝堂议政都做得,凤袍上绣了凤凰,便也没人敢置喙。
我和陆凤兮被簇拥在中间,跪在文武百官最前面。
有一威严的声音问:“堂下何人?”
我认得这个声音,陛下亲命会审的五王爷,先帝的同胞兄弟,当今陛下的皇叔。
他年轻时也是跟着先帝进出敌营,南征北战的将军。
此时却已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只是周身的气势,仍带着当初沙场锻造出来的血性。
陆凤兮叩首:“臣是春闱进士前三甲,陆凤兮。”
我跟着他行礼,犹豫片刻,闭着眼睛颠倒黑白。
“奴是先帝训练的皇室暗卫,无名,排行十六。”
28.
我话音落下的时候,长公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说是就是?八年前陛下被刺杀,暗卫营二十三人悉数死亡,尸体还是本宫命人亲自处理的。”
我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呈了上去。
“暗卫之间彼此不知名姓,仅靠这柄先帝赐下的匕首辨认身份。”
随后又挽起袖子,露出左臂上被刻下的皇室图腾。
“这图腾是奴幼时就刻上的,皇室墨刑的手艺,做不得假。”
皇帝摩挲着匕首,半晌开口:“是父皇的字迹。”
五王爷于是走到我身边,掐着我的胳膊仔细辨认过那图腾,说话时声音颤抖。
“确是皇室手法。”
他怒目:“你既然是先帝赐给陛下的暗卫,为何要行刺陛下?”
我俯身:“奴嫂受长公主胁迫,不得不行背主之事。”
长公主紧紧盯着我,话却说得慢条斯理的。
“一派胡言,陛下是本宫亲弟,本宫如何会暗中刺杀?”
“况且吗,你无父无母,无亲眷无前程,本宫如何胁迫得了你?”
我笑得讥诮:“十日前你派暗卫将我绑来,以我夫君的性命威胁我替你刺杀陛下,是也不是?”
“乃至于八年前,你谎报陛下踪迹,又命刺客伏击暗卫营,事后更是将二十四个暗卫悉数毁尸灭迹,这种种恶行,长公主殿下难道都忘了吗?”
29.
长公主愣了片刻,对我的指控置若罔闻,喃喃道:“陆凤兮?”
“陆凤兮的妻子,是你?”
我笑,“没错,正是奴;奴的夫君高中探花,前途大好,却被你囚禁在公主府,威逼利诱要他做你的驸马,至今已有三月之久,是也不是?”
长公主没理我,反而盯紧了陆凤兮:“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妻子?不过就 一个卑贱的暗卫?”
陆凤兮只安静地跪着,不说话。
脸上那道贯穿的伤疤还缓慢地往外渗血 他特意将这道伤疤暴露在外,被人看了个清楚。
我一字一句,将这些时日的怨愤,连同八年前险些身死的仇恨,一一道出。
“奴婢要状告摄政长公主,谋反忤逆,逆行倒施。”
“奸淫掳掠,囚我夫君,其罪一也。”
“威胁逼迫,刺杀陛下,其罪二也。”
陆凤兮紧跟着叩首,将琼林宴上的状词重复一字不差。
“臣陆凤兮,状告当朝摄政长公主,杀臣妻辱臣身,奸淫掳掠,进狎邪僻。”
“复又代帝封禅,窥窃帝位,包藏祸心,同指山河。”
“且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这样直白的话,明晃晃的将长公主揽权夺势越俎代庖之事摆在了明面上。
朝堂寂静,久久无人应答。
30.
半晌,皇帝冷硬的声音传遍大殿:“查。”
“刑部尚书乃李卫将军姻亲,李将军为护驾身死,刑部尚书当避嫌。”
“此事交由五王爷和镇国将军负责。”
“皇姐,你涉嫌谋逆大案,恐怕不适合再涉足朝堂垂帘听政了,劳烦皇姐配合五皇叔调查莫要踏出公主府。”
长公主面容隐在珠帘之后,看不清晰,大殿之中只听得到她威势十足的声音。
“本宫辅政近十年,若因小人污蔑而禁足公主府,陛下,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皇帝声音清冽,笑:“皇姐说笑了,朝堂又不是无人可用。”
“朕已至弱冠,本就到了亲政的时候,皇姐大可放心。”
这对儿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如今为了权势,终于像对方露出了爪牙。
朝堂里各官员吵嚷不休,我和陆凤兮跪在中央,却再无一人关注我们。
皇帝借由我们二人,光明正大的在朝堂泼了长公主一身污水,提起了亲政的诉求。
李卫将军是如何死的不重要,
陆凤兮是否被毁了前途不重要。
这场刺杀是谁主导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后的权势归属,这天下的君王该是谁。
是耳目遍布权势滔天的摄政长公主,还是礼法正统羽翼渐丰的傀儡皇帝。
这场争斗,才刚刚开始。
31.
那日朝堂之后,五皇叔将我和陆凤兮带回了刑部牢狱。
却又在半夜时分,悄悄带我们进了宫。
皇帝身着龙袍,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方才看向我们:“你们做得很好。”
“如今长公主被迫让出了部分权势,吏部和户部都已在朕的手中。”
“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朕需要知道长公主执政这些年,账册有没有猫腻。”
他指了指旁边摞得极高的账册。
“陆卿,这些交给你,朕再派些人听你调度你带着他们一起去整理这些账册。”
“你脸上的伤疤,”皇帝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惋惜。
“朕派人给你送去些上好的药来,只是这疤痕,是祛除不了了。”
本朝律例,面容有恙者,是做不得官的。
陆凤兮的仕途路,已经完完全全地断了,断在他高中探花的这一年。
皇帝又转向我:“至于十六,长公主吃了我们这个暗亏,必定是要报复的。”
“朕手下还有暗卫十人,你带着他们,去保护这些官员安危。”
他递给我一本册子,里面林林总总数十人。
五王爷、镇国将军、户部侍郎等人,赫然在列。
这些官员,都是臣服于皇帝的人。
是他的亲信。
如今,陆凤兮也在其中。
32.
李卫将军死后,帝都的士卒交到了镇国将军手里,京畿安全也由陈将军负责。
这场皇窒姐弟的第一次交手,最终已皇帝略胜一筹画上句号。
这一次,皇上不仅从长公主手中夺回了近半的权势,还把帝都军权都掌控在了手里。
但皇帝和长公主仍是同朝听政,表面依旧和和气气。
只是谁都没有再提我和陆凤兮的事儿,我们俩就像一滴凭空蒸发的水珠,再无人问津。
只是私下里,皇帝仍命陆凤兮悄悄地整理账册,检查漏洞。
毕竟先帝留下的底子不薄,却在十年间尽数亏空,任谁也是不能相信的。
可账册上却并无大疏漏。
十年间,定州三年旱灾,协州两年水灾。
其余蝗灾、地动、雪灾不计其数。
国库的白银和存粮,就这样在一次次的天灾人祸里消耗殆尽。
皇帝誓要追查出国库存银的去向,每一笔账单都要命人仔细核对。
陆凤兮就和皇帝派来的官员们一同,齐聚在皇宫偏殿里,一笔笔核算金银去向。
我则隐在殿外大树边,或是房梁上。
带着皇帝拨给我的人把这座大殿守得如铁桶般,喝退了所有试图探寻此地隐秘的暗卫。
33.
闲暇时候,我喜欢藏在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悄悄地瞧陆凤兮。
我这双手,杀过刺客握过刀刃,又抚上陆凤兮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瞧他挽袖提笔,神情专注又认真。
瞧他跟众位官员交谈,笑得肆意又潇酒。
他身上又渐渐有了昔日春风得意读书郎的影子,仿佛先前的囚禁折辱都不曾有过。
这样平静的生活我们过了六个月,却又在九月底的时候,变故突生。
那本是个很平常的夜晚。
但我们这个偏僻的院落,遭到了最凶猛的刺杀。
我手下的暗卫死了近半,连我这样好的身手都自陆不暇,被一剑捅穿了小腹。
有刺客在院落里四处点火,秋季本就干燥,大殿里又堆满了账本。
火焰迎风而展,越烧越旺。
我力有不逮,被几个刺客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燃烧,将大殿里的人死死困住。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我顾不得什么。
拼着右臂随时被废的代价,将手里的匕首刺入刺客胸口,摆脱他们的围困。
然后捂着受伤的小腹,一遍遍地进出大殿,将被困在里面的人带出来。
晕倒之前,我看到披甲的士卒踏进院落。
34.
再醒来,陆凤兮伏在我床边,喂我喝药。
他皱紧了好看的眉头:“锦娘,最近朝堂是有什么异动吗?”
我心里也疑惑,长公主自陆凤兮划伤脸之后就失了兴趣。
后来虽然得知他被皇帝接进皇宫之后派人来刺杀。
但那更像是泄愤报复,从未像今日这样激烈如同仿佛誓要留他性命。
火烧大殿,这是将对皇帝的争斗摆在了明面上。
为何这样激进呢?
明明九月底、是长公主的生辰。
半个月前公主府就在长街摆了流水宴。
又在护国寺里供奉了大量的平安灯,一日的灯油耗费足够近百户人家的嚼用。
二人因着这件事,皇帝当朝斥责长公主奢靡,再次针锋相对。
但这都与我们无关,长公主总不能是拿陆凤兮泄愤吧?
陆凤兮打断我:“锦娘,不对劲,长公主即便要杀我泄愤,也不会闹得这样大。”
陆凤兮的目光越过我,看向堆在窗户外的混乱的被烧过的账册。
“她一定是察觉了我们最近要做的事情,放火烧殿可能并不只是为了烧死我,更是为了销毁这些账册。”
“所幸在拿到这些账册的时候,我就跟陛下借了识字的宫女,将账册重新抄了三份,有备无患。”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眼明亮:“这些账册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发现。”
他站起身来:“锦娘,你先好生歇着,我再去看一看那些账册。”
“最近我向陛下调了平洲等地的赋税和赈灾记录,或许,是这里有问题。”
35.
平洲是摄政长公主的封地,在平燕山脚下,靠近北地边境,是苦寒之地。
此地寒冷,土地稀薄,又多丘陵,所以人口不过五万余人。
这样的蛮荒之地,谁都不曾在意过。
那么问题会出在这里吗?
36.
陆凤兮没再继续用皇帝派来的那些人。
他一个人,守在我床边,翻遍了平洲的账册甚至把先帝时期早就封存的账册也启封了。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是憔悴的,眼神却极明亮。
“锦娘,我找到了。”
“长公主执政十年,平洲突发雪灾十余次,朝廷拨去赈灾款近五百万两,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见我不明白,详细解释,把他整理好的宣纸拿给我看。
“锦娘,先帝当政三十二年,平洲上报的雪灾也不过十二次,总共拨去赈灾款六百万两。”
“可是在长公主当政的这十年里,平洲就已报了十次灾祸,不仅赋税全免,还拨去了近五百万两的赈灾款。”
我倒抽一口凉气:“竟这么多?”
“平洲还只是最明显的,我仔细核对过,越洲、海洲等地的赋税也不大对劲。”
陆凤兮皱紧了眉头:“如今国库空虚,我怀疑是长公主虚报灾祸,挪用国库存银。”
“或许,这才是长公主火烧宫殿的原因,她一定是知晓我们在做什么了,这院落里安插进了长公主的人,已经不安全了。”
他将一本奏折交给我:“所以锦娘,我写了奏折,你暗中把它交给陛下吧,先别声张,一切由陛下决断。”
“万事小心。”
37.
我将奏折交给皇帝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将陆凤兮写好的奏折捏得全是褶皱,
最后咬牙切齿道:“朕的好皇姐,把持朝政也便罢了,竟还敢中饱私囊,当真可恨。”
我安静地侍立在侧,不发一言。
黎民身无长物,皇室绮罗不知数,不外如是,
皇帝挥笔写下了圣旨,交给我:“十六,你把这圣旨暗中交给五王叔。”
“上次的事儿无疾而终,如今,朕倒要看看长公主要如何狡辩。”
我接过圣旨,犹豫片刻,俯身道:“长公主派人火烧宫殿,想必是陆凤兮所做之事已被泄露,奴怀疑,院落里有长公主的人潜入了。
皇帝沉思片刻,扔给了我一枚令牌。
“此令牌能调动皇宫一百守卫,交给你支使保护好陆卿安全。”
我接过来,带着令牌和圣旨,一个飞跃跳出窗户,借着夜色掩映,前往五王叔的王府。
38.
皇帝最后还是选择在了长公主生辰当日发难。
他去参加生辰宴的时候,命我带着圣旨随从。
在长公主大宴宾客的时候,皇帝幽幽开口。
“皇姐,如今是九月底,想来平洲应当很不太平,皇姐竟还有心思大办生辰宴?”
长公主今日装扮得极华丽。
大红的锦缎上飞舞的凤凰在烛光下闪亮,殿内明亮堪比白昼。
她端着酒杯,笑道:“陛下说的是什么话?本宫执政多年。平洲雪灾、定州大旱、宁洲大涝、安洲地动,这天灾人祸本宫见得多了。”
“哪一项没有妥善处理,陛下在本宫生辰的大好日子,怎得提起这样的扫兴事儿?”
“陛下掌着户部,是哪地又突发灾祸需要拨款吗?”
“还是那一地官宦狡黠,赋税缴纳不来?
“陛下若无经验,料理不得,不如早些放手由本宫代劳?”
皇帝依旧是一贯的温和模样,并未因这句话变了脸色,笑吟吟的。
“只是奇怪,父皇执政三十年,平洲雪灾不过十二起。”
“怎得皇姐执政这十年,协州就年年雪灾,如今竟已拨了五百万两白银过去?”
“皇姐啊,赋税年年加重,可国库依旧空虚这是为何?”
39.
长公主冷了神色:“陛下此言何意?”
皇帝依旧笑:“朕只是担心,朕的天下,养肥了不知多少老鼠。”
他朝我示意:“今日皇姐生辰,满朝文武悉数恭贺,朕便借这个时机宣一道圣旨吧。”
我上前一步,宣读皇帝交给我的圣旨。
他要提前宣平洲官员进京述职,由五皇叔调查近十年钱款去向。
皇帝不动声色:“皇姐,平洲是你的封也不想被底下人蒙蔽吧?”
“五皇叔与父皇感情深厚,又曾任户部尚书多年,如今闲赋在家,调查这件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自陆自的说着,毫不在意长公主早已铁青的脸和被她捏碎的杯盏。
40.
皇帝的计谋是极好的。
只是,他并未等到平洲的官员来述职,反倒先等到了平洲递来的请罪折子。
十月底,平洲突降大雪,积雪堆至人腿深无数牲畜被冻死,茅草房被积雪压塌,秋收的新麦甚至都来不及收取就被压倒在田间。
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平洲刺史强行将灾祸压了近半个月,直到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逃往临近州县,这件事才被捅到了皇帝面前。
据说皇帝在早朝就发了好大一通火,命平洲将大小官员悉数拘禁,押送帝都。
我和陆凤兮被传召,侍立在承乾殿后殿。
看着一波波的大臣被宣召,带着旨意匆匆忙忙地离去。
皇帝再不是平常那副温和的面孔,说话做事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甚至在官员面前,摔碎了一整套茶具。
这样突如其来的天灾,仿佛是在证明长公主所作所为无任何端倪。
皇帝的质问就显得无理取闹,且儿戏。
除此之外,这毕竟是一场天灾,是皇帝接收朝政之后处理的第一场灾祸;
长公主早就以避嫌为由撒手不管,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徒留皇帝一人,在这里忙得团团转,指使着并不如何信服他的朝臣。
41.
皇上毕竟刚接触朝政,尚且稚嫩。
等送走众位大臣,将赈灾的旨意一道道发下去,皇帝望着我和陆凤兮,沉默了许久;
他目光犹如实质,盯得我浑身发毛。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要把我和陆凤兮交给长公主,以求她出手相助。
良久,皇帝终于出声。
“朕安排了这么久,银两和粮草都已经由镇国将军负责运往平洲了。”
“但是平州刺史已被问责,平洲缺一个主事人。”
“陆卿,朕想让你去平洲。”
我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陆凤兮应下了:“臣正有此意。”
“臣看过先帝时期的卷宗,熟知平洲赈灾的方法,也研究过平洲的地图,对其地形和百姓都极为熟悉,是此时赈灾最好的人选。”
皇帝笑起来:“陆卿,朕再派些人手给你,即刻出发。”
我心漏跳了一拍,急忙问:“陛下,奴愿与陆凤兮一同去。”
皇帝停顿片刻:“不急,十六,朕有其他要事交给你。”
“陆卿安全你不必担心,朕派了镇国将军府的独子贴身保护。”
“如今国库早就亏空,秋季赋税尚未归入国库就已被运往平洲,朕担心国库粮草不够用。”
“长公主一定贪墨了国库的银两,只是这场雪灾来得太巧了,朕没办法再大张旗鼓的去查国库存银异常之事。”
“十六,你去查这些银两的去处。”
42.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陆凤兮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声音却坚定:“锦娘,平洲情况紧急,你莫要掺和,安心在此等我回来。”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知道,皇帝做的才是最好的安排,
可我放心不下陆凤兮。
平洲路途遥远,一旦长公主想做些什么手脚我救援都来不及。
陆凤兮反倒笑了:“锦娘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陆凤兮连夜赶去了定州。
我带着皇帝拨给我的五百禁卫军,在帝都日夜奔走,逼问这十年间插手过平洲雪灾的官宦。
所有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人马都被我一一拔出来,暗中审问过。
奇怪的是,这样声势浩大的调查,长公主却半点反应都无。
她连夜调遣公主府的人马往平洲去。
似乎是急着给皇帝的人下绊子,连帝都的事宜都陆不上了。
我的调查进行得无比顺利,连半点阻拦都没遇到。
半个月后,我终于顺着这些官宦摸出了平洲赈灾款的去向。
结果很是匪夷所思,这些赈灾款并未被挪作他用。
并不是我们所设想的那样被长公主挥霍或是私藏,而是确确实实运往了平洲。
银两和粮草调动并无半点疑义。
所有的线索和调查都断在了这里。
43.
把这个结果汇报上去的时候,我站在皇帝桌案前,看他对着我写的奏折沉默了许久。
我犹豫着说出我的想法:“平洲弹丸之地,就算是每年都有雪灾,怎会用去这么多银两?”
“长公主每年运去平洲的这些银两,当真是用作赈灾了吗?”
皇帝接连处理了半个月雪灾的事儿,如今面容憔悴,似乎疲惫不堪。
他揉了揉眉心:“平洲刺史已经被押来了,朕亲自审问过,并无疑点。”
“朕没在他家里抄出多余的银两,他只是个庸碌无为的恶吏,胆小怕事,毫无官德,却不是个贪官,这些银两他没有贪墨一分。”
我愣住了,是一切都没有疑点,还是长公主处理的太过干净?
我笃定道:“平洲一定有问题,近些的口长公主派了许多暗卫前往平洲,甚至连平州刺史屡次发来的求救都不陆及,肯定是在掩盖什么。”
总不会这样好心,派暗卫去赈灾的吧?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我收到了陆凤兮写来的第一封奏折。
他说,平洲雪后重建,却出现了瘟疫,请皇帝派精通医术的太医过去。
44.
我捏着陆凤兮的奏折,只觉得浑身战栗,险些没站稳。
平洲形势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机。
“陛下,奴想一起去平洲。”
皇帝沉吟片刻,答应下来:“朕调些太医跟你一起去、之前拨给你的五百禁卫军你也一同带走。”
“务必控制住平洲,莫要波及其他州县。”
我点头,视线落在平洲蜿蜒不断的山脉上,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我带着皇帝拨给我的人,日夜兼程,总算在第五日时赶到了平洲。
让我没想到的是,陆凤兮竟感染了瘟疫;
我没见到他。
他把自己封闭在府衙,只放了太医进去,不肯给我开门。
我隔着窗户远远瞧他,只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
他脸色的伤疤已经结痂,因为他的消瘦而更加狰狞。
他隔着窗户一件件交代我要做的事儿,气息不稳,只能慢慢地交代。
他从正午说到了傍晚,却死活不肯见我一面,
45.
感染瘟疫的不止陆凤兮一人,他带来的百十位官宦,有十多位都被感染。
陆凤兮跟这些官员躲在府衙,强撑着处理灾后重建的事宜。
我陆不得去查长公主人马的去向,先接替了陆凤兮的工作。
他们在之前的半个月里,已经把几乎堵塞官路的积雪清理了出来。
被压倒的草屋、被冻死的牲畜,不幸死于雪灾的百姓,都已经登记在册。
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暂时有了安置,平洲城城南搭起了草棚,每日有官员盯着煮粥分发给百姓。
雪灾已经渐渐控制住了,目前棘手的问题是瘟疫的处理。
太医每日忙得昏天黑地,除了留在府衙照陆陆凤兮等人的太医外,其余人都被我送去了瘟疫集中的村落。
我拿着皇帝给的金牌,调集了周围州县的粮草和药材,也算是能撑一段时间。
我,拿过平洲的地形图,缓慢地将被瘟疫波及的村落圈起来。
他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平藤山角落,呈一个抱的姿态,把平藤山环绕起来。
这座山,为何会滋生瘟疫?
46.
五日后,分散在各地的太医被太医丞召集了回来。
他们围绕在一起,讨论了许久。
胡子花白的太医丞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各位,在你们看来,这是瘟疫吗?”
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各位是否还记得先帝时期,霍乱宫廷的那场热伤寒?”
“那场极为凶险的伤寒,从掖庭的小宫女身上爆发开来,后来连后宫的贵人也险些被波及。”
他这样一提,诸位太医纷纷沉思,半晌,有了附和声:“病症确实很像。”
“只是,这里积雪未化,”他目光落在庭院里堆砌的厚厚的积雪上。
“怎的会突发热伤寒?”
“都试试吧,如果真的是热伤寒,那就好办了。”
一行人又讨论了许久,开出了两张药方。
太医丞将药方给我:“姑娘,你先命人都试试吧,看是否有效果。”
我应下,正打算去安排人煮药,却见陆凤兮推开了窗户,朝我招手。
“锦娘,何必这样麻烦,我来试药好了。”
他身后,又响起零零散散的附和声:“是啊姑娘,我们这些人来试药才是最合适的啊。”
陆凤兮笑起来:“锦娘,给我吧。”
他喘息着,瞧着连站都站不稳,却坚定地朝我伸出了手:“别耽搁时间了,锦娘。”
我闭了闭眼,吩咐人去熬药。
47.
两剂药方送进去,陆凤兮就关了门。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服用的药,只看到大医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停。
府衙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未停过;
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了结果。
太医丞笑呵呵地递给我一张药方:“姑娘,确实是热伤寒,你照着这方子去熬药就行。”
“这是先帝时期早就用过的方子,见效极快不出十日这瘟疫就清了。”
我接过药方,恰好看到陆凤兮推窗看我,他笑意清浅:“锦娘,别担心,我没事儿了。”
我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将药方送去命人熬药,又抽人护送太医返回村落。
再回到府衙的时候,已是傍晚,陆凤兮捧着地势图,隔着窗户喊我。
“锦娘,平藤山是不是有问题?!
我隔着窗户跟他对坐:“先前十年,朝廷派来的赈灾款,确实是运到了平洲。”
“只是看平洲这荒凉样子,”我视线落在破损的府衙。
“连府衙的窗户都用的是掉了漆的,而百姓的茅草屋更是简陋,想来这赈灾款并未如实用到百姓身上。”
陆凤兮接话:“确实,我来的时候就仔细查验过县志和账册,又询问过百姓,终于确定下来,这里十年间,雪灾不过四起。”
“再加上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热伤寒瘟疫,我怀疑是人为。”
48.
他苍白的指尖划过地图,点在平藤山上:“这里,百姓都传这里有猛虎,官府也设了屏障差人把守,不准百姓进山。”
“我在梳理账册的时候发现,每年都有大量的马车进出平藤山,官府记载的是运输给这些村的粮食,只是,这些村落不足千人,不需要这么多的粮食的。”
“更何况,此次的瘟疫也是这些村落。”
我收走地势图:“今晚上我带人走一遭。”
长公主派遣过来的暗卫,想来也都藏在平藤山。
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我带了三个人,跟着护送太医的人去了小村落,又趁着夜色悄悄摸进了平藤山。
这里确实有暗卫守着,在靠近山峰的地方,我带来的那三个暗卫就再也走不进去了。
他们到底是训练时日尚浅,若强行闯进去,会被长公主的人发现。
我只能独自潜进去,费了两个时辰,才趁着暗卫换岗的间隙,险而又险的摸进了山峰内部。
入目所见,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仅留了狭窄的缝隙供人通过。
而这缝隙之前,还把守着三个暗卫。
49.
我隐在山峰阴影里,思量片刻,还是决定闯一闯。
于是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借着山峰的掩映,从一个暗卫身后跃出,一刀封喉。
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把匕首掷出去,捅进一人的胸膛。
又拼着受伤的代价,紧紧捂住第三人的口鼻。
即便他手里的匕首朝着我的脖颈抹去,也不敢松手。
不能让他发出声音。
等进入山峰内部的时候,我脖颈被切开了极细的刀口,所幸并未伤到要害。
而里面的东西,让我愣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长公主竟然挖空了一整座山峰。
山峰内部是偌大的空间,此刻却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金银粮草不计其数,竟还有甲胄兵器;
我望着角落那数百件箱子里,寒光凛凛的刀剑长矛,只觉得不寒而栗。
长公主囤积这么多兵器,是要做什么?
既然有了兵器,她是不是在悄悄训练乒卒?
如果有的话,这些兵卒在哪里?
而我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山峰,如果惊动了他们,凭着我带来的那五百人,能否全身而退?
50.
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僵硬缓慢地退了出去。
只是,我已经惊动了里面的暗卫,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我得趁着长公主知晓这事儿之前,请皇帝做出决断来。
我连夜回了平洲府衙,跟陆凤兮说了这事儿。
我心跳如擂鼓:“凤兮,此事迟疑不得,我要赶回帝都,请皇帝做决断。”
“平洲还需你来主持大局,你小心些,察觉不对,就撤出平洲,往宁洲跑。”
陆凤兮露出个苍白的笑:“锦娘,放心走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打草惊蛇的。”
事态紧急,我陆不得多说什么,趁着天色未亮、打马出了平洲,往帝都奔去。
51.
两日后的午夜,我摸进了承乾殿,将有到的事情一一上报。
皇帝眯了眯眼:“此事为真?”
“是。”
皇帝于是召集了五王爷和镇国将军议事。
承乾殿的烛光亮了一夜 。
天光微亮的时候,五王爷出了大殿,带着八百禁卫军围了公主府。
镇国将军则调动了北境五千兵马,连夜去了平洲 。
这场皇室姐弟的博弈,终于成暗处走到了明面上的刀剑相向。
我跟着镇国将军去了平洲,此后帝都因长公主被围困而产生的动荡不安,都与我没关系了。
年轻的帝王迈出了君临天下的第一步。
我和陆凤兮、终于功成身退。
平藤山山脉的事宜都由镇国将军接手平洲,是为了见陆凤兮。
他已经大好,专程来城门口接我,
我还未站稳就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我愣了下,回抱住他。
“别怕,我回来了。”
52.
平藤山的争斗影响不到平洲城,接下来的日子很闲适。
热伤寒已经平复,雪灾也并未给这座荒凉的城池造成太大的创伤。
平洲城在缓慢的恢复着陆凤兮依旧处理着平洲城的事宜,我每日守在他身边,协助陈将军进行粮草的调度。
长公主果然私自训练士卒,就隐藏在平藤山山脚下的村落里。
甚至是平洲城里;
但好在有陈将军带来的五千士兵,这些私兵并未造成多大的影响。
双方在平藤山山脚下鏖战三日,陈将军终一将这两千私兵悉数捉拿。
他们进了被挖空的平藤山,将里面一箱箱的金银兵器运回帝都。
在第三个月,陆凤兮收到了皇帝调回的圣旨。
这一次回去,终于不再急匆匆地赶路。
我们用了七天时间回到帝都。
帝都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长公主的落幕并未影响到这坐城池的运行。
或者说,年轻的帝王终于掌控了这座城市,压下了长公主造成的一切反抗和动乱。
百姓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街道两旁摆摊卖些蔬菜瓜果,换回一天的口粮。
我跟着陆凤兮,进了承乾殿。
彼时正是早朝,文武百官朝着龙椅上的君王山呼万岁。
53.
皇帝给长公主赐下了一杯鸩酒,是我和陆凤兮一起送过去的。
曾经张扬明艳的长公主斜倚在她那张华丽的贵妃榻上,朝我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没想到最后本宫竟是输给了你这么个贱婢。”
她视线落在我身旁的陆凤兮身上,依旧在笑:“陆凤兮。”
她在念他名字的时候,很是平静。
没有之前囚禁他时的偏执疯狂,也没有仇恨,只是平静地念叨着他的名字。
“若能重来一次,本宫还是会在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时把你抓回公主府。”
“然后折断你的手脚,杀掉你的妻子,让你只能乖乖待在本宫身边,做本宫的禁脔。”
陆凤兮安静地站着,他摸上脸上的伤疤,笑道,“公主,你困不住我。”
我的手被陆凤兮紧紧握住,
长公主看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随后低低地笑起来:“成王败寇,是我棋差一招。”
她笑够了,抹去笑出的泪水,将杯盖中的鸩酒一饮而尽。
我没再多待,带着陆凤兮走了出去。
54.
摄政长公主把持朝政近十年,从一众虎视眈眈的王叔手中替年幼的帝王坐稳了皇位。
她守住了边境,没让这个皇朝少一寸国土。
却又在后来刺杀幼帝,贪污金银,私屯兵马,逼迫朝臣,有不臣之心。
最后死于皇帝弱冠之年。
皇上最终还是以摄政公主之礼将她下葬于先帝陵寝旁。
摄政长公主死后,皇帝破例授予陆凤兮平洲知府的官位,从四品。
我陪着他走马上任。
马车缓缓驶出帝都,朝着平洲而去。
马车里,我将头抵在他的腿上,看着他的侧颜,露出来宽心的笑容。
我的夫君,终于摆脱了囚困他的牢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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