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抓大米一家独卖 放青苗十倍还息
李润之的势力越来越大,剥削门道也就越来越多。他深知粮食是宝中宝,垄断了粮食市场,就可以大发横财。戛洒街、河边街是他的天下,李润之便垄断了这两个市场的粮食交易。
垄断市场靠的是权力、财力。李润之在秋收时,把粮价压得很低,平时是五块钱一石的谷子,他就压低到两块三块一石,若你不卖,他便打开粮仓积谷冲乱市场。戛洒、河边街每十天才逢一个街天,大多等钱用的农民哪耽搁得起,只能忍痛出卖。他收谷子往往是让随从提前到集市上放话:“今天的粮食三老爹要收,两块五一石,愿卖的都挑去过斗!”那么,这个街天的粮食他至少要收掉百分之九十。在秋收时节,李润之就是这样不停地收,直到把他的仓库装满为止。
李润之售粮则选在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平时卖五块一石的谷子,他则涨到七八块,甚至十多块。这个时节没粮食吃的大多是贫苦农民,卖粮食的都是地主老财和投机商人,粮食涨价没有哪一个不按“三老爹”的套路出牌。穷人两三块一石卖出的谷子,现在却要八九块一石买回来,不知坑害了多少穷苦百姓,养肥了李润之之流的地主老财。
在万恶的旧社会,贫苦农民在地主恶霸的压榨下,能够用自己的钱财买谷度饥荒的,真是“白头乌鸦,少之又少”,大多数农民都是靠借“阎王债”活命的。
哈拉木李万荣,有年刚种完大烟就得了场重病,要粮无粮、要钱没钱,还得治病锄烟,迫不得已去向李润之借钱。李润之放债,只放大户,不放小户,十块八块的债他根本不屑一顾,交由其亲信随从代放。李万荣找上门,他让李万荣去找张文清。张文清名义上是保长,实际上是李润之的帮凶,是李润之牧鞭下的绵羊,对李百依百顺。可他对穷苦老百姓,却是个吃人不吐骨的豺狼。李万荣向他借钱,他对李说:“万荣,钱倒是有,可三老爹要买青苗烟,看你愿不愿借了?”听说买青苗,李万荣便吓得发抖,但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借,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保长,怎么个借法?”张文清道:“一块钱三两洋烟,现在借十块大洋,收烟时还三十两大烟。”李万荣央求道:“请您向三老爹说说,能不能借二两大烟给我?”张文清道:“哼,就你会算帐,不想借就算了,少啰嗦!”
李万荣心如刀绞,他知道,自己种出的洋烟现在是十二块钱一两,如果自己有一两大烟,何必来借这阎王债呢!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洋烟,都被李润之抢去了,不用说一两,就是一钱也不剩呀!好狠心的李老狗啊,自己花几个钱的洋烟,反手就要抢去我的三十两!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李万荣只能含着眼泪说:“保长,那……那就……借我十块钱吧!”就这样,李老狗用八钱多洋烟在第二年三月就抢去了他的三十两洋烟。
买青苗也是李润之的一种剥削方式。十冬腊月,天气寒冷,农民们刚刚把大烟种下去。每年这个时侯,李润之便打发他的手下到各村各寨贩布,李家的布当地人不买不行,假如不买,重则挨打,轻则受罚。李家的土布市值五六块一匹,卖给农民却要十块八块。如果没有现钱,就让你用洋烟抵押,折价时,烟价压得很低,有时一两烟仅折合七八角或一块钱,而市面上的价格是八至十二块。大平掌的李作富,有一年买了李家的两匹土布,就被称去二十五两洋烟充抵,当时的土布仅值六块钱一匹,两个土布共十二块钱,而烟价是十块钱一两,二十五两洋烟可卖二百五十块钱,这是多么残酷的剥削啊!在那年代,不少人被逼得倾家荡产。
五,垄断食盐农民受害 抓卖壮丁独子遭殃
1934年,新平成立食盐运销局,对食盐实行统管。新平食盐运销局名义上是杨宝昌当局长,实际上是李润之操纵把持。他们互相勾结,李靠杨的官威,杨靠李的实力。李润之在新平开的“富昌隆”商号,已成为名符其实的食盐统管局,垄断了新平的食盐运销大权。此外,李润之在河边街还开了个“富昌隆”商号,实际上也是他的食盐分销店。李润之常年养着二十多个赶马人,两百多匹骡马,从思茅驮运食盐到新平销售。其他人驮运食盐要收驮捐,每驮大的五角,小的三角。卖食盐的小贩零售,每百斤收秤捐两角。羊毛出在羊身上,卖盐的不可能自己掏腰包,这笔钱最终还是落在广大劳苦大众的头上。为了加重剥削,李润之不断提高盐价,统管以前,每斤食盐卖两三角,统管以后,每斤涨到五六角,仅食盐一项,李润之一年就要捞几万块钱。
李润之的剥削越重,农民的生活就越苦。食盐涨价以后,大多数农民就买不起食盐了,少数吃得上盐的均是省了又省,煮菜时把盐放锅里一涮便赶快捞出来,放到火塘边烤,以免受潮溶化。吃不起食盐,大多数人家只能粗茶淡饭了。自己种出来的蔬菜因没有食盐也不可能腌咸菜,只能喂猪或丢弃。农民龚明成回忆说:“当时要吃食盐,比吃油还难;要吃咸菜,就得到地主家去帮工,才有机会养养嘴。”
国民政府统管食盐,李润之借机大发食盐财。国民政府抽丁当兵,李润之又发了壮丁财。一九三七年,日本对中国发动了全面的侵略战争,为了抗战,弥补兵源不足,国民政府在全国各地时兴大抓壮丁,李润之借此机会大发横财。
李润之的弟弟李有贵,当时是富昌乡的乡长,整个戛洒区域都归李家管辖。历史上戛洒乡为什么会改成富昌乡呢?原来李润之,名有富,字润之。起名富昌乡,正如他的商号“富昌隆”一样,寓意繁荣、富饶、昌盛,李润之乡名都可以随意更改,说明他已把戛洒这块天地当作是自家的了。由此可见,李润之鱼肉乡民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抽壮丁是通过乡、保、甲长来实行的。李润之是戛洒的土皇帝,戛洒的征兵大权也就掌握在他手里。只要谁送他几百块钱或几十两洋烟,谁就可以不当兵,即使抓来关到乡公所或县衙门都不要紧,李润之都有能力把你的人放回来,再抓别人去顶替。李润之公开卖兵,别人卖兵论个数,李润之卖兵论次数,一般三百至五百块一次,今年抽着你出三百免抽,明年抽着你也要出三百才可免抽,有时上半年抽到出了钱,下半年抽到又得出钱了,你要出不了钱,照样抓丁。李润之借抓兵之名,让不少怕当兵的人来白白为他赶马驮货,抓去当兵的人,有的还可以逃跑回来,帮李家赶马的人却永远逃不了,只有你精疲力尽再也赶不了马的时候,李家才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你赶出来。
张家寨龚名泽有弟兄二人,因弟弟还小,他一个人就出过五次兵钱,每次三四百块,前后共出了两千左右的半开。第一次卖了家里的两匹骡子,出了三百块钱;第二次卖了家里仅有的几只羊;第三次卖了家里准备过年的肥猪;第四五次东挪西借,还把家里救命的玉米都卖了才凑足的。经过这五次抽丁,家里已一无所有。哪知祸不单行,第六次又抽到他家了,家里实在没钱了,便只能躲兵。龚名泽每天晚上不是躲在田房里喂蚊子,便是躲在山心里伴豺狼,一直不敢回家。
李润之派来抓兵的人跑了几次都抓不到龚名泽,就把他父亲拴起来。龚大妈为了让他们高抬贵手,把自己养的阉鸡杀了,赊了酒,好酒好肉招待他们,求他们放了龚大爹。这些抓兵的狗腿子酒足饭饱之后,拉着龚大爹就走,龚大妈去拦,被他们当胸一脚踢翻在地,并恶狠狠地说:“今晚不交出龚名泽,明早你来领尸!”当晚,龚名泽得到消息,被迫跑到李家把父亲换出来。龚名泽自被抓去当兵后,就像石沉大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没有回来过。龚大妈思儿过度,哭瞎了双眼。
东关岭李学云有哥弟三个,有一次抽到李学云的丁,李学云跑去向李润之求情。李润之说:“办法是有的,我们都是李姓本家人,我不要求你买兵,你就买匹骡子来顶替吧!”本份老实的李学云想不到三老爹有办法可以不让他当兵去,心里还暗地高兴,以为是李润之看在本家的份上给予的照顾,因为买个兵要两三百块钱,而买匹骡子仅要一百多块钱。为了感谢李润之的照顾,他卖了自家的年猪,又七拼八凑借了几十块钱,到戛洒街上花了一百七十五块钱买了匹骡子,亲自拉到李家门上。李润之假装殷勤,还留他在厨房吃了一顿饭,饭后才慢吞吞地对他说:“学云,这次的兵,乡长看在我的面子上,算是给你免了,可是以后还要抽丁咋办?你还是来帮我赶马吧,在我家帮工,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李学云一听这话,怔住了,因为他知道,李家是虎口,出得进不得,他还未开口,李润之又发话了:“就这样定了,你今晚在这儿睡,驮子现成,明天就赶着你送的这匹骡子跟马帮上路吧!”李学云就这样落入了虎口,替李家赶了十一年骡子,驮过的黄烟食盐数不胜数,自己却连一个铜板都没得到。因为赶马人长期在风雨中奔波,风餐露宿,李学云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再也赶不了马了,才被李家赶出了那铜环叮当响的朱红大门。
按照国民政府的规定,独子可以不当兵,可在李家的天地里,才不管你独子不独子呢,只要抓得到人,榨得到钱,就得当兵。如,徐永富是独子,照样被抓去卖了壮丁;李万世是独子,也被抓去,卖了几百块钱。大平掌的李作富,因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无人赡养被过继给她作儿子,刚过门,李家就通知他去当兵。李作富母亲拄着拐杖去找李润之,李润之不理,并告诉她这是国家的法令,他不敢违反。后来,有人提醒她,求人不如求财,送点钱给李润之再说。李大妈没有办法,卖缸卖罐,总算凑足了一百七十块钱,让李作富抱上个大阉鸡,带着凑来的钱一块送到李家,并给李润之磕了几个响头。李润之看他家再无油水可榨了,才又前后矛盾地说:“你家算独子,不应该征兵,今后,我让他们不再抓你!”这样,李作富才免掉了这场灾难。
李润之抓壮丁犯下的罪恶馨竹难书,据统计,仅戛洒这总人口约一万人的地方,就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出过壮丁费,百分之五的人被抓去当兵。
李润之抓兵的同时,手下人趁火打劫。被抓兵的人家大多人财两空,人抓走了,值钱的衣物布匹、蜂蜜鸡鸭等没有不被抢走的。他抓来的兵也不当人看待,一抓到手并五花大绑,前面用绳子牵着走,后面的人持枪押着,像赶牲口一样向目的地进发。到了目的地,又用一根十多斤重,五六尺长的木头把两个人拴在一起,两个人走路吃饭要抬着木头,睡觉解手也要抬着木头,简直毫无尊严可言。这种无名的刑法,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直到把新兵交出去,才算了结。
六,办布厂剥削妇幼 开铁矿压榨劳工
为了掠夺更多的财富,李润之在河边街办了个织布厂。织布厂的工人大多是妇女和儿童。最大的杜杨氏五十三岁,最小的周荣仅有十二岁。工人们每月有三块钱的工资,一天供三餐饭。每人每天的工作量是织六个布,少织一个布,就要扣掉整天的工钱,剥削之重,骇人听闻。算下来,工人每天的所得是一角钱和三餐杂粮(折价一角五分)。按当时的市价,每个布可卖五六块钱,剔除成本、工人工资及其他开销外,每个布可赚一块多钱,他从每个工人身上,一天就可榨取六块多钱,而工人的工资却仅是李家所得的二十四分之一。
织布厂工人工作时间之长也属罕见。每天天刚亮,工头的哨子一响,工人们就得开始织布,一直要干到天黑看不见了才收工,期间,除吃两餐饭外再无休息时间,要解手得向工头请假。冬季昼短夜长,每天都得工作够十二个小时才能收工。
织布厂工人工作环境极其恶劣。工厂座落在哀牢山上,长年风大雾多。厂房围栏不挡风,把拳头粗的木栏杆安装起来就当墙了,大风一起,尘土飞扬,呛得人鼻孔发痒,眼泪直流。晚上收工,工人们身上一片灰白,花絮及尘土沾满一身,就像刚从石灰窑里爬出来。早晨雾大,坐板全是湿的,人坐在上面冰冷刺骨,冷得发抖。工作时,如果稍不注意就会跳纱,那吃得白白胖胖、穿得暖暖和和的姓何的工头,给你当头就是一拐杖,打得你眼冒金星,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出错跳纱又挨打。
工人们的生死无人问津。在厂里做一天工,吃三餐饭,拿一角钱,此外,李家就什么都不会管你了。河边街张继仁是个孤儿,十六岁时已在厂里干了一年多,除去扣掉的工钱,每个月只能拿到两块多。由于张继仁身体弱,工作又重,且一年四季穿件破单衣,吃的又是无油无酱的苦菜拌包谷饭,所以便得了场伤寒病,这一病就是三个多月,把全年的工资都用光了,又借了几块钱的债才把病医好,狠心的李家人从来不闻不问;还有一个姓李的峨山工人,患了恶性疟疾,两三天就死了,李家不仅不给死者的工钱,就裹尸草席都舍不得买一块,急急忙忙让张继仁他们拖出去,埋在河边街对岸的石岩下,真是惨无人道哪!
李润之在十里河办的铁厂,对待手下工人如出一辙,做工拿钱,死活自管,闷死在矿洞里的工人只能自认倒霉。
徐家寨徐国梁,为李润之家炼了二十多年铁,至一九六四年才五十二岁,眼睛就花了,稍小的东西就看不清。外表看与正常人一样,可因他常年用肉眼看铁水,火光已炝坏了眼球。替李家炼铁,常年睡在潮湿的原始森林中,徐国梁常腰酸腿疼,根本干不了重活,基本可算是个废人了,他说,像他这样的人至少还有几十个,他们的病都是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中造成的。
徐国梁在厂里是炼铁师傅,领的工资最高,每天一块钱。学徒及勤杂工则三角、五角一天,一个炉子(包括炼铁的、铸锅的、挖矿的、砍柴的、烧炭的、远料的)不超过五十个人,全部人员的工资、伙食及一切开支不会超过五十元。一个炉子一天平均可以生产五十斤铁,可铸锅十六口,五块钱一口锅,可卖八十元,除掉开支李润之每天可净赚三十元。
一个炉子的投资是多少呢?厂房是露天的、炉子就地取材砌的、工人住的窝棚几根木头几捆草就解决了,李润之的投资仅开工时几斗米及几十块工钱罢了。挖矿的镐,炼铁的钎,砍柴的斧子,都由工人自己带去,他对工人的算计深着哪!
炼铁工人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两班轮换,每班两个人,从生火到歇炉不能休息;铸铁工人四人一班,每班干二十四个小时,只有在出铁的时候才可以稍稍休息下;矿工就更辛苦了,有的一天干个十七八个小时,还捞不到一块钱,工钱按计件算,每挖一万斤矿石给二十元。工人睡在简易棚中,垫的是茅草,盖的是蓑衣,盖着头露着脚,经常在睡梦中冻醒;喝的山泉水,啃的是萝卜根,停火打一顿牙祭还得自己掏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工作,没有医药设备,没有文化生活,时间长了,大多数人变得沉默寡言,又呆又傻。
尽管工人的工作是如此之苦累,可整天花天酒地的李润之却不信任他们,隔三差五派手下人来监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