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咸宁六年(280年),吴主孙皓的降伏标志着自汉末以来割据东南六十年之久的东吴政权正式灭亡,而西晋也就此实现了对天下的统一。然而,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八王之乱爆发、五胡乱华到来,西晋很快由盛转衰,最终只存续五十一年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众所周知,西晋灭亡后司马睿于建康称帝,被士族扶持着在南方建立了偏安一隅的东晋政权。其实,早在他南渡之前,一个叫陈敏的将领就已经尝试过趁着西晋天下大乱效仿当年的东吴割据江东。不过,陈敏最终没能实现目标,而是因遭遇背叛兵败身亡,其家人也受到牵连被尽数诛杀。
三国末期至西晋初年,陈敏出生于庐江郡,根据《晋书》记载,他“少有干能,以郡廉吏补尚书仓部令史。”永宁元年(301年),赵王司马伦将晋惠帝软禁后自立为帝,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和成都王司马颖纷纷起兵讨伐。“及赵王篡逆,三王起义兵,久屯不散,京师仓廪空虚,敏建议曰:‘南方米谷皆积数十年,时将欲腐败,而不漕运以济中州,非所以救患周急也。’朝廷从之,以敏为合肥度支,迁广陵度支。”
两年后,由于西晋朝廷强行征调许多荆州百姓前往蜀地平叛,义阳人张昌趁机聚集了一批对朝廷不满的民众发动起义。没过多久,张昌便率众占领了江夏等地,并扶持了傀儡天子刘尼,扬言要兴复汉室。为了攻下寿春,张昌派出了麾下将领石冰,而寿春都督刘准在得知叛军即将到来后一时竟不知所措,还好陈敏恰好统兵在此。“张昌之乱,遣其将石冰等趣寿春,都督刘准忧惶计无所出。时敏统大军在寿春,谓准曰:‘此等本不乐远戍,故逼迫成贼。乌合之众,其势易离。敏请合率运兵,公分配众力,破之必矣。’准乃益敏兵击之,破吴弘、石冰等,敏遂乘胜逐北,战数十合。时冰众十倍,敏以少击众,每战皆克,遂至扬州。回讨徐州贼封云,云将张统斩云降。敏以功为广陵相。”
永兴元年(304年),陈敏彻底击败石冰并将其斩杀,扬州、徐州从此安定。同年十一月,晋惠帝被劫持到长安,河间王司马颙独揽大权,李雄在成都称王,刘渊则建立了前赵政权。眼看北方大乱,陈敏逐渐生出效仿东吴割据江东之心。
司马越
光熙元年(306年),东海王司马越击败诸王后掌权,并派出部将准备挟持晋惠帝返回洛阳。为了拉拢陈敏,司马越封他为右将军、假节、前锋都督,并写信对他平叛的功绩大加赞扬,同时希望他率部协助自己。“东海王越当西迎大驾,承制起敏为右将军、假节、前锋都督,致书于敏曰:‘将军建谋富国,则有大漕之勋。及遭冰昌之乱,则首率义徒,以寡敌众。外无强兵之援,内无运筹之侣,只身挺立,雄略从横,擢奇谋于马首,夺灵计于临危,金声振于江外,精光赫于扬楚。攻坚陷险,三十余战,师徒无亏,勍敌自灭。五州复全,苞茅入贡,岂非将军之功力哉!今羯贼屯结,游魂河济,鼠伏雉窜,藏匿陈留,始欲奸盗,终图不轨。将军孙吴之术既明,已试之功先著,孤与将军情分特隆,想割草土之哀,抑难居之思,舍绖执戈,来恤国难。天子远巡,銮舆未反,引领东眷,有怀山陵。当凭将军戮力,王辂有旋。将军率将所领,承书风发,米布军资,惟将军所运。’”收到司马越的书信,陈敏立刻率军与其会合,但却也与他一同被豫州刺史刘乔击败。“时越讨豫州刺史刘乔,敏引兵会之,与越俱败于萧。”
这次失败让陈敏意识到自身力量的不足,于是他返回江东,又胁迫恰好来此的吴王常侍甘卓,让他伪造皇太弟诏书封自己为扬州刺史。 随后,陈敏便以刺史身份大肆封赏江东名门望族,其中当年东吴丞相顾雍的孙子顾荣作为顾家的代表人物接受任命,但内心对陈敏并不服从。“敏因中国大乱,遂请东归,收兵据历阳。会吴王常侍甘卓自洛至,教卓假称皇太弟命,拜敏为扬州刺史,并假江东首望顾荣等四十余人为将军、郡守,荣并伪从之。”
同年年末,陈敏正式举兵反叛,他自封为楚公,假称领受了晋惠帝的密诏,意欲沿汉水北上迎奉晋惠帝,这显然是打算效仿当年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右将军陈敏举兵反,自号楚公,矫称被中诏,从沔汉奉迎天子;逐扬州刺史刘机、丹杨太守王旷;遣弟恢南略江州,刺史应邈奔弋阳。”与此同时,陈敏的弟弟陈昶察觉到顾荣并不忠心,所以劝哥哥将其诛杀以防不测,但希望拉拢士族人心的陈敏并没有听从劝告,“敏弟昶知顾荣等有贰心,劝敏杀之,敏不从。”这无疑会令他日后追悔莫及。
顾荣
听说陈敏自立,司马越大怒,而其麾下谋士华谭则暗中写信给顾荣,与其商议除掉陈敏。“东海王军谘祭酒华谭闻敏自相署置,而顾荣等并江东首望,悉受敏官爵,乃遗荣等书曰:‘石冰之乱,朝廷录敏微功,故加越次之礼,授以上将之任,庶有韩卢一噬之效。而本性凶狡,素无识达,贪荣干运,逆天而动,阻兵作威,盗据吴会,内用凶弟,外委军吏,上负朝廷宠授之荣,下孤宰辅过礼之惠。天道伐恶,人神所不祐。虽阻长江,命危朝露。忠节令图,君子高行,屈节附逆,义士所耻。王蠋匹夫,志不可屈;于期慕义,陨首燕庭。况吴会仁人并受国宠,或剖符名郡,或列为近臣,而便辱身奸人之朝,降节逆叛之党,稽颡屈膝,不亦羞乎!昔龚胜绝粒,不食莽朝;鲁连赴海,耻为秦臣。君子义行,同符千载,遥度雅量,岂独是安!昔吴之武烈,称美一代,虽奋奇宛叶,亦受折襄阳。讨逆雄气,志存中夏,临江发怒,命讫丹徒。赖先主承运,雄谋天挺,尚内倚慈母仁明之教,外杖子布廷争之忠,又有诸葛、顾、步、张、朱、陆、全之族,故能鞭笞百越,称制南州。然兵家之兴,不出三世,运未盈百,归命入臣。今以陈敏仓部令史,七第顽冗,六品下才,欲蹑桓王之高踪,蹈大皇之绝轨,远度诸贤,犹当未许也。诸君垂头,不能建翟义之谋;而顾生俯眉,已受羁绊之辱。皇舆东轩,行即紫馆,百僚垂缨,云翔凤阙,庙胜之谟,潜运帷幄。然后发荆州武旅,顺流东下,徐州锐锋,南据堂邑;征东劲卒,耀威历阳;飞桥越横江之津,泛舟涉瓜步之渚;威震丹阳,擒寇建邺,而诸贤何颜见中州之士邪!小寇隔津,音符道阔,引领南望,情存旧怀。忠义之人,何世蔑有!夫危而不能安,亡而不能存,将何贵乎!永长宿德,情所素重;彦先垂发,分著金石;公胄早交,恩纪特隆;令伯义声,亲好密结。上欲与诸贤效冀紫宸,建功帝籍。如其不尔,亦可泛舟河渭,击楫清歌。何为辱身小寇之手,以蹈逆乱之祸乎!昔为同志,今已殊域;往为一体,今成异身。瞻江长叹,非子谁思!愿图良策,以存嘉谋也。’”另一方面,占据东南大片地区的陈敏缺乏治世之才和深谋远虑,他治下的江东吏治腐败、纲纪废弛,从士族到豪杰都不愿听从他的命令。此外,陈敏的族人还狐假虎威四处为非作歹,导致百姓对整个陈家怨声载道。“敏凡才无远略,一旦据有江东,刑政无章,不为英俊所服,且子弟凶暴,所在为患。”
终于,不堪忍受的顾荣联合其他豪族代表秘密联络当初与陈敏一同平定石冰,如今已是征东大将军的刘准,与其里应外合击败了陈敏在各地的驻军。随后,当初被陈敏胁迫,后来与其同流合污的甘卓也被说服反叛,众叛亲离的陈敏独自逃到江乘县后,被赶到那里的义兵杀害。陈敏死后,他的母亲、妻子、儿女、族人被尽皆处死。“周玘、顾荣之徒常惧祸败,又得谭书,皆有惭色。玘、荣遣使密报征东大将军刘准遣兵临江,己为内应。准遣扬州刺史刘机、宁远将军衡彦等出历阳,敏使弟昶及将军钱广次乌江以距之,又遣弟闳为历阳太守,戍牛渚。钱广家在长城,玘乡人也,玘潜使图昶。广遣其属何康、钱象投募送白事于昶,昶俯头视书,康挥刀斩之,称州下已杀敏,敢有动者诛三族,吹角为内应。广先勒兵在朱雀桥,陈兵水南、玘、荣又说甘卓,卓遂背敏。敏率万余人将与卓战,未获济,荣以白羽扇麾之,敏众溃散。敏单骑东奔至江乘,为义兵所斩,母及妻子皆伏诛,于是会稽诸郡并杀敏诸弟无遗焉。”
综上所述,陈敏在西晋末年天下动乱的背景下尝试割据江东,但因为缺乏来自江东士族的支持和治理国家的才能而宣告失败。相比之下,晋元帝司马睿尽管也比较平庸,但其皇家血统得到了江东贵族的认可,新生的东晋政权也有王导等人辅佐治理,这才得以存续下去。如此看来,陈敏的失败可以说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