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始于北宋,南宋时期得到充分发展,邵康节(雍·1011-1077)、周濂溪(敦颐·1017-1073)、张横渠(载·1020-1077)、程明道(颢·1032-1085)、程伊川(颐·1033-1107)五位是北宋时期极负盛名的理学家,被尊为“北宋五子”。南宋时期,朱子(熹·1130-1200)集各家之长,创立了严密的理学思想体系。理学,也称为道学,它以历来儒家学说所崇尚的仁义道德为重要内容。由于理学较符合封建统治者的意志,被定为儒学的正统派。
一方面,与之相对的提倡“宇宙万物皆于心”的陆象山(九渊·1139-1192)学派出现了,这种心学思想奠定了继承这个学派的王阳明(守仁·1472-1529)所创立的阳明学派基础。程朱道学被定为官学,朱子学派也非常昌盛,因而程朱道学逐渐成为科举考试的专有学说,这束缚学者思想,使之脱离现实,此时“心学”的必要性被再度得到认可。
陈白沙早期治学,远以孔孟学说、近以程朱学说为宗,后来受到陆象山学说和其师吴康斋的影响,提倡独立的“心理合二为一”,并开创了明代心学的先河。黄宗羲(梨州·1610-1695)曾评说“明代学说由白沙始达到精致”(《明儒学案·白沙学案》)。
湛甘泉听了陈白沙所讲授的心性学说后,放弃科举,亲自叩拜于陈白沙门下,专心学习白沙心学并把这门学问发扬光大。
陈白沙像。
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号石斋,谥文恭,广东省新会县白沙村人氏。祖上在宋朝曾做过官,并从南雄迁到新会。高祖判卿,曾祖东源,祖父朝昌,字永盛,号渭川,好读“老氏书,尝慕陈希夷(陈抟)之为人。”(湛甘泉《白沙先生行状》)父亲琮,号乐芸居士,读书能够一目数行,但可惜的是二十七岁那年便英年早逝。白沙出生于父亲死后一个月,那时白沙母亲太夫人林氏年二十四岁。林氏为夫守节,悉心教导白沙。祖父时期一直住在都会村,到了白沙那代迁到白沙村。白沙村位于广东省新会县北二十四里的地方,后人因尊崇白沙,不呼其姓名,尊称他为白沙先生。
明宣宗宣德三年戊申(1428)十月二十一日,白沙生于都会村。年幼时绝顶聪明,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身高八尺,眉清目秀,面色圆润,小时候每次读到宋被金所灭,诸臣因民族气节以身殉国这一段时,无不掩面流涕,当读到孟子所说的“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时,总慨然叹曰:“嗟!大丈夫行,当如是也。”
白沙十六岁时当了本邑庠生,老师看了他做的文章后说:“陈生非常人也,世网不足以羁之。”英宗正统十二年丁卯(1447)考取广东乡试第九名,第二年中了举人,戊辰(1448)二十一岁和辛未(1451)二十四岁两年赴会试,两次都落第。二十七岁那年,听说江右吴康斋在临川讲授伊洛之学,便放弃会试,出走崇仁,拜师于康斋门下。
吴康斋(1399-1469)是抚州崇仁(江西省临川县)人,名与弻,字子傅,号康斋。父亲溥是国子监教官,八、九岁时就已经不再向任何事屈服,永乐七年己丑(1409)十九岁去京师(金陵)与父亲相会,第二年跟从太子属官杨文定学习《伊洛渊源录》,慨然铭志道学。明道(程颢)深深触动康斋心弦,读过明道的文章后,向往圣贤之道,言道:“说可不学而到也。”而后放弃科举事业,断了做官的念头,在小楼独自研读四书五经、诸子语录,二年内没下楼,专心读书。
康斋性格严谨、刚毅,从不与初学者一同交谈,而是先让其从事农耕。据说曾雨中不披蓑衣,扛着锄头和学生一起耕地谈《易经》。
陈白沙初从广东来求学,早上出门前,康斋从簸箕中取出谷物,看到白沙还没起床,大声斥责道:“它日,何以到伊川之门下,又何以到孟子之门下!”
康斋曾多次被请出做官,但每每婉言拒绝,遵行“出则作,入则息,实践躬行,静时存养,动时省察,敬义、诚明两并进”。他忍耐一切贫困和病苦,自肃自戒,克勤克俭学习圣学。
成化三年丁亥(1467),白沙四十岁那年,再次赴太学,祭酒邢让给白沙出了以宋儒杨龟山的文章《示学者》为题的试题,白沙作了题为《和杨龟山此日不再得韵》的诗,内容是赞扬圣学之事,邢让看了那首诗后说:“龟山不如也。”第二日,启奏朝廷“真儒复出”。
成化五年己丑(1469),白沙四十二岁时,第三次会试落第。
成化十八年壬寅(1482),白沙五十五岁那年,广东左布政使彭韶上书朝廷“国以仁贤为宝,臣才德不及献章,犹叨厚禄,顾于献章醇醇,乃未见收用,诚恐国家坐失为贤之宝”。有司以礼劝驾,但白沙却以老母年迈、久病未愈为由拒绝了。当时抚右都御使朱英对此很关心,竭力推荐他,不得已不得不去京师,碰巧因生病不能前往,上疏称“臣母以贫贱早寡,俯仰无聊,殷忧成疾,老而弥剧;使臣远客异乡,臣母之忧臣日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病相仍,理难长久。臣又以病躯忧老母,年未暮而气已衰,心欲为而力不逮。夫内有无攻之疾,则视从事之难,上有至仁之君,则下多曲全之士。愿乞养病,终养上疏”。宪宗再三批阅此奏章,次日,命翰林院审核,如病能愈,则命其来京任职。白沙虽婉谢,却未能拒绝之。南安知府张汝弼问其是否去做官,白沙回答说:“康斋以布衣为石亨荐,所以不受职而求观秘书者,冀得间悟主也。惜乎当时宰相不悟,以为实令受职然后观书,殊戾康意,遂决去。某以听选监生荐,又疏陈始终愿仕,故不敢伪辞,以钓虚名,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尔。”
白沙逝于弘治十三年庚申(1500)二月十日,终年七十三岁,逝前数日的一大清早起床,着朝服朝冠,让弟子扶着,面北烧香,拜了五拜,三叩首后说:“五辞吾君。”又随即作诗一首:“讬仙终被谤,讬佛丰多修。弄艇沧溟日,闻歌碧玉楼。”并说:“吾以此辞世。”临终那天,山顶笼罩着白气,通天蒸蒸而上。(《白沙子全集·白沙先生行状》、《明儒学案·白沙学案》)
陈白沙的学说,即“虚”和“静”。《明儒学案·白沙学案》中有这样一段话:“先生之学,以虚为本,以静为门户。”湛甘泉在《游江门记》中说:“先生之学,以自然为宗,以无欲为至,而其要在致虚。虚者,无欲之谓也;致虚之功,必有事焉;勿忘而无助,故称自然也;三者若一,而致虚要焉。”
白沙学说,以“虚”为本,以“静”为门户,以“自然”为宗,“无欲”则是它的最高境界,但它的要旨是“致虚”,“虚”即“无欲”, “致虚”即“必有事焉,勿忘而无助”,所以说是“自然”。
区大伦说人心的“虚”源于“太虚”,“太虚”中的一切事物不能作为一种特定事物的“太虚”的障碍,这是因为“虚”的缘故,但是“虚”的意味还未尽,如日月的运行,寒暑的交替,川岳的留滞,众庶的凭生,草木鸟兽昆虫的迅猛繁殖等,无一不是可用目观、用耳听的事物。但运行、交替、留滞、凭生、畅遂、繁殖的原理,却既不能看见,也不能听见,到底是谁在操纵呢?“虚”不是操纵它的本源吗?因此,人心的“虚”就是如此,所以心动,万感万应是既可以听见、又能看见的事物,而随感应而滋生的地方却听不见也看不见,那就是“虚”。
然而,人心的“虚”与生俱来,必定会等着“达到”怎样的境界呢?“虚”即是连某种特定事物也阻止不住,驱使意志对物的欲望的诱惑,将事物溶于内心,“虚”就会转化为“实”。所以,“致虚”就是为了养心静性,让邪恶的欲望从心中驱走,通常是万感万应的本。白沙的这个所谓的“虚”,源于“无欲”,又在“致虚”中没有固定的行为格式自然而得,这便是性的本体。性即是“虚”,白沙曾经说过:“勿忘勿助即存存之旨,即其致之之功也,亦奚有安排作为之烦乎?”这即是“致虚”的自然归依。
白沙曰:“夫道,至无而动,至近而神,故藏而后发,形而斯存。”又曰:“夫动,已形者也,其未形者虚而已,虚其本也,致虚之所以立本也。”(《游江门记》)
白沙关于自己做学问之事,曾对赵提学这样说过:“我二十七岁开始发奋,跟从吴聘君学习。他对古圣贤的垂训,无所不讲,但我却不知道入门之道。与过去不同的是,我离开师门时,先生只指定了应专心用功学习的方向。我回到白沙村后,在碧玉楼闭门读书,没有了老师的亲自指引,不得不每天靠书本去找入门之道,废寝忘食地十几年,我所说的道还是始终没有得到,就是指我此时的心和此时的理还没有完全吻合。就这样,我抛弃繁琐,寻求精细,在静坐中寻求入门之道。后来,我心里呈现出许多隐藏许久,现在想来却很新鲜的道理,就像时常看见的事物一样;联想到日常琐事、种种应酬,以及我的欲望,都有一种马儿衔环,有所执牵的体验。这时认识事物,体察道理,考究古圣先贤的教诲,与先前大有不同,一下找到了各自的头绪来历,如找到了每条河的源头一样。于是精神焕发,自信地说:‘作圣的功夫,不就在这里嘛!’”(《白沙子全集·复赵提学佥宪》)
张东所描述了白沙学习的情况:“先生与其师吴康斋聘君先生分别后,回到江门白沙村,杜门谢客,独自一人静坐一室,家里人也难得见他一面。这样子经过数年,也未得道。于是摒弃旧习,或长林高歌,或孤岛吟啸,或弄艇投竿,钓鱼溪畔海上,放浪形骸,洗涤耳目,去掉杂念,这样长久地思索寻找,大彻大悟,终于悟道。由此而充满自信自乐。”(《明儒学案·白沙学案·通政张东所先生诩》)
白沙的“静”,来自于周濂溪的“主静”。白沙曰:“伊川先生看见别人静坐,便赞不绝口,说此人善学。这一‘静’,来自于周濂溪的‘主静’, 后来陈门诸公相互传授,到了豫章、延平,就开始专门教人,学者也多得力于此。朱子怕后学误入禅道歧途,故很少说‘静’,只说‘敬’ ,这是不对的。如伊川先生晚年讲学,也是这样,是防微杜渐、深谋远虑之举。”(《明儒学案·白沙学案·论学书与罗一峰》)
静坐往往与“禅”相混淆,所以陈白沙在复提学佥宪赵瑶的信中写道:“你告诉我,有人在诋毁我。有人说:‘自立门户者,是流于禅学者。’更有比这强烈的人说:‘妄人,率人于伪者。’凡是这些诋毁我的说法,你都不相信,认为那些诋毁我的人无所不至,自古圣贤不是诋毁就能灭绝的。多么难能可贵呀!你的心不同于这些人的心,我也不愿与这些人强辩。姑且以历史上于此类似的事情为你陈述吧,孔子教育人要笃行忠信,后世学习孔子的人则以‘—为要’。‘—’是什么呢?就是‘无欲’。‘无欲’就是我主张的静虚而动直,这样圣人不但可学而且可以做到像圣人一样了。那些攻击我是‘自立门户者’, 自立门户者难道不正是应该这样吗。佛家静坐修行,我也提倡用静坐的方法达到“道心合一”;人云‘惺惺相惜’,我也常讲学人要‘惺惺相惜’而不要文人相轻,这其中是各有不同的,调息近于数息,定力有似禅定,那些攻击我‘流于禅学者’,是没有区分我们的异同,难道不是这样吗?”(《白沙子全集·复赵提学佥宪》、《明儒学案·白沙学案·论学书复赵提学》)
陈白沙是怎样努力树立他的学说的呢?
开始跟随先生做学问,激励奋发,全是康斋的功劳。辞师回乡后,杜门谢客,专心读书,遍阅古今典籍,甚至还读了释老稗官小说,彻夜不眠地读,困倦了就用冷水洗脚,尽管这样博览群书,还是一无所获。他在《答张内翰廷祥书,括而成诗,呈胡希仁提学》诗中有云:“古人弃糟粕,糟粕非真传。眇哉一勺水,积累成大川。亦有非积累,源泉自涓涓。至无有至动,至近至神焉。发用兹不穷,缄藏极渊泉。吾能握其机,何必窥陈编?学患不用心,用心滋牵缠。本虚形乃实,立本贵自然。戒慎与恐惧,斯言未云偏。后儒不省事,差失毫厘间。寄语了心人,素琴本无弦。”又说:“我之道便是动静全无,得到它的人动亦是定,静亦是定。无将迎,无内外,一味只求静,那亦不是静,总之,动伴随着静,并施展其作用。”这句话与《定性书》中“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完全一致。由此可知,陈白沙是继承了明道的思想的。
下面,是关于陈白沙对周子学说的继承与发展
总之,陈白沙学说是在周子所主张的“静”、程子所主张的“静坐”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他的学习心得及成就,与见大心泰之说相符,也就是说富贵、名利、生死都不足以令他心动。假如他后来的造诣更深的话,我认为可与颜回比肩,可以开创更好的学术空间,无论如何,他的学说是有根源的,是循序渐进的,他抓住了要点。
白沙学说的结构,是基于周濂溪的“主静”和程明道的“静坐”学说,并通过自得之效建立起来的,最终达到了孔子“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境界。
令人刮目相看的是,陈白沙的学说有根据,推进过程也是循序渐进的,这的确是值得把握的地方。这是陈白沙做学问的方法之一,同时,对于研究者来说,也是应该需要掌握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