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的情绪略略缓和,局面也渐趋稳定下来的时候。两位解放军干部又送来了两名陌生的战犯,一个是光头净脸、看上去精干老练,年龄约在40岁上下的瘦子。一个是矮胖、脸上挂满了虚假笑意,年龄不小的胖子。这两个人,大伙没有一个认识的。不过,解放军干部很快便介绍了他们二人的姓名和原职务。王伟杰,宿县战役中被俘虏的原国民党交通警察第二总队、津浦路南段护路司令部少将政工室主任;邹玉亭,原保密局东北长春站少将专员,是在天津战役后主动向天津市军管会自首报到的。
“各位,今后你们这里,就被编成第2学习小组了,由王伟杰任学习小组组长,住1号铺,由邹玉亭任副组长,住9号铺,具体的学习组织、学习内容、学习生活纪律,以及应当特别注意的事项等,由他们二人向你们随时传达,好了,天不早了,你们坐了一天的火车,还是早点休息吧。”解放军干部说完,笑着走了。
众人笑着,向王、邹二位点了点头,就准备铺床睡觉去了,王伟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他大声说道:“懂不懂一点规矩,本组长让你们睡了吗?”
众人听了,也就松松垮垮地回来,站到了王伟杰面前,王伟杰大声命令着:“都给我站好了,下面点名,按顺序排队。”说完,又大声地喊叫起来:“杨伯涛、侯吉珲、吴绍周、王元直、宋瑞珂、林伟俦、李学正、邹玉亭,站好了,什么姿势吗?还一个个自吹什么将军呢!李学正,立正,稍息,立正,稍息……”
王伟杰似乎把自己的权威和怒火要全部发泄在李学正身上一样,就这样反复喊了十来遍,看着李学正脸上出汗了,才冷冷笑了一声,让他停了下来,继续自己的讲演:“我告诉你们,本组长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军长、师长,到了这里,那就是战犯,是人民的罪人,只有老老实实地认罪伏法,彻底解剖自我,把自己灵魂深处那些余孽残渣给打扫干净,回到人民的一边,革命的一边,才可能有一条活路。继续与人民为敌者,拒不接受、甚至破坏学习改造者,那就是死路一条。这些大道理,我们会逐渐在学习中掌握的,具体的学习改造生活纪律等,我们从明天开始正式学习。下面我首先宣布一下本小组的一些生活细则,第一条、立即改变原本腐朽堕落的称呼,今后,本小组的成员,一律直呼其名或称老某,任何人不得再叫什么军长、或某兄某弟,当然,对本组长、邹副组长,还是可以称王组长、邹副组长,以示区别的;第二条、按时起居、按顺序洗漱、入厕、进餐……”
王伟杰刚刚说到这儿,侯吉珲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侯吉珲一笑,众人也一下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跟着笑了起来。王伟绩没有吱声,等大家笑完了,才厉声说道:“很可笑,是吧?那好,你们就站在这儿笑吧。”
王伟杰说完,竟然自己坐在了一只高凳子上,也不看众人的脸色,就这样面如冰霜地坐着,把众人冷落在那里。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左右,吴绍周实在忍不住了,尴尬地笑了一下,才说道:“王组长,我们这些人,刚到,不懂规矩,还请海涵。都是什么规矩,你就宣布完毕,我们好好遵守,也就是了。”
王伟杰翻了一下眼皮,冷冷地说了一句:“队列之中,我让你说话了吗?你们那个第13军,就是这个规矩啊?难怪河南人民骂你们是‘水旱蝗汤’,看来,你们这些人,是跟着汤恩伯那个反动派,学了不少坑害人民的罪恶手段。不过,这一次就不惩罚你了,因为本组长还没有宣读到这一条。”
王伟杰说着,又慢腾腾地站起身来,继续宣读起他的监规狱纪来:“第三条、进餐时,不得争抢,需按事先排定好的顺序,打饭就餐;第四条、没有本组长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外出;第五条、解放军干部或本组长提问,必须大声回答,‘报告干部’,然后再回答具体内容……”
王伟杰就这样啰嗦着宣读完十余条自己制定的规则,众人暗自出了一口气,以为总算可以休息了,不料,王伟杰大声问了一句:“都清楚了吗?”
众人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清楚了。”
王伟杰大怒,骂道:“大声点,一个个跟没吃饱饭一样,不是你们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就这样的精气神,焉能不败!重新回答,听清楚了没有?”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笑了,大声回答道:“听清楚了!”
王伟杰冷冷一笑,说道:“听清楚了?我看你们根本就没有听,刚才我是如何教育你们的?邹玉亭,给他们做个示范。”
得见邹玉亭立即靠脚立正,大声回答说:“报告组长,听清楚了!”
一阵闹腾之后,终于上了床,整个房间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大伙各自想着心事,杨伯涛的心,再一次掉进了油锅之中,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王伟杰,或许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真正的审讯,将会比他的小规矩重上百倍、千倍,杨伯涛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房梁,心想,有一根长长的绳子,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