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深秋的香港码头，胡蝶望着搬运工将最后一口樟木箱抬上渡轮。箱角镶嵌的铜钉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那是她半生积蓄：苏州定制的旗袍、南洋珠宝商定制的翡翠头面，还有丈夫潘有声送她的鎏金怀表。
"胡小姐放心，杨惠敏是出了名的爱国义士。"联络人压低鸭舌帽，指了指远处穿学生装的短发女子。
三天后，日军突袭九龙。胡蝶蜷缩在逃难的人群中，突然听见报童的尖叫声："游击队女英雄杨惠敏遭劫！"报纸照片里，她托付的三十口箱子正被日军撬开，翡翠戒指滚落在泥水里。
1943年春，重庆罗家湾19号。
胡蝶望着军统局会客室里那盏摇晃的吊灯，旗袍下摆洇着雨天带来的潮气。门轴吱呀作响，戴笠端着青瓷茶盏走进来，袖口露出的瑞士表链闪过寒光。
"胡小姐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有声赠，1937.3.16'。"戴笠将鎏金怀表推过桌面，胡蝶的指尖瞬间冰凉——这是连她丈夫都不知道的隐秘刻字。
窗外炸响惊雷，戴笠突然倾身："我能找回所有失物，但需要胡小姐演一场戏。"
杨家山公馆的蔷薇开得最艳时，胡蝶被"请"进了戴公馆。佣人们发现，这位影后每天要换三套旗袍，却只吃半碗白粥。
深夜，戴笠书房总传来老式留声机的沙沙声。警卫队长透过门缝瞥见，局长正对着《歌女红牡丹》的胶片，一帧帧比对胡蝶的眼角泪痣。某次醉酒后，他撕碎了所有女伴照片，却将胡蝶十五年前登在《良友》杂志的封面照锁进保险柜。
与此同时，云南边境的潘有声收到调令："即日赴缅甸押运药材"。发令日期竟是三年前，公章边缘还沾着半个胭脂指印。
1945年圣诞夜，戴公馆办了场古怪的宴会。胡蝶被迫穿上《姊妹花》里的粗布戏服，而满座宾客都是军统特务假扮的"观众"。
"今日加演《霸王别姬》如何？"戴笠突然将佩枪拍在钢琴上。胡蝶在弹完第三个音符时，听见二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潜伏三年的中共特工，正死不瞑目地躺在血泊中。
次日，戴笠命人在庭院埋下三十株白山茶。花根处埋着的丝绢，后来被暴雨冲出地面，上面用暗语记录着胡蝶所有物品的藏匿坐标。
1946年3月17日，南京岱山火光冲天。搜救队在戴笠残破的公文包里，发现三张烧焦的照片：胡蝶的泳装照、杨惠敏的入狱照，以及潘有声在滇缅公路的偷拍照。
胡蝶接到密报时，正对镜描画《绝代佳人》的妆容。她颤抖着展开戴笠的绝笔信，信纸夹层突然掉落两把钥匙——重庆渣滓洞牢房的钥匙，以及上海某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当夜，潘有声发现妻子在烧毁的灰烬里扒找着什么。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张未燃尽的信纸残片上，留着半句德语情诗："你是我最后的..."
1946年深秋，《申报》头版同时刊登两条新闻：影后胡蝶复出之作《春之梦》票房破纪录，女英雄杨惠敏无罪释放。
在上海百乐门舞厅的暗室里，刚出狱的杨惠敏将泛黄的货运单交给地下党："三十箱实际是二十八箱，少的两箱装着电台密码本。"她永远记得1942年那个雨夜，戴笠亲自开箱替换物品时，往胡蝶的貂皮大衣里塞了张字条。
而胡蝶临终前，悄悄撕毁了某张老照片背后的字迹。殡仪馆杂工捡到碎片时，只拼凑出半行小楷："...借国难之名，行钟情之实..."
1995年，台湾解密的军统档案披露：戴笠坠机前三个月，曾密令拆除专机座椅，改装成可弹射逃生的结构。但3月17日的黑匣子记录显示，当驾驶员大喊"要坠毁了"时，有人哼起了《夜来香》的曲调。
上海电影博物馆的玻璃柜里，胡蝶的翡翠戒指突然在某个雨夜出现裂痕。保安调监控发现，前一晚有白发老妪在展柜前驻足良久，她往缝隙塞了张泛黄的字条，上面是戴笠特有的蝇头小楷：
"三十箱聘礼，终是没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