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海，恁爹咽气了，临死眼都没闭上！”

深圳某办公大楼，穿着一身西装的刘胜海刚开完会，突然接到鹤壁老家二婶打来的电话。强忍通红的眼眶，仓促安排完工作，赶回了老家。

赶到老家村头，棺木前围满了本家亲戚，头戴孝布，神情严肃。弟弟刘胜军跪在棺木旁，烧着一张张黄表纸，右手却偷偷掏出手机刷起了视频。

悲痛化为愤恨，胜海一拳把胜军揍得脸滋血，“不是给你打钱，让你带咱爸动手术，咋会一个人在家咽气？”

明明年初胜海给了弟弟胜军30万，让他带父亲切掉胃部肿瘤，为何父亲会独自瘫在老屋，咳出一大滩血，硬生生被血痰卡住窒息？

“一把老骨头马上入土了，还治啥？”

去年9月，在深圳开公司的胜海给老家父亲通电话，听他嘟哝嘴里总一股腥味，猛咳肺疼痰里还带血。可一听胜海要把他接到深圳治病，怕耽误儿子工作，刘天福赶忙摆摆手说不碍事。

74岁的刘天福在地里刨了一辈子生计，大儿子胜海在深圳创业当老板，二儿子刘胜军却在家花着父亲的种地钱，到现在也没娶媳妇。

前年母亲徐向华脑梗去世后，胜海想把父亲接到深圳，去大城市生活也享享福，可刘天福想都没想，摆摆手拒绝了，

“恁娘的骨灰在这儿，俺哪儿也不去，过不来几年，也烧成一把灰了。”

赶飞机前，胜海往父亲兜里塞了两万块，硬是被扔了出来。心疼儿子挣钱不易，刘天福说啥也不要儿子的钱。拗不过父亲的倔劲儿，胜海想了个法子，每月给弟弟胜军转8000块，让他定期给家里添置东西、买肉蛋奶等日常用品。

胜军爽快地一口答应了，还拍视频给大哥看父亲吃肉的画面。

年初，胜军突然火急火燎给大哥打视频电话，说父亲查出了肺腺癌，三天两头咳血，说着还把镜头扭到了满脸血渍、满脸痛苦喘气的父亲身上。胜海赶紧给弟弟转了30万，让他赶紧上最好的肿瘤医院去治疗。他也买了最近一班飞机，赶到了省肿瘤医院。

抢救过后，医生仔细交代病情，“病人胃间质瘤破裂出血，大量痰液又堆积呼吸道，才引发剧烈咳血，如果不及时动手术切除，肿瘤可能挤压胰腺和脾脏，引发生命危险。”

“救，医生，花多少钱都救！”

当晚，刘天福被推进抢救室，引流出近3500毫升积血，淤堵的血痰也被吸痰机一一吸出。只是盘踞在胃肠道的大块肿瘤，还需要做整体性切除。

三天后胜海还有重要会议，又转了5万块到胜军账户上，临走前反复交代要把爹照顾好。

胜海刚走一周，胜军又打电话说手术检查还缺10万，让他赶紧转来。胜海总意识到不对劲，让他把检查片子发来，结果胜军急得催促，“片子还没出，情况紧急，先赶紧转过来。”

10万块转出去4天后，胜海却接到了家二婶的报丧电话。

“俺爸……没了？”

听二婶小声说着，胜海悲痛得眼眶发红，赶紧买机票坐上了最近一班飞机。

“恁爹压根没做手术，你刚走就从医院拉回家了。那天早上来看恁爹，看见眼一动不动瞪着，眼珠都变大了……再一摸，没气了！鼻孔脸上糊满了血痰。”

还没说完，二婶忍不住哭了，又怪自己没早点上家来看，才让父亲走得这么遭罪。又坦白了一件事，“恁给胜军的钱，八成都拿去赌钱了，也没花在恁爹身上！”

胜海满脸震惊，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马飞到老家，给胜军一巴掌！

赶到老家村头，震天响的哀乐一曲接一曲，本家亲戚都身穿孝衣，忙活着丧事。父亲刘天福的遗体安放在灵棚的棺木里，胜军跪在棺木旁，看到哥哥胜海回来，眼神飘忽低下了头，哆嗦着拿起一张黄表纸，丢进了火盆。

想起父亲最后被血痰活活憋死的惨状，亲儿子把钱卷走输个精光，还在丧礼上扮演孝子。一向待人亲和的胜海再顾不上情面，扬起胳膊朝胜军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胜军被扇得脑袋发懵，脸颊嘴角立马滋出了血，却又听到一句致命拷问，“给你打了几十万，让你带咱爸动手术，咋会一个人在家咽气？”

胜军索性反咬一口，“恁天天不着家，不还得给钱求我照顾爹，恁不知道爹临到死，还念叨恁嘞名字！”

兄弟俩在父亲葬礼上激烈扭打，亲戚们赶紧上前拉劝。最终胜军吞进肚的近60万，一个子也没还给哥哥胜海。

父亲的葬礼一办完，兄弟俩也彻底断绝关系，再也不来往。

心里无限悲哀，胜海一人回到了父亲破旧的老屋，收拾遗物时意外发现的日记，让他懊悔痛哭。

趁胜海回来之前，老屋的衣柜、床底和所有衣兜，早被胜军掏了个遍，凡是值钱的物件，都被胜军抹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乱糟糟、生灰了的旧家具。

胜海小心整理着父亲生前用过的东西，却发现抽屉里一个老旧泛黄的本子，翻开一看，竟用蹩脚的汉字、拼音歪歪扭扭记着，胜海每次打电话的时间，说过的话。

只是近几年，每页几个字的内容变成了，“疼……喘气……想死……”之类的话。父亲没念过多少书，识的字不多。想到父亲最后日子独自遭罪，却不肯向自己求救的绝望，胜海拿着日记本忍不住痛哭。

如果他多腾出点时间回来照看父亲，如果当初硬是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或许父亲都不会走得这么凄凉！

拿着这本日记本，放进行李箱，在空无一人的老屋里，胜海再憋不住，把父母的遗像抱在怀里，哭得青筋暴起。他脱下西装，把遗照上落的灰擦拭干净，一并带上了飞机。

从前忙于出差做生意的胜海，此后每逢清明父母周年，即便再忙，都会带上老婆孩子飞回老家，在父母坟头坐上半天。

而心头那块懊悔的疮疤，却再也弥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