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去湘西,是奔着妻子去的。他年纪轻轻,己身居要职。在陪妻子走访亲友,她说:她祖爷是放蛊人。就是用蛊虫植入某人身体,根据蛊虫习性,控制蛊虫,达到控制某人的目的。
有破蛊的法子吗?
这,你得亲自去问祖爷爷。
他没有去探究此事,他觉得这放蛊原理在蛊惑,意志坚强的人,自会破蛊。
再来湘西,已离婚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来这,但是他来了。
他孤零零地宿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受提审和审问。
他面对着一铁窗,铁窗那面是几个平方的水泥平台。那平台布满青苔,冬天又是雪。站在那里,他时而心灰意冷,时而满怀希望。
到饭点,会有菜盘从门下小洞递进来,两个馒头,一碗粥或菜。他只吃掉一个馒头,另一个他留着。
他听见远处传来的鸟叫声。
他把馒头掰掰,成颗粒状,从铁窗里,往平台扔,尽力扔远些,他盼着鸟儿落平台,什么鸟儿都行,这是他每天里唯一期盼。
终于等到一只麻雀来,它叼走了他扔的馒头粒,在那边房脊上啄食。
他又把馒头掰成更加细小的颗粒,用心的扔,小了扔不远,他不懈努努力,平台上落的馒头粒多了。
第一只肯来,便会有第二,第三只,最多的时候,平台上有十一只,有叫天子,也有麻雀,喜雀。他发现鸟儿也有个性,麻雀捡现成的,喜雀喜欢等他扔过去,捡新鲜的。
夏天来了
他每天盼望着它们来,又厌烦它们来,从而讨厌自己用馒头粒诱惑它们,自己就是这样,被别人用钱,或类似钱的东西,一步步诱惑到这里来了。
他想到了那遥远放蛊传说,他觉得对鸟儿来说,自己也是放蛊人。那些让自己迷上钱物的,也是放蛊人,自己就是被放蛊人利用的。
自己的意志力还是很差的。
他每天重复着这点乐趣。他感激鸟儿分散了他的孤独,也时不时嘲笑鸟儿为了一口吃食,被自己蛊惑。自己落到这地步,狱外的那些放蛊人,会不会也嘲笑自己。
他每天生活在这样的自责里。
蝉蜕
这天,铁门哗啦啦的打开,泄进一地金光。
2467,你收拾东西,跟我走。
他小心地把脚踏进那片金光里。他在这里呆了一年零七个月,今天他被宣布,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回头打量那在铁墙铁门里的房子,想起里面的一切,他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次蝉蜕,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与后半生区分,就是从踏进铁门,与离开铁门。
再见,再也不见!
他快步离开,渐行渐远,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