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退休老师，一个月有退休金八九千。

她是一个农村妇女，满六十岁了，政府开始发钱了，每月给一百。

她和他是在学校的操场上认识的。他在她们村里面教初中，后来初中招不满学生，合并了，他继续留在她们村里教小学。学校还是那所学校，只不过初中生换成小学生了。

她还是那个她，只不过村里人对她的称呼变了。同辈人叫姐的，开始叫嫂子了。长辈人从称呼她的名字，变成叫她张校长家里的。她们村里人叫谁家里，那就是在是谁的老婆。

她很奇怪，自己连村都没有离开，咋地，自己的名字就没有了？不管怎么说，妻因夫贵，无论孩子还是大人，都很尊敬她，连村长见了她，都张大嫂长，张大嫂短，忙不迭地套近乎。

他，张校长，她的丈夫，穿她做的饭，穿她缝的衣，恩恩爱爱的过了三十年，村里还评她家为幸福家庭，张榜公示，人人模仿。

他退休了，城里有父母留下的楼房闲着，他说：去城里住吧，瞧个病啥的，方便。

他退休了，她睡觉时，他饭就做好了。她衣服刚换了，转一圈回来，衣服挂在阳台上，晒好了。她说想洗个头，热水放好了。他说工作忙，你照顾了我半辈子，闲着没事干了，让我照顾你回报一下吧！

她觉得自己没有用了。钱挣不来（其实呵不缺钱花，他一月八九千，根本花不了。）活又不让她干，她冷不丁的闲着没事干，慌张的很。

一天逛街，小区招保洁的，广告贴在电梯口，她报名了，嗨，还真的好，人家录用她了。

物业将保洁区域分工好，她就开始上班了。第一天，她就迟到了，第五天，因为起得早，受了风寒，又睡懒觉了。他每天准时，她负责的保洁区域，常活动着他的身影，这啊，好像是她给他找了一个保洁工作。

小区内的住户，经常看到一对打扫卫生的老夫妻，很多时候，她一个人推着车尾随着，他低着头用力挥动扫帚，掠走一地杂乱。

我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服裝店，店就在她的保洁区域。一天，他拿着一个空杯子，怯生生地走近我的门口：可以给我倒杯热水吗？我老伴她肚子疼。

“没有热水，我说。”其实我是有壶水的，但那是我一天的饮用水，给他了，我喝水就得找别人讨。

老头走向不远处，那个她蹲在路边，捂着肚子。那个背影有些沉闷，有些苍白。时间太早，别的店铺还没有开门营业。

我的心，隐隐的有些不忍。提着仅有的一壶水，走过去，说明原因，她千恩万谢。

第二天午饭时光，路边多了一个免费的茶水摊，十个暖瓶站在那里，守摊子的是那个她，他则在低着头扫马路，扫完了，歇歇，赃了又扫。

茶摊挺火，路过的人喝水歇脚，给钱，她不收，指指“免费茶水”，那个牌子红纸黑字，暖心。

有人送暖瓶，有人送遮阳伞，有人送大瓶水，街道办事处的领导知道了，送了一面招牌旗，还在路边墙角不碍事的地，贴墙放置了一排凳子，十多个座位。她把个免费茶水摊位做大了。还上了电视。

她经常起不来，误了扫地时间，但茶水摊一直开着。终于有一天，他地扫不动了，他和她守茶水摊子，一直从太阳升，到太阳落。

再后来，他做了几个标语牌：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放在茶桌上，两个人不再守摊，只在早上放灌满热水的暖瓶，晚上收回空暖瓶。

几年后，他走了，她又搬回乡下居住。小区物业接管了茶水摊，在旁边装了一个自动茶水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