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搬过来住的时候，我以为这会是一次很美好的团聚。她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自从我爸去世，她就在老家独守那套老房子，平时除了跳广场舞就是和邻居们唠嗑。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城里，平时工作忙，孩子上学也紧张，很少回去看她。这次我跟老公一合计，觉得把她接过来住半年，也算是尽孝了。可她搬来的半年时间里，生活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美好。妈妈每天像个透明人一样生活在家里。早晨，我们一家三口急急忙忙地准备上班、上学，她就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喝着白粥，看着我们一团乱的模样。她不插手，也不说话。厨房的碗筷，她吃完了就放着，从不帮忙洗。地板脏了，她看见也不打扫。孩子的作业，她从不问一句。她就好像只是个旁观者，连电视机的音量都开得小小的，生怕打扰我们。一开始，我还对老公解释：“妈刚搬过来，可能有点不适应吧。再说了，她年纪大了，我们照顾她是应该的。”可时间一长，我心里就开始憋闷了。每天下班回家，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厨房里堆着的碗，还是得我去洗。孩子哭闹着要人陪写作业，我只能一边切菜一边抽空哄他。而妈妈呢？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刷着她那台老年机，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趁老公和孩子不在，我坐在她对面，试探着问：“妈，你要不要帮着做点家务？比如，洗洗碗，或者拖拖地？”她抬起头，神色有点不安，但很快又低下头：“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节奏，我怕帮倒忙。”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说得很轻，却让我感到一阵沉重的失落。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隔离开来。之后的日子，她依然保持着那种近乎透明的存在。每天吃饭时，她会帮忙端菜，但从不主动夹菜，只是低头吃自己的饭。偶尔孩子喊她一起玩拼图，她笑着说：“你们玩吧，我不太懂。”半年时间过去了，有一天晚上，妈妈忽然对我们说，她想回老家。“怎么突然要走啊？”我有些不舍，更多的是意外。“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你们一家人挺好的，我不用操心了。”她笑着说，脸上的表情像是轻松，又像是释然。可她的话却让我心里发酸。那天晚上，老公也劝她：“妈，这里条件比老家好，你留在这儿我们还能照顾你。”妈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她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孩子睡了，老公在书房忙着工作，家里安静得只剩下挂钟的声音。我忽然意识到，妈妈这一走，家里似乎又要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但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有点不安。第二天早晨，我们一起送她去车站。车开走后，我带着孩子回到家。打开门的一瞬间，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她放在桌角的小茶杯，没有她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身影。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老公的生活恢复了往常的忙碌。可是，某些细节却让我心里泛起涟漪。那天晚上，孩子写作业时突然问：“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呀？”“怎么了？”我随口问。“我好喜欢她在旁边坐着，不说话也挺好的。”孩子认真地说。我愣住了。再后来，我整理茶几时，发现了一本她留在这儿的笔记本。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她记录的我们一家的日常琐事。“早晨小孙子吃了一大碗粥，今天他在学校应该能有精神。”“儿媳妇又加班回家晚了，脸色很疲惫，真是辛苦。”“儿子说单位压力大，他还好吧？”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我在这儿多住半年，他们的节奏可能会被我打乱。走了，也许对他们更好。”看到这里，我的眼眶湿了。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沉默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关爱。她怕添麻烦，怕被嫌弃，怕自己的存在让我们觉得不方便。我把笔记本递给老公看。他看完后沉默了很久，才说：“妈走了之后，我也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以前总觉得她不做事，但现在才明白，她在的时候，这个家总是有一种无形的温暖。”后来，我时常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她依然是那种轻声轻语的语调，但我能听出她的喜悦。她说老家这几天天气不错，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她还说邻居家的小狗又来院子里玩了。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妈妈走了，但她的影子却一直留在我的生活里。那些她静静坐着的日子，像是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一种无声的爱。我想，下次回老家，我一定要告诉她，我们需要她，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