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神》作者:布丁琉璃

冰悦谈小说 2024-12-31 17:08:43

《召神》

作者:布丁琉璃

简介:

晏琳琅曾是众星捧月的仙都少主,可惜生来就被种下“情花咒”,春心泛滥,注定要成为逍遥境里一颗惊世骇俗的恋爱脑。

按理说此咒也没什么凶险,无非是让她控制不住多情一点,见色思迁一点,捡了个漂亮的小可怜做竹马后又抛弃他,转而迷上了根骨绝佳的仙门第一剑君。

却不想那心灰意冷的竹马挥剑斩情丝,原地顿悟飞升。

而她光霁月明的未婚夫却手持长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杀阵中,受万剑穿心之痛。

关键之时,晏琳琅不得不以血为祭,燃烧神魂,成功开启传闻中的通天秘阵,召唤神明降世。

霎时金光乍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白影踏飞雪而来,飘飖现身阵法中。

少年神明眉间红纹,虚浮空中,漂亮的眼睫缓缓打开,与晏琳琅四目相对……

“?”

临死前召唤出了被我始乱终弃过的黑化竹马怎么办???

【文案二】

再次醒来,晏琳琅看着吃里扒外的男徒弟,心怀悔恨的前未婚夫,生平第一次违背了情花咒的本能……

“以三尺青锋,证心中大道!”

去他大爷的恋爱脑,这次的路她要自己选择!

一个“被动恋爱脑”要逆天改命,而竹马打败天降的故事。

精彩节选:

晏琳琅快死了。

昆仑山,警钟狂作,飞雪弥天。

罡风如冷刃切肤,她孤身躺在冰冷透骨的雪地里,虚阖的眼睫早已结满冰霜。身下鲜血洇透纯白的积雪,往四周蔓延。

濒死前,走马灯浮现。

她恍惚间看到多年以前,也是这么个大雪纷飞之日,有个黑衣少年背对着她孑然而立,满身煞气,剑指昆仑。

“晏琳琅,我再问你一次。这门亲事,你退还是不退?”

朔风凌寒,衣袍迎风勒出他劲瘦的身形,像是雪纸上的一笔锋利的枯墨。回忆平添几分悲凉。

他是谁?

他……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阿渡!”

一声惊愕的少女音穿透风雪传来,正是记忆里的晏琳琅自己。

阿……渡?

晏琳琅想起来了。

回忆里的这个黑衣少年,应是她曾经两小无猜的竹马,殷无渡。

是的,曾经。

那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彼时晏琳琅尚是逍遥界六欲仙都的少主,年少有为,容色倾城。自师父柳云螭甩手归隐东海后,仙都之主的重任便尽数压到了她一人肩头,当真是风光无限。

招猫逗狗的日子虽然琐碎,却也逍遥自在。

直到一次仙门玄谈,她遇见了那位同样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昆仑仙宗第一剑君,奚长离。

含霜履雪的年轻剑修,只惊鸿一眼,便让晏琳琅不可抑制地动了春心。

少女情思来得莫名且汹涌,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入迷境,如坠旋涡,欢喜忐忑皆不由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奚长离这抹亮色,从此悲也是他,喜也是他。

故而当奚长离主动提出结亲时,晏琳琅没有理由拒绝。

她生而多情易感,能与仙门之首的昆仑仙宗联姻,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唯一的变故,便是殷无渡。

那日,她那乖巧听话的小竹马好似突然入了魔,竟孤身执剑杀上了昆仑十二峰。

“阿渡,你放下剑,先随我回去!”

主峰上数百昆仑仙徒严阵以待,晏琳琅焦急唤道,“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黑衣少年岿然不动。

良久,他轻笑一声:“忘了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

“没关系。待我去砍了奚长离的手,一样可以滴血画押,解了结亲契。”

说罢,殷无渡踏雪而起,剑映寒光。

他真是入魔了!

青梅竹马一场,没人比晏琳琅更清楚殷无渡的实力。

他素来病弱乖顺,灵力在晏琳琅之下,每次比试坚持不了一个时辰就要收剑向她撒娇讨饶。此番他心性大变,若落在昆仑正派的手中,只怕难逃一死。

晏琳琅气得脑仁疼,下一刻已闪现空中,抬掌挡住殷无渡去路。

蕴着清透灵力的掌风掠出,毫无保留地隔空撞上剑刃。只闻叮地一声脆响,殷无渡手中那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应声而裂,断成两截。

折断的好像是剑,又好像不止是剑。

殷无渡怔了怔,不闪不避,反攥住晏琳琅的腕子,再用力一拉。

晏琳琅整个儿扑入他怀中,如被铁臂嵌住,动弹不得。

惊怒之下,澎湃的灵力溢出,震得殷无渡身躯一颤。

但他并未松开双臂,反而收紧了力度,仿佛要将晏琳琅整个人拦腰折断。

殷无渡低着头,呼吸撩过少女的耳廓,沉重且破碎。

很快,晏琳琅察觉到肩头晕开一片温热的黏腻。她嗅到了鲜血的气息。

僵持中,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

“……为何选奚长离?”

为何?

晏琳琅竟有一瞬的迷茫。

“你知道的,我是天生的合欢修圣体,注定要与男人纠缠不休。既如此,我为何不找这世间最强的剑修?”

晏琳琅握紧五指,想出了最完美的回答,“论仙门翘楚,谁比得过奚长离?他看中我,我也喜欢他,自然是皆大欢喜!”

千般戾气,终敌不过一句“我喜欢”。

殷无渡忽的哑声咳笑,似是不甘,又似讥诮。

“世人皆言你多情,于我看来,分明是无情。”

鲜血自指缝溢出,他淡然抹去,忽而自语般说了句:“好疼啊,晏琳琅。”

心脏一窒,沙雪迷眼。

那一瞬,晏琳琅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同这漫天的霜雪一同碎去了。

她别开脸颊,竟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

那是她与殷无渡的决裂。

自此一别,再无音讯。

不久后某一日,逍遥界以北的弥山突然天雷轰鸣,炸开万丈金光。仙都之人议论纷纷,揣测是哪位大能得悟大道,飞升成神了。

晏琳琅闻言,只是付之一笑。

六欲仙都因其所处位置极为特殊,乃是出了名的无神之境,万年来从未有修士飞升。更何况,她整颗心都扑在奚长离身上,哪还管这些捕风捉影的谣传。

又过了几年,晏琳琅便以“剑君未婚妻”的身份入了昆仑,飞蛾扑火般追逐奚长离的脚步,为他舍弃了自小修炼的合欢宗功法,为他忍着经脉逆行的痛苦练昆仑剑术,为他斩妖兽闯秘境……

甚至是连师父留给她保命的金蝉丹,也偷偷赠予了他。

这一追,便是数十年。

饶是仙门修士寿数漫长,百岁才堪堪成年,也经不住这般蹉跎。

两个月前,奚长离修炼卡在瓶颈,久不能突破。

为了助奚长离参悟无上心法,晏琳琅义无反顾入北境极地,与上古妖兽周旋了四十个昼夜,才成功取得传闻中能通天地、解百惑的天机卷。

那时的她已满身伤痕,精疲力竭。

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天机卷上,竟无意间唤醒了其中元灵,阴差阳错认了主。

天机卷上随即浮现出几行殷红的谶言:【情花咒起,春心频动。受多情所累,因男子而殒。】

情花咒?

是什么东西?

晏琳琅撑着崖壁艰难起身,想起什么,复又顿住。

她抬手拉开衣襟,低头可见左肩下胸口的位置有一颗花钿大小的嫣红印记——据师父说,这胎记从她出生时便有,初始只有米粒大小,随着年纪的长大而逐渐舒展开来,形状也越发像灼灼绽放的五瓣花。

可这分明是普通的胎记,百年来从未有异动。

晏琳琅深知天机卷不可能无端显现,还欲追问,天机卷却察觉到她灵力将竭。得不到灵力滋养,它自然便不愿再答,自行封了卷,藏入她灵台之中。

当真是十足的奸商做派。

极北之地苦寒伤身,不能久留,何况奚长离还在等天机卷的帮助。

晏琳琅迅速拢紧斗篷,顾不上喘息片刻,连夜启程归去。

可当她风尘仆仆赶回昆仑玉虚宫时,等待她的却是天魔肆虐、千夫所指的景象。

“是你!是你将魔族引进宗门的!”

银牙咬碎,颠倒黑白的是奚长离的小师妹玉凌烟,“昆仑仙宗结界固若金汤,千百年来未有损坏。可你一从北境回来,便有魔族凭空出现肆虐宗门,不是你是谁!”

“休得狡辩!六欲仙都的妖女,本就心性不纯!”

百剑齐指,怒发冲冠的是奚长离的同门师兄弟,“我就知道,你千方百计入我昆仑,迷惑少宗主,必有所图!”

“抓住她!这女人是奚长离的未婚妻,尚有大用!”

桀桀冷笑的,步步紧逼的是身着黑袍的魔修。

没有人听她解释,没有人相信她。

腹背受敌,晏琳琅寡不敌众,退无可退。

“奚长离,奚长离……”

晏琳琅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那是她绝境之下唯一的倚仗。

他是她的未婚夫,若他现身,一定会相信她的。

一阵剧痛贯穿身体,钻心刺骨。

尖锐的痛感将晏琳琅从记忆中抽离,回到现实。

她喘息着睁眼,视线渐渐聚焦。

只见紫黑的魔气仍在面前横冲直撞,化作镣铐锁住她的双腕,将她整个人吊在了半空中——方才的剧痛便是因此而来。

一同被吊在半空中的,还有失剑被擒的小师妹玉凌烟。

只是晏琳琅被魔气卷走是因为新伤叠旧伤,已濒临绝境。手脚俱全的玉凌烟被抓又是因为什么?

几乎同时,一声雏凤清鸣般的剑啸传来,雪白氅袍的颀长男子手持灵剑自通天塔中飞出。

昆仑仙宗以仙鹤为尊,男子双袖上的鹤纹亦是随风鼓动,仿佛下一刻便会清唳着振翅飞去。

昆仑巅,高山雪。

第一剑君,奚长离。

原是魔修首领见奚长离现身,便下意识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人质。

“大师兄救我!”

玉凌烟被吊在半空,双目噙泪,模样既屈辱又可怜。

所有人都知道,魔族阴险狡诈,对其一击不中便会失了先机,即便是奚长离也没有把握同时救下两人。

放弃谁,是个问题。

没有丝毫犹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道清冷的剑光破障而来,越过晏琳琅,斩断了她身旁的魔链。

奚长离单臂便轻飘飘接住了下坠的玉凌烟,护在怀中。第二剑挥出,果然被早有防备的魔族首领化解。

奚长离不再恋战,带着玉凌烟退回宗门。下一刻,淡蓝的结界自他脚下蔓延、扩散,直至覆盖住整座玉虚宫,将一众同门牢牢护住。

温润而又安全的结界距离晏琳琅不过一丈,咫尺距离,却划出生死的鸿沟。

晏琳琅嘴唇动了动,眼里的希冀甚至还未完全消散。

原来从希望到绝望,只需须臾一瞬。

为首的黑袍魔修一声冷笑:“少宗主,我等无意刁难,只是想借道通天塔,去取一样东西。事成之后,我等自会离开。若不让路……”

魔修一抬手指,只见方才酣战时遗落的佩剑便晃悠悠浮至半空。

然后,那剑当着奚长离的面刺穿了晏琳琅的身躯。

一声闷哼碎在齿间,她浑身颤抖,很快惨白了脸庞。

“不可!师尊尚在通天塔内闭关,放魔物进去,岂非害师尊性命!”

奚长离还未应答,玉凌烟警觉道,“何况,今日之灾和晏琳琅脱不了关系!”

“都说了,不是我……”

晏琳琅咬牙,只挤出了几声虚弱的气音,转瞬被狂风淹没。

“少宗主,我等同门皆可作证。结界并未有破损,的确是晏姑娘外出归来后,才有魔族作乱,屠我师门。”

“说不定就是里应外合,给我们做一场戏!”

“晏姑娘许是被人利用了,并非刻意为之。可事关宗门安危,万不可大意。”

众人纷纷点头:眼下只有牺牲晏琳琅,才有足够时间布阵。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既然要牺牲她,总该师出有名。

若不是虎落平阳,晏琳琅真恨不能将这些人的脑袋按进地里,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奚长离刚踏出一脚,便被玉凌烟横身拦住。

“师兄,你一离开阵眼,这结界便会削弱几分。那魔物定然是知道如此,才千方百计激你出去!我等死不足惜,可眼下师尊尚在通天塔中,还请师兄以大局为重……”

情急之下,玉凌烟吐出一口心头血,竟是昏了过去。

奚长离下意识托住了她,眉头紧皱。

只一瞬的迟疑,他吩咐同门,声如冷玉:“带小师妹下去疗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守住阵法。”

不惜一切代价,自然包括晏琳琅。

晏琳琅似乎从来没有过一次,哪怕是一次,被奚长离坚定地选择过。

即便两人有婚约在身,即便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奚长离也不曾对她流露过丝毫的偏爱与动心。

每逢外出任务时遭遇危险,奚长离的剑锋总是第一个护住别人;师弟妹受伤,奚长离不惜亲自渡灵力为其治疗;晏琳琅数次因经脉逆行而疼得几欲死去,想借他一口纯阳之气缓解痛苦,却还要被他凛然训上一句“不知羞耻”。

若非晏琳琅修为不俗,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有时候晏琳琅也会耍赖,会生气,会揪着奚长离的衣领质问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主动提亲的是他,冷冰冰不理人的也是他,怎么好赖都让他一个人占全了?

可不管她如何闹,奚长离始终只是神情淡淡,好似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眼底掀起半分波澜,不修无情道,却胜似无情道。

晏琳琅曾为他这种处变不惊的冰雪之姿痴迷,如今冻久了,方知心伤。

可只要奚长离主动与她说上一句话,她便忘了该如何生气,一颗心总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如入漩涡,自甘沉沦。

入昆仑多年之后,晏琳琅偶然间听一个看不惯她出身的内门弟子说漏嘴,才明白奚长离当初决定和六欲仙都结亲,是奉师命不得已而为之。

他并不喜欢晏琳琅,只是师尊让他如此,他便如此。

但那又如何?

晏琳琅逢人自带三分笑颜,好似万事不挂心,素来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

昆仑仙宗的人瞧不上她,她便在宗门比试中将他们一个一个打趴下;奚长离不开窍,她便磨到这块寒冰融化为止……

直到此刻,她眼睁睁看着奚长离再一次舍弃了她,将她抛弃于魔物的杀阵中。

她方知自己错得离谱。

一甲子的陪伴,北境孤身浴血的四十个昼夜,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

魔族向来没有耐性,破布般吊在半空的晏琳琅便成了最好的发泄品。

他抬手一挥,杀阵剑光齐飞。数百遗落的长剑悬浮空中,游鱼般一把接着一把刺入晏琳琅的身体,穿刺,切割,以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挑衅奚长离。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晏琳琅几乎抑制不住惨叫,嘶哑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想蜷缩起来护着柔软的脏腑,却连躲避的力气也全无,唯有铁索因她的痛苦而叮当作响。

她生来七情泛滥,就连痛感也比寻常修士灵敏得多,平时破了点皮都能疼得她直吸气,而刀剑入体的尖锐疼痛更甚其万倍,痛到连神魂都在剧颤哀鸣。

若晏琳琅尚在巅峰状态,或能与这魔物殊死一搏。

可惜她为了取天机卷,早有重伤在身,经昆仑仙宗背刺,更是油尽灯枯。

按理说负伤了也没什么,她是天生的双修圣体,只要找个根骨强悍的男人亲近采补,伤势便能神速愈合。

可奚长离从不会碰她。

他永远清冷自持,不染尘埃,宛如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只可远观,近之刺骨。

正如此刻,他只是手持长剑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受万剑穿心之痛。

或许在奚长离心里,昆仑仙宗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都比未婚妻的性命重要。

不是不能救她,只是无关紧要。奚长离不可能为了她,而让昆仑仙宗承受哪怕一分的损失。

他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分的心痛,或是无奈。

心脏仿佛被彻底碾碎,挖空,呼呼漏着冷风。

她早该认清一切,可是为何直到今天才如梦初醒?

是因为天机卷所说的“情花咒”吗?

所以她才挣不脱、逃不了,注定要为男人抛却一颗心,丢掉一条命?

魔物操控的剑再次穿透了她的心口,这一次,剑刃刺入得格外缓慢,仿佛要将她胸腔里的什么东西完整地剐出来。

淋漓的鲜血瞬间浸透了晏琳琅的衣裙,又顺着她的裙摆淅沥流淌。即将随着鲜血淌尽的,还有她的生命。

可是,她怎可认命?

她也曾是六欲仙都最年少尊贵的掌权者,也曾是潇洒恣意的璀璨明珠,到头来却逃不过“因男人而陨”的诅咒,叫她如何甘心!

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

晏琳琅拼尽全力,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缕灵力灌入灵台,随即忍着剜心的剧痛,艰难启唇:“天机卷,开!”

恍惚间,灵台微光浮现,那天机卷得了她献祭般的滋养,果然再次苏醒。

天机卷已认主,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可惜这灵器虽可解百惑,可知世间万般机缘,却唯独没有战力。

晏琳琅也并不指望它能杀敌。她想要的,是能在这绝境中反杀的术法。

感受到她的渴求,天机卷倏地展开,紧接着浮现出两个鲜血染就的大字:【召神。】

晏琳琅眼睫一颤。

仙门百家对这两个字讳莫如深,她也只在奚长离的藏书阁中偷见过召神术的记载。

但凡是有些名望的仙门,皆有供奉一两尊始祖神灵,以求荫庇。仙门中飞升成神的修士越多,则荫庇越多,譬如昆仑仙宗供有一尊真神,十二金仙,信徒门生无数,是当之无愧的仙门百家之首。

而“召神”术,便是连接信徒与供神的桥梁。

传闻中资质至纯的仙门信徒习此秘术,加以苦修,使元神在极致的痛苦中千锤百炼,则有一定的机会召来供奉的神明降世,为他赐福消灾。而神明得了信仰,功德越多,则神力越强,实是双赢之举。

只是这样的机缘并非人人可得,若心术不正者利用神明赐福满足私欲,于人间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故而千万年来成功者寥寥无几。

晏琳琅生于无神之境,并不曾信奉什么神明,但濒死的绝望已容不得她迟疑。

身体在发烫,那是神魂燃烧的炙热。晏琳琅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悬浮空中,以血为符,以身为阵,艰难转动指节捏诀。

“三山……五岳,九霄……仙京。以血为祭,献我……神魂。”

她每说一个字,口鼻都会溢出新鲜的鲜血,“祈……九天神明,降世……赐福……”

风雪呜咽,撕扯她的血肉。

一切毫无动静。

“这女人死到临头了,嘀咕什么呢?是在求饶吗?”

魔族察觉到不对,欺身逼近,手中魔气化作利刃,“求饶也没有用了,今日便掏了你的心祭旗!”

黑色的魔刃高高举起,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晏琳琅瞳仁涣散,元神黯淡,仍一遍又一遍翕合染血的嘴唇,整个人几乎燃烧殆尽。

只要能助她反杀脱困,真仙也好,邪神也罢,她通通照单全收!

“以血为祭,献我神魂。”

“祈九天神明,降世赐福……”

“祈九天神明,降世赐福……给我,来!”

最后一个字落音,风扶摇而上,穿过层层云海。

九天之上,玄冰裂开细微的缝隙。

冰封的神像中,一双漂亮的眼睛猛地打开,映出冷冽寒光。

……

昆仑山巅,风声忽的停了。

天边云墨排开,金光乍现,万籁俱寂。

飞鸟定格于天际,飘雪悬浮于空中,魔修掷出的利刃化作黑雾消散。晏琳琅甚至能看到六角形的霜花如碎冰浮于春水,在她眼前温柔地打了个转,结构纤毫毕现。

这凝滞的时间中,一道与阴霾格格不入的朦胧身影自金光中现形,靴尖轻点六叶霜花,飘飖现身于法阵。

那应该是个极年轻的男子,或者说,少年。

他悬浮于半空中,发带垂缨,墨发无风自动,金白色的仙衣仿佛最纯净的月华与朝阳裁剪而成,衣袂柔和地舒展、飘散,如浮云卷霭,似明月流光。

神明不可直视。

故而神明现世大都不用真颜,或戴着神秘傩面,或幻化慈悲相貌。

这少年亦戴着半截黑色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如墨染的长眉,和深邃轻阖的眼睫。

片刻,他缓缓打开眼睫,额间红色的神纹格外醒目。

少年抬起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拨开雪花如浮萍,凝视狼狈不堪的晏琳琅。

是极漂亮的一双眼。

眸若点漆,沉静如冰,完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晏琳琅却恍惚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是幻觉吗?

还是说……她成功了?

“是你在唤本座?”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长眠初醒的慵懒,空灵清澈,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

晏琳琅张了张唇,咳出几口淤血,仅剩一口气吊着的身躯再抬不起一根手指,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唯有眼中还烧着一点不屈的烈焰。

少年似乎读懂了她的不甘,轻笑一声:“有意思。”

下一刻,飞鸟掠过天际,疾风卷起骤雪,凝滞的世间复苏。

魔族看着空中凭空出现的神圣身影,如临大敌。

“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片刻的沉寂,深谙召神之术的昆仑子弟顿时哗然色变。

“不,不是人……是神!”

“你们看他额间的神纹,是召神之术!”

“晏姑娘吗?她一介欲都女子,怎会此等秘术!竟然还成功了!”

“要知道九州仙门已有百年未有人请神成功,就连少宗主也不曾……”

昆仑仙宗结界内炸开了锅,魔族却是没耐性观摩下去。

为首的魔修凝气化刃,只一眼便下了定论,看向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轻蔑。

正如妖有妖丹,魔有魔纹印,神也有神纹。

魔纹为黑色,仙轮为白色,正统神纹则为高贵的金色。

若一个神明的神纹是红色,无非两种情况:一是此神犯过大错,被剥夺神力后打入下界为堕神;二是此神不被天道认可,无供奉无信徒,俗称野神。

不管是哪种,都不足为惧。魔修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呵!不知道是从哪儿挖出来凑数的小杂种,也敢来挡道。本大爷还未弑过神,不如剔了你的神髓回去交差……”

声音戛然而止。

魔修的视线仿佛被施展了缩地成寸的术法,方才还远在半空中的神明,顷刻间已到了他眼前。

极致的压迫感。

魔修下意识想要摸摸脖子,好奇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直到他察觉颈项以下空荡荡一片冰冷时,才悚然反应过来:不是喉咙有问题,而是他被摘了脑袋!

不是缩地成寸,而是他的脑袋正被这“野神”拎在手里!

明明无人眨眼,可没有一个人看清这少年是如何出手的,竟然凭空摘了魔修的首级——要知道就连号称“仙门兵器”的奚长离,也不敌这魔人两招。

“你方才的话,本座没听清。不如凑近些说?”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缓,甚至还甚为贴心的,将那颗瞪大了眼睛的脑袋拎近了些。

神明淡漠的眼中,倒映着魔修临死前惊恐的神情。

下一刻,少年五指虚虚一握,捏纸皮般轻轻松松捏爆了魔修的脑袋。

捏爆了一只尚不解气,他扫视群龙无首的魔族,抬指慵懒一点:“净。”

逃窜的魔气如同是滴入清水里的墨,一颗接着一颗炸开,晕散,消失,连一颗灰尘也不曾留下。

他又看向瞠目结舌的昆仑仙宗弟子,略一垂眸。

砰——

一片膝盖撞地的闷响,昆仑仙宗上上下下俱是提线木偶般齐刷刷跪地,被无形的威压按得抬不起头来。

奚长离手持长剑顿地,方勉强挺直了背脊。不过眨眼间,他青筋暴起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膝盖砸在地砖上,迅速蔓开蛛网般蜿蜒的裂痕。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没了魔气的桎梏,晏琳琅染血的身躯如破布般飘然坠下。

雪停了,天空在飘远。凡境承受不住神明降世的威压,昆仑山旁的两座无人雪峰相继崩裂,冰雪坍塌,天地变色。

这是晏琳琅最后见到的画面——

少年,破坏,毁灭。

一种矛盾的,睥睨众生的圣洁美丽。

堕神又怎样,邪神又如何?

能见到如此酣畅淋漓的场面,她甘愿奉上神魂血肉。

只是可惜。

闭目前,晏琳琅浑浑噩噩地想:自己倒霉百年,好不容易走运一次召唤出了如此强大神明,却没来得及开口要一样赐福……

暴殄天物啊。

“哼,跑进来一只小虫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忽远忽近,缥缈无踪。

虫子?谁?

晏琳琅意识混沌,如同陷在泥泞的沼泽中,无法开口回应。

她是被冷醒的。

天机卷,情花咒,魔族,污蔑,背叛,万剑穿心……

一幕幕记忆复苏,晏琳琅于刺骨的痛意中猛然惊醒。

入目先是一张倒悬的脸,墨色的长眉,漆黑的眼睛,黑色面甲,发带垂缨无风自动,光是一双眉目已是摄人心魂。

只是此时这个完美的神祇正脚朝上站立,衣袂流光,修长的五指正置于她胸前。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晏琳琅惊呼一声,猛地飘远。

说是惊呼,声音却细弱得一掐即断,宛如蚊哼。

晏琳琅这才发现自己不太对劲:她此时并非实体,全身呈现出半透明的形态,比烟还轻,比雾还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彻底吹散。

倒悬的也并非面前的少年神明,而是她头朝下飘在半空,所以整个视野亦跟着颠倒。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晏琳琅一蹬脚尖,努力调转身形站正,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细小的声音在空荡的世界里撞出微弱的回音。

“你死了。”

那道无情的少年音证实了晏琳琅的猜想。

真死了?

就这样死了?

“不死能如何?你的肉身已被捅成筛子,大罗金仙都救不活。”

少年神明盘腿飘坐在半空,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崩溃的神情。

晏琳琅的确不好受。

无论是背负情花咒因奚长离而死,还是被当做魔族细作含冤而亡,都是横在她心间的一根刺,稍一动念,便勾起头皮发麻的痛意。

但她不能崩溃。

事已至此,哭泣和后悔都没有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纤细手掌,心想:还好,元神虽然破损黯淡,却并未完全消散,尚有一线转机。

当务之急,要弄清这是哪里?

晏琳琅环顾四周,只见这里一片黑寂。周围是黑色的虚空,脚下是黑色的水镜,黑水中倒映着她微微发着淡光的魂影,没有天地,没有边际。

乌漆嘛黑一片,难道她来了阴曹地府?

那么她召唤出来的这个,该不会是掌管十万鬼魂的酆都冥神吧?

“此处,是本座的识海。”

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那道空灵的嗓音再次传来,语气略有不悦,似乎对她“阴曹地府”的评价颇为不满。

“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晏琳琅抬头望向那盘腿而坐的少年神祇,继而元神一震,慌忙咬唇敛目。

神明不可直视,那一瞬强烈的威压几乎令她魂飞魄散。

缓过神来,随即释然。

识海是修仙之人突破自身混沌后所开辟的一个精神世界,在此精神小世界中,生死、生克、造物、消亡全在识海之主的一念之间,堪称绝对的主宰,没有任何秘密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并且灵力越强者,则识海越大……

晏琳琅又看了眼这片看不见边际的黑色虚空,再次震悚:如此浩瀚一片识海,眼前之人的神力该修炼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她多了几分钦佩,虚弱问:“我既没有入轮回,亦未魂飞魄散,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识海?”

神明一抬眼皮。

晏琳琅讶然:“你也不知道原因?”

“或许因你死前献祭召神,唤出本座,作为交换,你的元神便归本座所有。”

少年微眯眼眸,越发觉得这个解释十分在理。

这……

好吧,随便了,毁灭吧。

晏琳琅破罐破摔:“敢问,您是哪位尊神?”

少年道:“吾乃玄溟神主。”

玄溟神主……

晏琳琅搜寻记忆,据三界典籍记载,九天之上好像是有这么一位真神。

“传闻中玄溟神主飞升已逾千年,身高二丈,黑面短须。而且……”

而且那是位得道的真神,额间神纹应是金色,而非红色才对。

怎么看,都和眼前这位不太像?

少年飘然落地,靴尖在黑水镜面上荡开一圈涟漪,姿态闲散道:“他是本座飞升后打败的第一神,所以本座夺了他的尊号,抢了他的洞府。本尊便是新的玄溟神主。”

晏琳琅瞠目结舌,生平第一次听人将“抢”和“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正义凛然。

神明的竞争这般激烈的吗?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自己这点破损的元神落在此人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不太妙啊!

玄溟神主饶有兴致地欣赏小东西的心绪起伏,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

片刻,他睨向晏琳琅的灵台处。

灵器但凡认主,便会与主人的元神融合在一起。即便主人躯壳死去,只要其神魂不灭,灵器亦不会消亡。

少年神明兴致来焉,在晏琳琅的元神中挑挑拣拣,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底细抖了个干净。

“能让天机卷认主,想来不是个没本事的,怎么死得这么窝囊?”

晏琳琅心口一痛,好似中了一箭。

察觉到什么,少年目光微凝,抬指一勾。

晏琳琅来不及阻止,一颗金色的蝉蜕从她灵台飞出,轻飘飘落在他冷玉般的指间。

玄溟神主懒洋洋捏着那颗物件端详片刻,得出结论:“金蝉印,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世间罕见。只留下一枚空壳,你使用过它了?怎还会死?”

“……”

晏琳琅有些难以启齿。

三年前昆仑天柱出现裂缝,整个逍遥境都为之地动,奚长离补阵失败,被卷入裂缝中九死一生。晏琳琅得知消息后也纵身飞入裂缝,寻到奚长离时他已没了气息,连元神也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存在。

为了救他,晏琳琅毫不迟疑献出自己的金蝉印,以灵力强行催动其孵化破茧,这才将奚长离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之后二人合力修补了裂缝,奚长离因此一战成名,成了仙门中人人敬仰的英雄,一呼百应。人们似乎忘了,那日同奚长离一同破劫而出的,还有一个精疲力竭的仙都少主晏琳琅。

奚长离失去了昏迷期间的记忆,他并不知自己因何脱险,晏琳琅也没有再提。

她并非挟恩图报之人,以奚长离那个古板高冷的性子,若得知真相,只怕是宁可将性命还予她也不愿欠她一分人情。左右金蝉印已给他使用,何必平添波澜,浪费一番心血?

何况那时奚长离风头正盛,若晏琳琅毁了众人崇拜的高山之雪、仙门英雄形象,是只怕会被犯众怒,一人一口唾沫将她淹死。

那时候少年意气,自诩潇洒,哪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落得个黔驴技穷,狼狈身死的下场。

这番心事自然瞒不过神明的眼睛。

玄溟神主将金蝉印的始末读了个大概,略显嫌恶地屈指,将指尖的蝉蜕弹飞,问道:“你是散财童子吗,还是那男人前生拯救了苍生?”

晏琳琅胸口再次一痛,幽幽反问:“神明说话都这样一针见血吗?”

玄溟神主微眯眼眸,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笑。

“或许吧。对不自量力的蝼蚁说话,就要有对蝼蚁说话的态度,谁知道呢?”

“?”

说好的神明多慈悲呢?

晏琳琅也不生气,莞尔道:“别忘了,您老人家是我这区区小蝼蚁召唤出来的。你还欠我一样赐福。”

玄溟神主敛了笑意,目光沉寂。

仅是眼神的变化,便险些压得晏琳琅魂飞魄散。

但她不能退缩。

“你从九天而来,便不可能是下界的堕神,而你额间的神纹偏偏是红色,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你这尊神明,还未得到天道的认可。”

晏琳琅强忍住想要退缩的战栗,抛出自己的筹码,“我猜,玄溟神主应该很缺功德吧?”

“你在威胁本座?”

玄溟神主半眯眼眸,神情看不出喜怒,周遭空气却宛若凝冰。

“不敢,是合作。”

晏琳琅不想惹怒神明,抢先一步解释,“我的身上,似乎有诅咒。”

周遭威压果然稍稍收敛。

眨眼间,少年已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他露在面甲外的眉目更显惊心动魄的俊美。

若非此刻是元神状态,晏琳琅恐怕已乱了心跳。

少年盯着她的心口看了片刻,隔空抬掌,随即有所感应般眸色微变,收回五指。

眼底的波澜一划而过,下一刻,少年神明的身影在一丈开外的身后出现,问她:“本座若不愿呢?”

晏琳琅转身直面他,答道:“天道不认,神主或升不了正统神明。”

少年却哈地大笑起来:“正不正统,与本座何干?你该不会以为,本座飞升九天,只是为了获得天道的认可?”

难道不是吗?

玄冥神主却不再多说,只懒洋洋道:“本座现身时,已替你灭了魔族,出了恶气。你的威胁,对无座无用。”

“召神要定言灵契约,我并未开口求你,是神主自己主动灭魔,便不算赐福。”

“本座可以杀了你。”

“神明当然不能无故杀人。何况我的神魂破损至此,即便神主不出手我也会自行消亡。早死晚死都得死,这个威胁,对我同样无用。”

“……”

少年收敛玩味,总算开始认真打量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你倒不笨。”

“说出来神主可能不信,没有男人影响时,我可是很聪明的。”

晏琳琅厚着脸皮回答。

一场无形的拉锯,少年居高临下,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处置她。

晏琳琅看着他微挑的左侧眉峰,没由来一怔。

她隐约记得,曾有个面目模糊的少年在思考时也喜欢这样撑着下颌,挑起一侧眉峰。

不知道这玄溟神主未飞升前,是谁家的少年?

他自己应该也想不起来了吧?据说修仙之人渡劫前要斩尽尘缘,飞升成神后,会忘记凡人时的所有记忆。

晏琳琅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一时思绪飘飞。

她显然忘了,在神明的识海中,胡思乱想是一件危险的事。

玄溟神主冷然一笑,抬指一点,晏琳琅的元神便如泰山压顶般跪伏在地,动弹不得。

再抬眼间,识海中已没了少年的踪影。

泰山压顶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晏琳琅跌坐在黑水镜面上,得以大口喘息。

……

九重天上,玄溟神主的真身立于滚滚云霞之上。

头顶的巨大旋涡翻涌着,仿佛能将整个世界吞噬。

旋涡之下,渺小的少年神明仰首看着头顶白玉京的入口,漆眸如渊,衣袍迎风猎猎。

疾风乍起,他腾空而起,朝旋涡般的入口飞去。

空中瞬时劈下数道紫霄雷电,玄溟神主旋身躲过,落回原地。玄冰铺天盖地而来,冻住厚厚的云层,灵蛇般的冰柱瞬时缠上他的脚腕,似要将他牢牢困住。

“你还是要拦我。”

少年毫无惧意地直视天道,缓缓抬脚,厚重的玄冰喀嚓作响,最终化为崩裂的碎玉飞溅。

识海中,晏琳琅的元神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这里没有丝毫神明应有的温暖光明,又黑又冷,她飘了这么久都不曾摸到识海的边界。

真是奇怪,人死灯灭,竟也会觉得寒冷?

晏琳琅越飘越绝望: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要交待在这儿,成为滋养神明识海的一粒尘埃。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当她快要撑不住烟消云散时,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晏琳琅心下一喜,气喘吁吁涉过黑镜般的水面,走近一瞧,总算找到了这唯一的一抹光芒。

那是一块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碎片,不及巴掌大小,冰一般澄澈,宝石般剔透,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微的焰光,漂亮得像是一颗星辰。

她下意识抬手靠近,想要触摸这美丽的生灵。

然而一道冰冷的霜气却不知从何而来,玄冰沿着识海黑水蜿蜒侵袭,转瞬间便要冻上晏琳琅的手指,冻住那颗星辰。

晏琳琅如梦初醒,换忙撤回手,连连后退两步。

不稍片刻,冰化了,白色焰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玄溟神主那惊绝的少年身姿。

他外出归来,似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眸色极冷。

他盯着晏琳琅,不知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要予她赐福,才能功德圆满?

真是可笑,他所求又不是劳什子功德圆满。

玄溟神主俯瞰面前淡得快要消散的少女元神,忽而凑近,抬指拢在她脆弱的颈项前,比划一番。

不如杀了她,彻底了结这桩因果。

他突发奇想。

晏琳琅看着玄溟神主抬起的手掌,一脸莫名。

什么意思?

她沉思片刻,随即灵光一现,也跟着抬起一手来,与少年掌心相对,五指相抵。

玄溟神主的额角,清晰地抽了抽。

“你做什么?”

“嗯?”

晏琳琅坦然抬眼,问道,“神主去而复返,递出援手,不是要击掌为盟吗?”

那双眼睛染了墨线似的妩媚,偏又无比真诚。

好一个递出援手,好一个击掌为盟。

装傻充愣恰到好处,倒让人下不了杀手。

玄溟神主顿感兴致索然,屈指一弹,掌风便将少女纤弱的元神击飞数丈,倒悬在空中。

晏琳琅双手环胸,任由自己倒挂金钩。

正思考如何对付这个阴晴不定的神明,便听那道清朗空灵的声音传来。

“本座倒想听听看。”

玄溟神主缓步逼近,审视少女倒悬的瑰丽面容,“你想要什么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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