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大历十年(775年)五月,魏博节度使田承嗣被八个节度使追着一顿狂揍。
一、就在不久前,八镇联军浩浩荡荡地,从南北两个方向开向魏博。
联军一到,田承嗣的部将霍荣国立马吓尿,赶紧献出磁州(今河北邯郸磁县)投降。紧接着,被派去攻打冀州的部将裴志清也反水了。
冀州是攻打魏博的必经之路,田承嗣必须拿下冀州才能挡住北部联军;裴志清阵前反水,让田承嗣很是被动,只能亲自带兵前去攻打。
结果,田承嗣差点就折在冀州城下,若不是当机立断将所有辎重烧毁,在浓烟的掩护下,才得于逃遁。
兵败冀州是田承嗣有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刻,他开始后悔入侵昭义镇了。
昭义镇原本是薛嵩的地盘,毗邻田承嗣的魏博镇,田承嗣跟薛嵩都是安史降将。自薛嵩死后,薛氏一族相互争权,昭义镇群龙无首,这给了田承嗣趁虚而入的机会。
昭义军兵马使裴志清早就投靠了田承嗣,在田承嗣授意下发动了兵变,将薛嵩的弟弟薛崿(代理节度使)赶出了昭义镇。
煮熟的鸭子飞了,薛崿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便跑去长安告御状。
唐代宗接到状书后,就派人到魏州告诫田承嗣,让他适可而止,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别总惦记他人的地盘。
田承嗣收到圣旨,心想你皇帝算老几?直接就将圣旨丢进垃圾桶,接着派兵攻取洺州(今河北永年)、卫州(今河南汲县),甚至还派刺客将卫州刺史薛雄一家老小屠杀殆尽。
很快,田承嗣就占领了昭义镇三分之二地盘。
二、田承嗣这么不给面子,唐代宗自然坐不住;同样坐不住的还有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淄青节度使李正己。
成德镇紧临昭义镇,唇亡齿寒的道理,李宝臣还是懂的。再加上李宝臣跟田承嗣还有私仇,两个因素叠加,李宝臣必然会出兵。
至于李正己,他的地盘在魏博南边,是个被田承嗣看不起的存在,所以他打算刷下存在感。
出师,就得有名!
李宝臣和李正己不能平白无故就去讨伐田承嗣。
恰巧此时,唐代宗告诫田承嗣的圣旨被丢垃圾桶了。两人就以田承嗣抗拒朝廷为由,上表请求出兵征讨田承嗣。
唐代宗正巴不得呢!立马下旨同意。
同时又命河东节度使薛兼训、幽州节度使朱滔、昭义节度使李承昭、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永平军节度使李勉、汴宋节度使田神玉共八镇兵马,前往魏博征讨田承嗣。
为了恶心下田承嗣,唐代宗还下旨贬田承嗣为永州刺史。
当八镇联军来袭时,田承嗣一开始并不慌,毕竟魏博还有十万雄兵,一万精锐牙兵;要是一打一,田承嗣还真没怕过谁。
田承嗣很有信心,却架不住手下人没信心呀!
先是磁州荣国立投降,后又是降将裴志清反水;爱将卢子期在攻打礠州(今河北磁县)时,被昭义军节度使李承昭俘虏后斩于长安,侄子田悦也兵败陈留(今河南开封陈留镇)。
这下子,田承嗣彻底慌了!不仅到嘴的肥肉没了,搞不好还得往外掏。
眼看形势不妙,田承嗣开始装孙子了!
三、南边的李正己,不是嫌田承嗣看不起他吗?那田承嗣就好好拍下李正己的马屁。
当初,李正己派了个使者去嘲笑田承嗣,田承嗣二话不说就将使者给囚禁起来。现在田承嗣想要拍李正己马屁,立马想到了那位使者,赶紧命人将使者给放了出来。
一顿好吃好喝猛款待下,使者很快就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早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田承嗣又命人准备了一大堆礼物,外加魏博境内所有户口、甲兵、谷帛账簿和名册,一并让使者带回给李正己。
使者临行前,田承嗣握着使者的手,颤声道:
“我今年都八十六了,没几年可活了;几个逆子又不争气,肯定守不住这份家业。
以其被野心之人糟蹋,还不如托付给李帅;我暂且替李帅守着,如果李帅想要,告诉我一声,立马双手奉上。
只望李帅能可怜我一片爱子之心,赏那些逆子一生富贵就行。”
说完,田承嗣请使者面向南方站在庭院里;紧接着,就向使者跪拜,恭恭敬敬地把信件和魏博账目名册交给使者。
拜完,田承嗣又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李正己画像挂起来,像拜祖宗一般进行跪拜。要是李正己在现场的话,田承嗣还真有可能喊出“爷”来。
李正己从使者口中得知这一切,心想老田竟然这么崇拜自己,心中无比的喜悦。
有时候一个人毫无廉耻,不但不会受到惩罚,相反还会活得如鱼得水。
田承嗣明明才七十一岁,为了向李正己示弱,硬是给自己多加了十五岁;还将人家的画像高高挂起,又是焚香又是膜拜,要知道田承嗣的岁数可是能给李正己当爷爷的。
或许是“孙子”装得好,李正己十分的感动,决定暂时放弃攻打魏博。这给了田承嗣一个喘息的机会,他终于能腾出手来对付北方的李宝臣。
四、安禄山旧地范阳是李宝臣的家乡,那里不仅有兵还有粮,李宝臣一直想要得到范阳。
田承嗣知道了这个消息,立马计从心来。
人一旦有了执念,就容易被人利用。田承嗣就利用了这一点,他命人在一块石头上刻上谶言说:“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侣入幽燕。”
大白话就是,两位帝王一起建功立业,就能万无一失,选姓田的作为合伙人,还愁拿不下幽燕之地(范阳)。
田承嗣这是借鬼神之手告诉李宝臣,别对他赶尽杀绝,他可是能助你夺取范阳的人。
石头刻好后,田承嗣就让人偷偷埋在李宝臣辖区里,又指使有名望的巫师说那个地方有王气;李宝臣一听,赶紧派人去挖掘,果然挖出那块石头。
当李宝臣看到石头上的谶言,半信半疑,暂停了对田承嗣的进攻。
田承嗣看到鱼儿快要上钩了,决定再给鱼儿加点饵料。他派人游说李宝臣:
“公与朱滔一起攻打沧州,就是拿下沧州也得上交朝廷。现在田公愿意献上沧州,还打算帮公一起攻打范阳。拿下范阳后,土地归公所有,钱财留给田公就行。”
李宝臣听完十分喜悦,这不正应验了石头上的谶言吗?这田承嗣果然是自己的福星,于是便与田承嗣私下和解,共同商讨夺取范阳的计划。
事后,田承嗣还真就陈兵范阳,就等着李宝臣大军的到来。
五、李宝臣想要拿下范阳,就得先摆平朱滔,因为朱滔是幽州节度使。
幽州节度使,又称范阳节度使、卢龙节度使等,李宝臣这是要抢朱滔的地盘。
此时李宝臣和朱滔明面上还是围剿魏博的联军,双方还是亲密友好的同盟,使者往来频繁。
大概是受到田承嗣的影响,李宝臣也拍起朱滔的马屁来。
李宝臣对朱滔使者说:“我仰慕朱公很久了,一直无缘想见,贵使要是能替我求得一幅朱公画像来,我一定将其挂在正堂,每日瞻仰。”
朱滔得知李宝臣这么崇拜自己,十分爽快就将自己画像送出。
李宝臣拿到画像后,恭敬地把画像挂在正堂,还邀请手下诸将一起观看。他站在画像前,对着众将感慨道:“真神人也!”
众将有些怔然,一时搞不清李宝臣话中的意思;忽然,李宝臣对众将正色道:“好好看,记住这张脸,都给我牢牢印在脑子里。”
就当朱滔还沉浸在被李宝臣崇拜的喜悦中,李宝臣趁着夜色,亲率二千精骑兵,通夜飞驰三百里突袭朱滔大营。
临行前,李宝臣告诉众将说:“杀掉正堂画像上的那个人。”
敌人都摸到家门口,朱滔才醒悟过来,仓皇出战的结果就是大败。
巧的是,由于太过仓促,朱滔不仅没穿画像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仪表,李宝臣众将因此并未将其认出来,朱滔才得于逃得一命。
朱滔跑了,李宝臣知道范阳必然会有防备。于是便不敢往前走,打算跟田承嗣商量一番后,再一起围攻范阳。
田承嗣听说李宝臣和朱滔打起来,即刻回师南撤,然后派人对李宝臣说:“家里有紧急军情,范阳还是你自己去取吧;至于石头上的谶文,那是我逗你玩的!”
李宝臣又羞又怒,除了大骂田承嗣外,只得撤退。
八大联军,一路不动,两路互相干起来了,剩下五路本来就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现在热闹没得看了,要么也是止步不前,要么直接就撤兵了。
六、瓦解了联军后,田承嗣又装起了“孙子”,主动向朝廷示弱,申请入朝;李正己被拍得很舒服,竟屡次为田承嗣上表,乞求允许田承嗣改过自新。
唐代宗大概是被田承嗣恶心到了,并未同意让其入朝,只是派谏议大夫杜亚出使魏博,安抚田承嗣。
田承嗣再次上表,申请入朝。
这次唐代宗不仅同意了,还下诏赦免了田承嗣的所有罪过,恢复他的官爵。田承嗣收到圣旨后,开始耍起了无赖,各种理由推脱不入朝。
多次放唐代宗鸽子后,田承嗣又协助叛臣李灵曜反抗朝廷,皇帝再次下令讨伐他。
于是,田承嗣又装起“孙子”,主动上表谢罪。
唐代宗无可奈何,只能又恢复田承嗣全部官爵,还嘱咐他不必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