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翻译官在万历援朝战争中的离奇境遇,只能说不能这么玩

真益谈谈历史 2024-12-17 17:58:34

万历二十年四月,日军主力在釜山登陆,入侵朝鲜,一路高歌猛进,六月就攻破了平壤。在此情况下,朝鲜国王李昖逃亡鸭绿江边的义州,向宗主国明朝求救,七月,大明援军到达朝鲜,不想一开始就吃了一个败仗,在这种情况下,五十六岁的明朝“游击将军”沈惟敬前往平壤与日本谈判,但问题是,他这个头衔是假的,而之所以让他与日军谈判,仅仅是因为他会“倭语”。

沈惟敬来到平壤城下后,经协议,日军将领小西行长与沈惟敬约定相于八月二十九日进行议事。于是,一场大忽悠就开始了,沈惟敬凭借一张嘴把大明,日本和朝鲜忽悠个遍。在任游击将军之前,沈惟敬从未当过官,就是一介平民,他出身嘉兴,家中小富,混迹市井,这样一个“无赖”式的人物,又是如何登上庄严的外交舞台的。

在嘉靖年间嘉兴闹过倭乱,原本还算富裕的沈惟敬就此家道中落流,于是沈惟敬只能到了北京做买卖,这一待就是三十多年,在京师,沈惟敬交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沈嘉旺,此人幼年被倭寇掳去,成年后逃到京城,投靠了沈惟敬。沈嘉旺之得名,就是出自沈惟敬之手,沈惟敬通过沈嘉旺学得了一口流利的日语,对日本也有所了解。

第二个是袁某(原文无名),此人是当时兵部尚书石星小妾的父亲。通过袁某的介绍,石星知道北京城有一个熟知日本,精通倭语的商人。恰逢此时战争爆发,与日本人打交道,必定需要这样的人才,这可一个“脏活累活”,明朝士大夫不屑去干。可必须有人去干,因为遏制走私、招抚海盗,需要熟悉商业规律,还需要收集海外情报等等都需要有能力的人,而这些技能,是科举出身读书人不具备的。在这种背景下,种种机遇巧合之下,一个有经验的平民就成为大明的外交特使,命运就是这么神奇,但是好是坏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惟敬挂着“游击将军”头衔在万历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就抵达了朝鲜境内,为配合沈惟敬的工作,锦衣卫还派出了大量间谍,任务包括侦察日军敌情、日军内部外交底牌,这些人都给沈惟敬提供了不少绝密情报,其中真假难辨,这就靠沈惟敬自己去分析。

谈判一开始,小西行长就向沈惟敬解释日本出兵的原因,意思就是,日本要向大明朝贡,但为朝鲜所阻,所以不得不出兵。

沈惟敬用流利的日本表示:“平壤以西,是大明属地地方,以东是朝鲜之地,你们现在都进兵到鸭绿江边了,大明不得不管。”说白了就是让日本撤军。

而小西行长也不二乎,他指着地图质问:“大明太祖皇帝早有谕旨,大明与朝鲜以鸭绿江为界,日本没有入侵大明”。

沈惟敬则回答:“朝鲜国王受我朝册封,一般在平壤迎接圣旨,所以虽然是朝鲜地,但归属于我大明”。

小西行长对这一说法不能接受,但可以回去禀报上司(丰臣秀吉)再做决定,双方达成的唯一协议是停战五十日。

此番交涉,沈惟敬说动小西行长五十日不出平壤城池,让朝鲜老百姓大为惊讶,直言是大英雄。而小西行长在写给沈惟敬信中称赞道:“大人白刃中容色不变,虽日本人无以加也!”

沈惟敬志得意满地回复道:“尔不闻唐朝有郭令公者乎?单骑入回纥万军中,曾不畏慑。吾何畏尔耶?”意思是,你们了解大唐,不知道古有郭子仪单骑退回纥吗,我沈惟敬一人止兵戈有什么畏惧的”!沈惟敬居然敢自比郭子仪。

与小西行长达成的停战协议,对于双方来说,都明白这是缓兵之计,背后都在积极备战,所以沈惟敬一边嘱咐明军伺机夺回平壤,另一边继续与小西行长保持外交联系,探明日本人的底线。

日方后来向大明提出了很多条件,很核心就一条,日军愿退出平壤,但以大同江为界,与大明共同瓜分朝鲜,朝鲜要向对待大明一样,要向日本朝贡,日本与大明开展贸易往来。

九月二十九日,沈惟敬带着这些情报回到北京做了汇报。明朝内阁经过协商之后向日方作出回应:日本要想互贸,就必须先接受明朝册封,至于瓜分朝鲜断然不许,日本必须要撤兵归还平壤、汉城。

沈惟敬因为谈判之功,得以实授“游击将军”。十一月底,他再入日军军营进行交涉,实际上这次谈判完全就是在麻痹日军,因为万历之前已经下旨给明军皇帝已经向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相机剿除,以绝后患。”说白了就是武力解决,此时的宋应昌正式职务是:“经略朝鲜、蓟辽、山东、保定等处防海御倭军务,赐麒麟一品服,假使便宜行事”。

在沈惟敬的外交斡旋之下,日军对明军没有任何防范意识。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初六,明军突然对平壤发动奇袭,猝不及防之下,明军仅用了三天就攻克平壤。可明军副将李如松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轻急冒进,在碧蹄馆遭遇埋伏,遭致大败。双方再次进入军事相持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再次展开外交谈,此时,宋应昌再次为沈惟敬请功,称其“数入倭巢,建功属国”,建议升为参将。

三月初八,小西行长再次写信给沈惟敬,大概意思就是求和。“恳求封贡东归”,与此同时,同样的信也送到了宋应昌的帐前。四月,沈惟敬准备第三次入日本军营。临行前,宋应昌对他说:“此间和议,汝既专主,我不当欺朝鲜,亦不敢诬朝廷,你须率策士五人,领倭众归日本,受关白降书以来。”意思就是,朝廷授予沈惟敬全权,一切可以便宜行事,但要求只有两个,一是让日本撤军,二是让丰臣秀吉上表谢罪。

在此之前,沈惟敬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走于大明,日本和朝鲜之间,结果就是明朝满意、日本敬重、朝鲜感激,不可谓不成功。但干外交真不是他能干的,经过谈判,沈惟敬让日军归还了平壤和汉城,撤兵至釜山一带,已经不容易了,但很快议和就陷入了死局,原因就是没有实权。

明朝的核心要求就是日本必须接受大明册封,一切按朝鲜例,与朝鲜同为属国,可这绝对不是日本可以接受的,尤其是与朝鲜并列。丰臣秀吉当时议和一共有三条:

一是,和亲,即迎娶明朝公主,并恢复双边贸易。

二是,朝鲜必须割让庆尚、全罗、忠清、江原四道给日本,朝鲜王子入质日本。

三是,朝鲜也必须向日本称臣,国王也必须接受日本册封。

日本这一做法就是要和大明并驾齐驱,如果日本通过“和亲”成为明朝惟一的子婿国,无疑可以大大提升其国际地位,使其凌驾于明朝其他藩属国之上。割取朝鲜四道,其实是想以领土引诱明朝一起瓜分朝鲜。然而,明军援救朝鲜,并不是为了占有土地,而是出于天朝上国对藩属国的庇护之责,以及维护边疆安全的需要。因此日本的要求,万历是无法接受的。

万历二十一年六月,小西行长开始与沈惟敬展开谈判,可摆在沈惟敬面前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沈惟敬展开他的神操作,就是两头骗,在与小西行长交涉之后,沈惟敬带着日本使者内藤如安带着降表前往北京请求封贡,日本先是将战争责任全推给朝鲜,是朝鲜不许日本朝贡,才导致了这场战争。接着请求册封,请求互市。

恰在此时,明朝主战派与主和派相互攻击,就在大明在讨论要不要册封,要不要互市的时候,朝鲜国王却亲自出面为日本题请册封,明朝才决定册封丰臣秀吉。

万历二十二年十二月,内藤如安与明朝订下了“三事”之约,即“釜山倭众尽数退归”,“一封之外,不许别求贡市”,“修好朝鲜,共为属国”。万历二十三年四月下旬,沈惟敬再至釜山,宣读明神宗册封敕谕。小西行长迅速回日本向丰臣秀吉汇报,并带回丰臣秀吉颁发的最新命令,里面说只要朝鲜王子入质,日本占领之地可以归还,日本的军事据点可以毁掉。可朝鲜并未向日方遣送王子,而日方仍然废毁了大部分倭城。

沈惟敬将不可能的任务近乎完成了。但沈惟敬向明朝隐瞒了朝鲜王子入贡的条件,同样,小西行长则在“恢复贡市”上对丰臣秀吉有所回避。但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得比沈惟敬更好。于是,大明与日两方快要达成和议时,朝鲜的利益却被有意忽略了。在朝鲜看来,议和等同于放任朝鲜陷入亡国之境。然而,朝鲜不可能向宗主国发脾气,只能将不满都撒在了沈惟敬身上——他们宣称,明朝皇帝并不想议和,而是被沈惟敬这样的主和派蒙蔽了。

万历二十四年八月,明朝使团与朝鲜通信正副使一道前往日本,准备册封丰臣秀吉。本来朝鲜不想派人,但拗不过明、日两国外交集团的坚持,只能不情不愿地派出一个小使团。明朝使者在册封之后向兵部提交报告,事后,沈惟敬劝其日本赶紧撤兵,丰臣秀吉却说朝鲜不够真诚,希望明朝能处分朝鲜。

一个西方传教士弗洛伊斯在《日本报告书》里说,丰臣秀吉认为万历皇帝给了他很大的面子,所以他对沈惟敬等人的招待十分周到。可是,他对朝鲜人却很生气,不让他们参加册封仪式。沈惟敬想要调停,给丰臣秀吉写信道:“他们或许应该受到惩罚,但是,即使惩罚了他们,您也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啊。”丰臣秀吉读信之时,“内心好似被一个恶魔的军团给占据了,他大声叱骂,汗出如涌,头上好似冒起一股蒸汽”。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丰臣秀吉的权宜之计,吞并朝鲜是日本的既定目标,所以朝鲜对日本依然不臣服,这让丰臣秀吉暴怒不止,而这一切都是乎沈惟敬的预料之外,当然,哪怕他都能搞懂,也注定会失败。最佳的处境,就是不要担任议和代表,可惜的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中旬,在和谈彻底之后,加藤清正率部7000余人登陆朝鲜南部口岸,再次侵朝鲜,半个月后消息传到北京,万历决定再次出兵。这样一来,如何处置主和派,成为朝廷需要考虑的一件大事,此时,日方坚持朝鲜王子必须入质,在这种情况下,万历派人逮捕身在前线的沈惟敬,械送入京,两个月后,又抓了兵部尚书石星。沈惟敬被以“潜通外国”“欺君”“谋叛”之罪论处。

万历二十七年九月深秋的一个凌晨,石星在刑部的监狱中病死。几天以后,沈惟敬人头落地。

沈惟敬入狱之后,朝鲜人倒是很内疚。甚至有人上疏请求国王相救:“沈大人为小邦而来,累年于斯,将陷重罪,小邦君臣,皆怀冤闷,不知所喻。何策可以申救?”然而最终不了了之。

万历三十七年,万历朝鲜战争结束十年后,日本入侵琉球王国,成为琉球的宗主国。明朝得知消息,只是将琉球二年一贡改为十年一贡,以示惩罚。这个时候,有人又提及沈惟敬,但这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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