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继成口述,老刘撰文(本文采用第一人称叙述,部分细节有文学处理,请理性阅读!)
1989年秋天,风尘仆仆的我踏上了返乡的列车。面对火车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三年前我带着满腔热情去部队,期待能干出一番事业,可仅仅在部队待了三年,就不得不退伍返乡。失落,对未来的不确定,等等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之间我也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
另外挂在我心头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在退伍前,父亲兴高采烈地写信告诉我,他已经帮我看好了对象,定好了亲,回去就可以结婚了。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在外边待了几年,我也见识了许多世面,对老家这种传统的“盲婚哑嫁”行为有些不喜。虽然理解父母的苦心,但我还是想回去后,找个机会将这桩婚事推掉。

到家后,家里很热闹,邻居们都围坐在院子里,热情地打听我在部队的生活。我强颜欢笑应付着众人,心里却想着如何跟父亲说明我的想法。
晚上吃饭时,父亲给我倒了酒,说道:“继成,以后你就是大人了,来,咱爷俩喝两杯。”
我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在父亲这儿,我可是从未有过这种待遇。看来当兵三年,改变的不单单是我,家里人也认可了我的成长。
我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跟父亲说结婚的事。父亲仿佛猜到了我的意图,他笑着说:“你先别着急,你知道我给你说的姑娘是谁吗?”
父亲之前在信中,提到过姑娘名叫“李玉婷”,是外婆家村子里的。但这名字,我听着很陌生,一点印象都没有。父亲这样问?难道我认识?
弟弟在一旁大声说道:“哥,我知道李玉婷,她是……”弟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话头。
他挥了挥手,说道:“显得你能啊!闭嘴!”说完,他对我却卖起了关子,神神秘秘地说:“你别问了,明天到你外婆家去,到时候也得去姑娘家一趟,去了你就知道了!”
晚上我辗转反侧,觉都没睡好。弟弟被父亲警告,不敢告诉我实情,妹妹也偷着笑,看来家里人都知道,就我这个傻瓜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母亲给我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四色礼”(四色礼是我们老家的叫法,指的是烟酒糖茶),吩咐我这是给李玉婷家的礼品。另外又捆了一只鸡,这是给外公外婆的。
三年未见,外公外婆苍老了许多,但精神头挺好。聊了会儿天,外婆看我拿着一份“四色礼”,就开玩笑说:“继成,赶紧去玉婷家,不要误了饭点。看你小子有没有本事在老丈人家混顿饭!”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外婆,我还不知道李玉婷家在哪里呢?”
二老哈哈大笑,外公指了指,说道:“十字口柳树旁,第一家就是,房顶上盖青瓦的那家!”
柳树我清楚,这棵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但我印象中旁边没有房子啊!带着不解和疑惑,我提着东西去了李玉婷家。

敲响院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探出头来,问道:“你是谁?你找谁?”
我回答道:“我叫薛继成,这是李玉婷家吗?”
小孩顿了顿,大声对着屋里喊道:“爹,娘,姐夫来了,姐夫来了!”
我有些赧然,站在门口傻等。屋里一片兵荒马乱,看到出来的人,我一下子愣住了。
“明建叔,红英婶儿,怎么是你们?你们啥时候搬到这来住的?”
话音未落,从屋里又出来一个20来岁的姑娘,我目瞪口呆道:“小玲儿,怎么是你啊?”
叫“小玲儿”的姑娘,双手叉腰,脆生生说道:“薛继成,不是我还会是谁!”
明健叔和红英婶热情地招呼我进屋坐下,拉着我问起了这些年在部队的事,我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思绪却早已飘到了远方。
我是1967年生人,在6岁之前,我就是在外婆家长大的。
那时候的我虽然被寄养,但仗着外公外婆的宠爱,我简直就像个皮猴子一般,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打成一片。
这可是物理意义上的“打成一片”,很快我就成了同龄孩子中的“土霸王”。小玲儿的父亲李明建那时候在公社上班,平时很少在家。
在我四岁的时候,外公叮嘱我,带着小玲儿玩,可不准欺负她。
当时的我可不屑于欺负女孩子,于是小玲儿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到处窜。那时候小孩之间会约架,每次我都首当其冲,成为“孩子头”。小玲儿在旁边为我加油助威,我感觉十分神气。

1972年夏天,生产队的西瓜熟了,我带着小玲儿去偷西瓜。她很害怕,劝我不要去冒险。对于她的胆小,我十分不屑,说道:“你不去就算了,待会我摘回来的瓜,你可不准吃。”
小玲儿很犹豫,最后还是偷偷跟我去了瓜地。趁着看守的人睡午觉,我们溜进去一人摘了一个瓜就跑。
小玲儿个子小,胳膊上也没劲,抱着西瓜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上还蹭破了皮,她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我吓了一大跳,扔下怀里的西瓜,拉着她就跑。这时候从茅草屋里钻出来一个村民,站那儿大骂,看到是两个小毛孩子,他倒是没追过来。
来到小溪边,拿水洗了洗膝盖上的伤。我心里有些烦躁,埋怨小玲儿碍事,让我没吃上西瓜。
小玲儿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怯生生说道:“继成哥,以后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我郑重其事说道:“你还说哩,那西瓜好可惜!要不是你,我们现在坐着吃西瓜多美!”
小玲儿气鼓鼓地说道:“不就是西瓜嘛!等我爸回来,我让他买个大西瓜给你吃。”
我撇撇嘴,“你就说好听的,到时候抱过来再说。”说完,俩人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明建叔带着小玲儿真的抱着一个西瓜来了。外公放井里冰镇了,我们两个小的大快朵颐。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说闹翻就闹翻,说和好就和好。
此后我和小玲儿形影不离,大人们看到就开玩笑说:“小玲儿你这么喜欢和继成一起玩,以后你干脆嫁给他算了。”
虽然还小,不太懂什么意思。但小玲儿有点害羞,我却硬着脖子说道:“娶就娶,以后我就要娶小玲儿当媳妇!”
6岁时,我回了自家村里上小学,至此和小玲儿很少再见面。逢年过节去外公外婆家,偶尔路上遇到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
这份小时候的情谊,此刻突然涌上心头,倒是让我感到一阵甜蜜与恍惚。

明建叔说,1984年的时候,他们家新修了房子到柳树这边。小玲儿8岁的时候改了名,大名叫李玉婷,但熟悉的人还是称呼她小玲儿。
此时,21岁的小玲儿早已成了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不复小时候的模样。
明建叔接着说道:“今年夏天,你爸在镇上卖西瓜,说起了你的事。我们聊了一会儿,就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我看着李玉婷,问道:“小玲儿,你难道没意见?咱们可都十来年没见过了吧?”
李玉婷白了我一眼,说道:“谁小时候说得要娶我呢?这都多大岁数了,难道还说话不算话?”
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咱那时候不是还小嘛!你还当真了啊!”
李玉婷说道:“那我不管,反正你说的我当真了。”
我俩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对于这样的童年玩伴,变成了未婚妻,我一开始觉得突然,反应过来后觉得还挺好。
回家后,我向父亲抱怨还瞒着我。然后我又好奇地问他,当时和明建叔说了什么,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同意了我和玉婷的婚事呢?
父亲笑着说:“你叔向我打问了一些你的事,说玉婷喜欢吃西瓜,我就送他了两个西瓜,让他带回去给玉婷吃。没想到过了几天,你外公过来带话,这事就这么成了。”
我听后哭笑不得,没想到是两个西瓜成了这门亲。但归根结底,还是玉婷对我的情意深重啊!

我和玉婷开始频繁交往起来,她和我一样都是初中文化。毕业后她爸给她联系了镇上的洗煤厂,在里面当了一名材料员。
我初中毕业后,先是进城跟堂叔在食堂打杂,后来又跟着他学手艺。19岁的时候,堂叔看我心不在焉,先去当兵。就告诉我想去当就去,到时候退伍回来了,想学还可以去找他。
私底下,玉婷问我要进城去继续学厨吗?我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在老家种西瓜。玉婷奚落我,真的是嘴馋,从小到大吃西瓜就爱吃西瓜,现在还自己种西瓜。
之所以选择种西瓜,是因为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想要包地很容易,加上父亲有种西瓜的丰富经验,加上我的干劲,我觉得还是有很大希望成功的。
我小心地问玉婷,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就想待在农村里。玉婷此时倒是收起了嘲弄的表情,坚定地说道:“只要是你愿意干的,我都支持你!”
就这样,我开始了种植事业。除了种西瓜之外,我又尝试种起了反季节蔬菜,一上市就销售一空。
1993年,我和玉婷结了婚。婚后,玉婷也辞掉了洗煤厂的工作,开始陪着我一起搞种植。

如今,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瓜果飘香,我不禁感慨万千。那年夏天,父亲用两个西瓜换来的不仅是一段姻缘,更是我一生的幸福。
回首往事,我深深地感激父亲的慧眼识珠,感激玉婷的默默等待,更感激那个让我们相遇、相知、相守的年代。
我和玉婷的故事,就像是一部小小的改革开放史,见证了祖国的发展,也记录了普通人的奋斗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