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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清朝长江下游地区连日暴雨,形成了严重的洪涝灾害,大片良田被洪水淹没。
祸不单行,几乎同一时间,连接南北河道的清朝命脉——京杭大运河也发生了严重的阻塞,由于缺乏河道疏浚,导致水流减小,南部还出现了倒灌现象。
这导致清朝的漕运受到了巨大阻碍。
漕运对于清朝而言意义重大,清朝国都北京的物资难以自给,也难以从周围各省中获取,主要都得靠漕运输送过来。
漕运一旦断绝,整个朝廷都会受到严重冲击,中央官员都可能饿肚子。而清朝的东南又是关键的富庶之地,所谓“财赋半天下”并非夸张,这里发生洪涝,毫无疑问对帝国而言也是一个沉重打击。
在这双重打击之下,山东巡抚费金吾赶紧飞报朝廷,请求朝廷尽快派人来疏通徐州、沛县以及济宁、嘉祥各县的水道,并解决江南洪涝问题。
这项工作可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后来鸦片战争期间,英国舰队闯入长江。仅仅是封锁了漕运一个月,清政府就支撑不住了,赶紧向英国求和,并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
足见漕运对清朝有多么重要,因此此时的雍正也必须尽快解决这双重困难,疏通漕运。
但雍正收到奏报后却犯了难,在左思右想之后,他发现虽然事情紧急,但自己身边竟然无人可派了,没有人可以为他去办这件事!
这听起来有些奇怪,大清国这么多官吏,怎么就无人可用了呢?但我们要知道,雍正这位皇帝与众不同,是少有的敢对官僚和士绅阶层“全面开战”的皇帝。
之前的皇帝虽然也会整顿官僚系统,但往往只是整顿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而雍正却是下了狠手,要把整个士绅阶层都真正纳入国家的统治秩序之中。
以前的士绅阶层享有免税特权,雍正却规定“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彻底废除了这一特权。
同时又实行了摊丁入亩,火耗归公等强力改革,可以说把士绅阶层都得罪遍了。
因此,雍正当然不能用这一套旧官僚体系内的人去办如此重要的事情,毕竟这帮人对他恨之入骨。
万一有人在这样的事情上使坏,那对清朝的危害就太大了,就算把使坏者砍了恐怕也无法挽回损失。
所以雍正只能调用自己小集团内的人物去处理此事,但很显然能支持他这些改革的人只是少数,而且此时大多都身负重任。
田文镜此时正在河南整饬弊政,清查积欠,大力推行摊丁入亩。李卫被派去整顿东南秩序,缉查私盐,镇压盗贼,东南安定也离不开他。而张廷玉则需要帮他处理中央事务,也根本走不开。
雍正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派出的人。而自己除了上述这些人之外虽然还有一些亲信,但这些人大多要么品德不佳,要么能力不足。雍正知道这些人只能给自己办一些小事,要是把他们派出去,估计反而会坏事。因此他不由得对张廷玉感叹道:
“难道我堂堂大清朝,连一个可以疏通漕运的人都找不出来了吗?”
张廷玉却平静地回答:
“其实,陛下死牢里就有个现成的。”
雍正恍然大悟,他知道张廷玉指的是谁。虽然此人犯了死罪,但确实是有才的。于是他将此人释放,让他戴罪立功,去疏通漕运,果然大获成功,一代名臣就此诞生。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会被关进死牢呢?又有怎样的贡献呢?
此人正是阿克敦,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没有印象,但如果说阿桂的话,估计就有不少人知道了。没错,阿克敦正是阿桂的父亲。
这位阿克敦可是个奇人,他是章佳氏,满洲正蓝旗人。由于满族人口很少,清军入关后又要以极少的满族人口统治庞大的帝国,并不完全信任汉人,因此满清统治者便采用种种方式来充分调动满族人口,优待满人。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满族子弟便逐渐变得不学无术起来。尤其是八旗子弟,他们得到的待遇最为优厚,因此堕落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很快就由能够跨马弯弓的勇士退化为了只会逗狗遛鸟的纨绔子弟。
但阿克敦却不同,他虽然是八旗子弟,本来可以坐享荣华富贵,但却选择挑灯苦读,还是考科举去了。并且成绩还很不错,才24岁就中了进士,还名列前茅,被授予庶吉士,又进入翰林院做编修。
康熙皇帝考虑到人才难得,让他做了侍讲学士,这已经属于高级教育官员了。到雍正继位后,他更是当了国子监祭酒,成为了全国最高学府的领导。这要放到现在,大概类似于北大校长兼清华校长,并且级别还更高。
按理说阿克敦这一路来官运亨通,出身又高,成绩又好,品德也不错,应该继续步步高升才对,怎么会被打入死牢呢?
这与他在雍正四年接受的一个任命有关。
1726年,本来在中央当校长的阿克敦突然接到任命,让他到广州去当广州将军,还兼任两广总督。虽然这属于高升,但阿克敦自己估计都觉得有些突然,自己本来就是文官出身,怎么突然被调去当将军了呢?
这可能跟官职变动后造成的人员空缺有关,雍正又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代理两广总督一段时间,考虑到阿克敦是满人,就把他派去了。
两广总督管辖的范围基本就是整个岭南地区,包括今天的广东、广西和海南在内,着实位高权重。而广州当时也是“天南大城”,重要的贸易港口,并且是清朝少数对外开放,可以进行外贸的港口之一,自然也是繁华富庶。
雍正大概考虑到阿克敦作为同族比较能信任,又确实挺有能力,也就不管他是文官武官,直接派过去了。毕竟此时两广地区比较太平,他一个广州将军也不需要打仗。
但实际上阿克敦上任后虽然确实不需要打仗,却还是遇到了敌人——那就是此时两广地区腐败的官僚。
此时广州的许多官员仗着广州的外贸港口地位,与外来商人勾结,中饱私囊,导致走私横行,朝廷税收大为减少。
而许多地方官也仗着“天高皇帝远”,在当地横行不法,丝毫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中。
这下子,嫉恶如仇的阿克敦看不下去了。虽然他只是代理两广总督,等正式的两广总督来了之后就得卸任,但他的强烈责任心还是不允许他看到了这么多不法行为却毫无作为。
于是他上疏弹劾,举报了许多广东官员的不法行为,一时间广东官场氛围为之一清。
但没多久,两广总督上任,阿克敦这个代理总督被调任为广西巡抚。之前被弹劾的广东官员们看到报复的机会来了,也纷纷弹劾阿克敦。
毕竟阿克敦这边只有他一个人,而弹劾他的广东官员却连结乡党,势力强大,发动了一大批人来围攻他。虽然阿克敦也上疏自辩,但雍正看到这么多人弹劾他,还是把他抓了起来。
这些人都弹劾了阿克敦的哪些“罪行”呢?
比如指责阿克敦曾经越权判案,把广东新会的一个抢劫案件改为了盗窃案件。比如广东海关有了额外税银,阿克敦却隐瞒不报,而是自己贪污了。比如指使家人向从暹罗来广州的运米船索取“规礼”,也就是贿赂,等等。
这些罪行究竟是不是真的呢?史书里没说。
不过根据这段时期雍正对贪官污吏的处理来看,那些弹劾阿克敦的官吏应该大部分都比阿克敦腐败得多。
并且雍正最后判案的时候,也只是根据他收取“规礼”这一条来判案,别的都没管。
不过即便是这一条,后果也已经很严重了。雍正无法容忍有人在他的税收之外还私自要钱的行为,正好此时又有人举报阿克敦包庇下属,因此雍正直接判了阿克敦“斩监候”,也就是秋后处斩,投入了死牢。
但此时,张廷玉又提起了他。雍正又想起以前阿克敦当文官的时候也曾经负责过治水工作,并且效果不错,应该还是有能力的,对他也算忠心。
而且此人的品德就算不说高风亮节,至少也还过得去。
此时大清的官吏有多腐败,雍正一清二楚。像阿克敦这样的人至少还算有底线,不会像那些旧官僚体系内的官员一样毫无节制地捞钱。此时又没有别的人可用,想来想去,只能是他了。
于是,雍正便释放了阿克敦,把他派到派到河堤上去戴罪立功,负责苏北水道疏浚工程。阿克敦确实是有才能的,他的治水很快就有了成效,漕运也逐渐恢复了,大清国终于喘过了这一口气。
而雍正虽然待人严厉,但至少不会过河拆桥。既然阿克敦治水确实有成效,他就赦免了阿克敦的罪过,继续任用他。
乾隆登基后,阿克敦被调回朝廷,先是担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后又升为刑部尚书。他在这中间又经历了一些波折,差点又被处死。
不过最终还是官复原职,最终以刑部尚书的身份退休。而他的儿子阿桂,将有一段更加传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