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区新闸路六一三弄经远里十二号,是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1929年8月24日下午四时三十分左右,一群国民党特务包围并冲进了这栋小楼,特务们举着枪直接冲进一个秘密房间里,把里面的人全部带走。
消息传出,瞬间惊动了中国高层,其中包括掌控中央特科的周恩来,他由于生病未能出席,逃过了这一劫。
在被捕的那些人里面,有一个出席会议的重要人物,他就是被誉为“农民运动大王”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彭湃,另外还有江苏省委军委秘书颜昌颐,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军事部长兼江苏省委军事部长的杨殷,上海吴淞群众斗争领袖、中央军委士兵运动负责人邢士贞,上海市总工会纠察队副总指挥张际春及颜昌颐。
周恩来想不明白,这次的会议是极其隐秘的,与会者也都是重要的人物,国民党反动派的行动如此精准,难道是我们内部出了内奸?
在“四一二”之后,上海的革命组织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周恩来领导中央特科,主要就是执行两项任务:第一、隐蔽发展;第二、锄奸。
为了配合上海革命斗争的需要,中共中央把澎湃派来上海,意图在上海的周边开展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缓解中央特科的压力。
彭湃是中共中央农委书记,有着丰富的农民运动的经验,在1928年11月来到上海,在他的努力下,上海郊区的农村开始发展了不少农会组织。
为了更好地推进农民运动,由中央特科安排组织了一次秘密会议,这次会议的内容,是讨论如何在江浙一带开展农民运动,参与者除了彭湃之外,还有中共江苏省委书记杨明斋等重要党员。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场隐秘会议,居然被国民党特务准确得知并搜捕。
周恩来认为,澎湃是以“孟安”的化名展开工作的,其真实身份只有高层才知道。只要熬过敌人的刑讯,就能给组织上的营救创造机会。
更没想到的是,仅仅是在6天之后的8月30日,澎湃就被反动派枪杀于龙华,一同英勇就义的还有杨殷、颜昌颐、邢士贞三人。
周恩来也从潜伏于国民党内部的内线得知,澎湃等人的身份已经被反动派知道,在刑讯无果之后,才被秘密处理了。
周恩来悲愤不已,发誓要揪出那个内奸,就地正法以告慰烈士。
彭湃原名彭汉育,1896年10月22日出生于广东省惠州府海丰县。他父亲叫彭辛,是当地的一个大地主,所以,他从小就是一个少爷,锦衣玉食。
1917年开始,彭湃前往日本留学,在那边接受了各种先进的思想,回国之后,他实地考察了中国农民的处境,巨大的同情心使他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发起组织劳动者同情会,并积极推进农民运动。
在他的努力下,1922年,海丰县总农会成立了,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县级农会,开启了中国农民运动的新纪元。
他的这种农民运动模式,在当时堪称开创性的,甚至得到了毛泽东的高度赞扬。毛泽东曾说:“全国各地要是都能像海丰县一样,革命就离胜利不远了。”
海丰的成功,也为毛泽东坚定地推行由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方针,奠定了牢固的基层。
从1925年到1928年,澎湃在积极参与军事斗争的同时,努力开展农民运动,他参加了南昌起义,并领导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红色政权——海陆丰苏维埃政府。而且领导农民武装配合徐向前带领的广州起义部队,在海陆丰、普宁、惠来、潮州一带开展游击武装斗争,捍卫苏维埃政权。
澎湃的牺牲,是我党的巨大损失。
当时上海的革命形势相当恶劣,在白色恐怖下,有多少人秘密叛变,根本无从甄别。
周恩来在启动内部调查之前,就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首先,他下令暂停所有与被捕人员有关的地下活动,并把可能暴露的同志紧急转移。
其次,他让陈赓秘密联络国民党特务机关驻上海特派员杨登瀛,开始组织营救行动,试图在彭湃被甄别出真实身份之前将其救出。
杨登瀛是我党安插在敌人内部的暗线,没多久,杨登瀛通过关系,把澎湃的一封信转给了陈赓,并告诉陈赓说,几个人的身份已经暴露,是老蒋下的手令,几天后就执行。
然而,噩耗还是来的那么快,令周恩来猝不及防。
但行刑车驶向龙华刑场的时候,周恩来已经布置下了不少人,打算来一场当街劫狱,遗憾的是,“三民照相馆”老板范梦菊送来的手枪,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不能开枪,队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囚车走远。
彭湃的牺牲也给中央特科敲响了警钟,如此重要的会议,竟然泄密了。
秘密究竟是什么人泄露的,这个内奸究竟是谁?
周恩来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不尽快查明真相,查出内奸,那么,整个上海乃至华东地区的党组织,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随时都会暴露。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恩来亲自安排可靠的人员,秘密调查这次会议的经过。
为了确保秘密调查,不被内奸所知,周恩来采取了一系列严密的措施。
首先,他将调查小组的成员分散安置在上海的不同区域,避免引起注意。那些人使用化名和暗号进行单线联络,即每个成员只知道自己的直接上级和下级,不了解其他成员的身份和任务。
这种组织方式大大降低了信息泄露的风险。
所有当天参与会议的幸存者,都是秘密调查的目标,屋内倒茶水的、胡同口瞭望的、楼梯警卫的,破窗逃走的……
周恩来调查的重点,就是让大家讲述当天的经过,通过这些人对每一个细节的回忆,试图找出破绽。
另外,他还派人秘密调查了会议筹备过程中,参与此事的每一个人,包括负责联络的地下党、提供会议场所的房东,甚至是附近的街坊邻居。
根据那些幸存者的描述,特务们起先是假扮成拉车的车夫,在抵达后,速度很快就把外围的人控制住了,虽然有人掏枪反抗,但很快就被打倒。屋子里开会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后门就被堵死,特务就冲进来了。
周恩来在查阅每个人的证词后,终于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为了确保会议的安全和隐秘性,在会议地点的选择上,相关的人员考察了不下20个地方。
而会议的最终地点,是在开会前的两三个小时才确定下来的,连开会的人都不清楚。
这样一来,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七八个人,而这七八人在被抓之后,熬过了一顿毒打,当天晚上就被释放了。
内奸就在七八个人里面。
怎样才能做到精准救出内奸,又不能冤枉自己的同志呢?
周恩来安排人员秘密监视那七八个人,然后来了一招打草惊蛇。
他故意放出风声,说已经查到了内奸的究竟是谁,正在采取锄奸计划。
他相信,一旦那个内奸听到消息,就会迫不及待地向国民党特务求救,在这种情况下,隐蔽在暗处的锄奸队员,就会出手锄奸。
根据监视小组反馈回来的信息,那几个被监视的人中,有几个人的反应很奇怪,显得格外紧张,晚上睡觉都开着灯,走路也左顾右盼的,还有一两个人,主动找到组织提供一些别人反常的“线索”
周恩来引而不发,安排人继续监视。他认为有些人的异常反应其实是很正常的,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斗争,他们中间的一些人,甚至亲眼见到战友倒在敌人的枪口下。
他们每天战战兢兢地活着,就是生怕哪一天会暴露,而当得知出现内奸的时候,心理上的惶恐可想而知。
如果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甄别,极有可能使那些左右摇摆的人,投入敌人的阵营,给我党造成巨大的损失。
杨登瀛得到你周恩来的指令,调查出卖澎湃的叛徒,他联系上国民党上海党部情报处长范争波,意图从范争波的口中得到准确信息,哪知范争波滴水不漏。
不过,杨登瀛透露给周恩来一个内幕,那就是从1927年以来,国民党特务组织内部,有一个专门负责策反共产党员的小组,在上海这边,范争波就是那个小组的组长,范争波直接对老蒋负责,所有的事情都是直接向南京汇报,其他人无权过问。
这样一来,周恩来更加肯定那个内奸就在七八个人之内,他确定引蛇出洞。
临时召集了那七八个人,布置了一个看上去极为关键的任务,打算借机收网。不料当天晚上,时任中央均为秘书的白鑫,和他老婆一起失踪了。
毫无疑问,那个内奸就是白鑫。
白鑫其实是澎湃的额得力助手,此人是湖南常德人,黄埔军校四期的学生,在军校里的时候就入了党,毕业之后加入叶挺独立团,随军北伐,并被提升为叶挺独立团政治教导队的指导员。
1927年,蒋介石叛变革命,白鑫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跟随起义部队抵达赣南和闽西,撤退到广东之后,与彭湃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汇合,从此跟随在澎湃的身边,并随澎湃一起来上海工作。
在那次会议上,白鑫夫妇是会议的记录员。虽然当时都被特务带走了,但仅仅过了一天,就与其他同志一起被释放。
在面对组织的甄别时,白鑫以他的资历和与澎湃的关系,逃过了组织的甄别。
周恩来命令顾顺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白鑫并锄奸。
那个时候,顾顺章还没有叛变,他作为周恩来的副手,主持中央特科的日常事务,兼任第三科(行动科)科长,三科又称“红队”或“打狗队”,主要任务是打击特务,镇压叛徒。
任务安排下去之后,周恩来认识到了内部安全工作的重要性,重新制定了一系列新的保密措施,大大提高了党组织的安全性。
这些新的安全措施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进行“三审制度”,即对每一个新加入的党员都要进行三次严格的审查。调查入党前的背景,观察入党后的表现,担任重要职务前的全面审查。
第二、引入了更加复杂的密码系统,规定上下级之间的单线联系。
第三、每次会议地点的安全与保卫工作。会议地点必须多次侦查,同时在会议开始之前,至少有三道警戒线。其中一道警戒线发现敌情,都能及时示警,使与会人员安全离开。
第四、建立反间谍系统。在中央特科内部成立了一个反间谍小组,负责监控党内可疑人员,并定期进行安全审查。
第五、加强保密工作,提高全体地下党员的安全意识。
这些新的措施在实施的过程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一些地下党的同志,通过多种方式渗透到国民党的各级机关,及时为我党送出情报。涌现出了无数个像电视剧《风筝》中郑耀先那样的英雄人物。
且说顾顺章率领“红队”搜遍了整个上海,都没有找到白鑫夫妇的踪迹。
1929年9月14日,上海国民党机关报《民国日报》刊登了白鑫的自白书:……白鑫曾在黄埔学校毕业,前以受人之愚,误入共党,罪状较轻,已由蒋主席负责保出,业于前日带往南京,听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我们一些党内的同志认为白鑫夫妇已经逃离了上海,前往南京向新主子邀功了。
周恩来认为,这是敌人放出的烟雾弹,白鑫很可能被范争波藏在霞飞路的范公馆里。
经过队员们的连日观察,发现范公馆每天都从外面叫酒菜,而且份量很大,说明里面除了范争波之外,还有其他人。
有人想过在饭菜里下毒,但被周恩来否决了,范争波既然能够从外面叫菜,肯定会想过会被人下毒,所以绝对有防备的措施。
既然范争波喜欢人投诚,周恩来就安排一个这样的人,给范争波送礼。
周恩来选了一个久经考验的老党员,吩咐其主动向范争波“投诚”,范争波为了保护这个人,果然安排其住在家里。
老党员通过特殊的联络方式,向外面的队员们传递了“白鑫夫妇就在这里”的消息。
顾顺章亲自领着人,就在不远处日夜监视着范公馆。
1929年11月11日晚上8时,顾顺章看到了老党员传递的信号,知道今天晚上有动作,于是事先做好了安排。
10点半左右,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停在了范公馆门口,到了11点,范争波等人正簇拥着白鑫夫妇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这是要去南京邀功。
就在白鑫与范争波拱手作别的时候,顾顺章发起了行动的暗号,一辆黑车从拐弯处冲出来,车上的三个人同时举枪,对着白鑫与范争波等人就是一顿扫射,登时就倒了五六个。
第二天,从杨登瀛那边传递过来消息,说白鑫、范争波的弟弟、两个保镖、司机当场被击毙,范争波本人被打伤后倒地装死,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内奸白鑫终于被除掉了,功劳都记在了顾顺章的身上。
后来,随着顾顺章在党内地位的越来越高,开始日渐骄纵和生活腐化。陈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曾忧心忡忡地说:只要我们不死,准能见到顾顺章叛变的那一天。
没想到的是,陈赓一语成谶,不久,顾顺章在武汉暴露行踪而被抓,成了可耻的叛徒,若是没有钱壮飞这样的隐秘英雄,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