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若没有了想象,就如同鸟儿失去了翅膀,难以翱翔于自由的天际。
想象让我们穿越时空的隧道,回到远古的岁月,目睹恐龙的称霸;在《红楼梦》中领略大家族的兴衰荣辱;体验《哈利·波特》魔法世界的神奇与惊险;想往科技带来的无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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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品的想象▲
清人笔记《啸亭杂录》有一则论《封神演义》。
作者将这部神魔小说与晚明历史挂钩:“皆暗指明事,以神宗为纣,郑贵妃为妲己,光宗常洛为殷洪王,恭妃为姜后;张维贤为闻仲者,以其行居次也;朱希忠为黄飞虎者,姓皆色也……三教道师暗指齐、浙、楚三党,托塔天王暗指李三才也;邓九公者,郑芝龙也;申公豹者,申时行门下客也。”
这种“研究”方法,被称为索隐派。按现在眼光看,颇有“民科”的味道。然而,很多文坛大佬也堕入其中不能自拔。清末湖南名士王闿运,将《封神》的隐喻,又提前了上百年,比如:殷洪入太极图焚身,是讥讽朱棣杀方孝孺;猪狗佐白猿,讽刺李景隆诸将;闻仲,影射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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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笔记《啸亭杂录》▲
《红楼梦》是索隐派又一热门“根据地”。
蔡元培认为《红楼梦》是“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贾府就象征清朝,贾政、贾赦、贾琏、李纨分别指吏部、刑部、户部、礼部。贾赦夫人姓“刑”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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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是索隐派又一热门“根据地”▲
总之,将小说强行与王朝兴替一一对应。
大观园、梁山泊是权力斗争的修罗场;神仙斗法、女眷斗嘴,都是政治博弈的隐喻。过度穿凿,牵强附会,脑洞的想象空间大开。随着互联网博兴,原本的精英主义的研究门槛被踩平,大量民间爱好者进场。当中固然不乏苦心孤诣精益求精的“大神”,然解构的狂欢更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前几年冒出的所谓《红楼梦》“癸酉本”,更是将黛玉指崇祯,贾敬喻嘉靖,秦可卿代泰昌,王熙凤则成了魏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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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癸酉本”▲
丰富多元的文学意象,被简化为单一的政治隐喻。
似乎小说只有政治上的宏大叙事,才能配得上伟大。而爱情、人性,都只能是边角料和副产品。这不仅曲解了作品的本意,也暗淡了小说应有的光芒,庸俗了文学的审美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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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勾连上政治标签才伟大▲
转说一个话题,文学作品与音乐交相辉映的想象。
音乐不仅是生活的一部分,更与文学相互滋养。东西方文学家、思想家为音乐如痴如醉者数不胜数。从《庄子》谈天籁之音,到逍遥人间的《笑傲江湖》;从村上春树借音乐为小说时代背景定音,到人们熟知的音乐大师贝多芬的生命阶段,音乐让文学创作更为丰富多彩。
200年前,贝多芬完成了不朽之作《第九号交响曲》,当中采用德国诗人弗里德里希·席勒诗作谱写的《欢乐颂》更是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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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不朽之作《第九号交响曲》▲
自有文明以来,音乐与文学相互滋养。
1977年美国旅行者号飞船载着录有巴哈、贝多芬、中国古琴曲《流水》及世界各地民谣的金唱片飞向无垠宇宙,向外星文明展示人类文明,用音乐缔结友谊。
音乐是你我生活的一部分,包含文化、艺术、物理、哲学,博大精深,市面上关于音乐的书籍、作品多不胜数,介绍起来,难免挂一漏万,这里就挑记者本身感兴趣的来谈,或许更得心应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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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流水》图▲
《庄子·齐物论》开篇即谈“天籁”。
弟子颜成子游问老师南郭子綦什么是“天籁”,子綦回答:“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万物之声发乎自然,没有外力刻意为之,后人才会如此执迷于天然去雕饰的天籁之音。
金庸将这种无为的追求化为《笑傲江湖》。名门正派之掌门刘正风与魔教长老曲洋两人因音乐而相投,看淡了江湖险恶,原想退隐,却惨遭所谓正义势力的毒手,留下琴谱,落到令狐冲手里,被误以为是《辟邪剑法》剑谱,引发江湖又一轮纷争。最后令狐冲与任盈盈排除万难,终于解决武林危机,他们没有眷恋名利权位,完成刘正风与曲洋未了夙愿,合奏《笑傲江湖》,从此逍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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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奏《笑傲江湖》图▲
音乐让文学插上翅膀,作品更丰富多彩。
热爱音乐的小说家真不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尔克斯遗作《八月见》,全书便由音乐串联,主人翁的名字借用巴哈妻子玛格达莲娜之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早期得主托马斯·曼(Paul Thomas Mann)《浮士德博士》里将灵魂卖给魔鬼作曲家,重演歌剧《浮士德》悲剧;新千年得主奥地利女作家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Elfriede Jelinek)代表作《钢琴教师》的音乐家情欲世界,小说将母亲在音乐训练上的教条桎梏,与女儿个人性爱困境相互对照,再现女性在多重压迫下的挣扎——主人翁的音乐家身份总能让小说更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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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教师》插图▲
另一位日裔英国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也是音乐爱好者。
他的唯一一部短篇小说集《夜曲》由五个关于落魄音乐家的故事串联,同名作品《夜曲》更是幽默讽刺:样貌丑陋的萨克斯风手因长相无法在好莱坞闯出名堂,最后老婆跟老相好跑了,为他求得一笔钱整容,他心灰意冷接受了经纪人建议,拿钱整容后必须整头裹着绷带在酒店修养,期间意外认识了小说集开篇《伤心情歌手》中被抛弃了的名媛迪琳,两个绷带头有了一段匪夷所思又滑稽讽刺的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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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集《夜曲》▲
1994年日本作家诺奖得主大江健三郎(Kenzaburo Oe)的儿子大江光天生智障。
大江湖光无法言语,却对音乐极为敏感,音乐改变了他们一家的生活,大江光后来也成为作曲家。大江健三郎许多作品都有儿子的身影,小说集《静静的生活》写智障少年与照料他的姐姐之间日常的苦闷与生命光芒,散文集《康复的家庭》则记录了大江光的成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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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作家诺奖得主大江健三郎▲
大江健三郎与同年生(1935年)的指挥大师小泽征尔曾有过长篇对谈,内容结集为《我们同年生》出版。
无独有偶,另一位日本大作家村上春树也曾与小泽征尔做过深入对话,整理出版对话集《和小泽征尔谈音乐》,让文学与音乐继续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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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大师小泽征尔▲
日本当代作家村上春树作品也充满音乐元素。
熟悉村上春树的人都知道他开过爵士酒吧,个人更是古典乐与爵士乐迷,作品充斥着音乐元素。《挪威的森林》直接借用了披头士乐队同名作品,为小说的时代氛围定音;《1Q84》以雅纳切克《小交响曲》为序曲,主人翁误闯两个月亮的平行时空;《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中引导男主角走上反思人生旅途的是李斯特的《巡礼之年》套曲,而《刺杀骑士团长》里,理查·施特劳斯歌剧《玫瑰骑士》更是小说谜团的核心文本,牵引着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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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当代作家村上春树▲
文人、思想家中为音乐如痴如醉者数不胜数。
德国哲学家阿多诺(Theodor Wiesengrund Adorno)讨论贝多芬的晚期风格出现许多突兀的中止,意味着冲破一切迎向自由的瞬间,借由客观的碎片化风景与主观的光,贝多芬不寻求人们惯性认为创作者晚期的圆融化倾向,反而是“作为一股分裂的力量”,创造新的可能性。文化评论家萨伊德则借由音乐史专家所罗门《晚期贝多芬》的书评,引申阿多诺与所罗门的晚期风格论,展现出一种人到晚年在思考并体认生命之后,不妥协且不断追求突破的知性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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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伊德评论集《音乐的极境》▲
萨伊德自幼学习西洋古典乐,是少数能同时从技巧与文化层面批评音乐作品的行家。
萨伊德1986年开始为《国家民族政坛杂志》写乐评,他的音乐相关文章后来结集收录在中文译本《音乐的极境》中。萨伊德与指挥家巴伦博伊姆也曾深入对话,探讨音乐与文化、政治的关系,出版对话集《平行与吊诡》。
华语世界中,学者李欧梵来自音乐世家,父母都是音乐老师,耳濡目染下对古典乐也有深入研究,文集《音乐的往事追忆》《音乐的遐思》《音乐札记》《弦外之音》都是关于东西方音乐的文化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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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李欧梵演讲▲
回到前文关于“天籁”的主题,想再介绍一本看似跟音乐无关的生态散文集——科普作家毕勒·弗宏思瓦《能言善道的沙丁鱼》。
他在讨论海洋环境音时提醒我们,海水比空气密度大,可以更稳定地传播声音,鲸鱼才能发出低沉的呓语与千百公里外的鲸群对话。海洋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热闹,鱼虾蚌蟹以各自方式发出声响,构成深海交响,而每一首歌都能帮助科学家了解物种习性与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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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作家毕勒·弗宏思瓦▲
发声本来就是物理现象,音乐的背后即科学,音乐是否悦耳动听可以从物理学与心理学作分析。
量子物理学家提出弦论,试图突破物理学的瓶颈,将粒子想象成弦,弹拨、震动。音乐背后的科学也刺激了文学想象,80后作家郝景芳短篇科幻小说《弦歌》就想象出人类反抗钢铁人时试图把“天梯”当弦以共振方式震碎月球,可惜最后计划无法实现。在马来西亚华人作家张贵兴带有科幻转折的长篇小说《鳄眼晨曦》中,披头士那首迷幻的《钻石天空下的露西》则化作漫天星星,坠落人间,成为宝石与天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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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鳄眼晨曦》▲
据相关研究表明,那些充满想象力的文学作品,往往更能触动读者的心灵。
比如,哥伦比亚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独》凭借其奇幻的想象,成为了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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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百年孤独》▲
《畅思无垠》——佚名
心驰神往意无穷,想象腾飞入碧空。幻境迷离呈锦绣,奇思缥缈绘霓虹。星辰可触情难尽,日月能攀梦未终。浩渺灵源深且广,灵光乍现韵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