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不是书生进京赶考,遇上女妖,然后相识相恋的宁采臣和聂小倩类的故事,也不是书生赶考遇到宰相尚书的女儿然后一见钟情又始乱终弃的张生崔莺莺一类的故事。
画风还要不同一些,古代书生会有书童伴读,书童一般都是年轻男孩,所以有的故事就会说,赶考的书生难耐寂寞,难免就会和小书童有了狎亵之事。
这些甚至说不上恋,只是一种人身所有者对被所有者纯粹欲望的掌控行为。
这种现象是不是只是传说呢?恐怕不是。第一篇里我们不是还引用过张岱的那段话吗:“爱美婢,爱娈童。”
所谓娈童,指的就是唇红齿白的俊俏小男孩,当然未必是书童了。自明清商业文化日趋繁荣以后,江南地区的这种娈童现象大概也增多了,当时的许多书籍中都有反映,如文人笔记和小说等,有的说四川多,有的说闽省多,其他说法也有,都难以确证。
一些自命风流的文人倒会很得意地记载这些情事,譬如咱们的张大才子讲到这事就颇有得色嘛,坦率地倒让读者觉得是不是自己脑补太多了。
一些刻薄些的文人恐怕就得穷形尽相使以嘲讽的笔调了。比如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词话》。
西门庆老婆姬妾情人很多,这位老人家得了胡僧药(胡僧给的壮阳药)之后,更是滥情纵欲,手上使得大把现银,女人如何少得了?书中描写情色场面和性描写很多,大多重复无味,甚至显得低俗,比较生动的场面大概是葡萄架一回。这且不表,西门庆玩弄很多女人还不算,龙阳之兴发作还喜欢玩弄娈童,书中很早就写有个伶牙俐口唇红齿白的书童因为和西门庆有奸,很得西门庆的欢心,在西门庆面前连潘金莲都告倒过呢。还有一次,西门庆上京拜访丞相蔡京等,身边没了女人,忍不了鸳鸯独宿之苦的西门庆,就拿随行的小厮泄火。至于怎么泄的火,问《红楼梦》里的贾琏贾二爷大概知道。西门庆当然算不上文人,但兰陵笑笑生这样写,不免也有他自己八卦的恶趣味在。
书中还真有一个文人,姓温,是个秀才。他在西门庆家下做个先生,帮忙写些禀贴信函之类的文事。西门庆待这个文人还真不薄,给的月银也很丰厚,还专门派去自己的家下小厮去伺候。温秀才也喜欢清俊的小厮,就也发生了关系,事发,被西门庆一家得知,觉得这是个丑事,就把温秀才给撵走了。直笔写另一个文人因为玩弄小厮而丢丑走人,兰陵笑笑生大概还是有讽刺暴露的目的在。
与《金瓶梅》一脉相承的《红楼梦》里当然也少不了这种情节。贾琏有找清俊小厮出火的经历,宝玉就更不用说,香怜、玉爱,直把男人当女人来写了,至于宝玉和秦钟“夜间商量何事”那就见仁见智了。如果真如某些红学家说的那样,贾宝玉是作者曹雪芹某种程度上的投射,那雪芹是否过过这样的风流贵公子生活似乎也有些想象的根据了。
从文学水准来看,《金瓶梅》里关于同性恋的描写似乎还谈不上同性恋的程度,只不过是这本书出现的明代嘉靖到万历年间社会风气活跃一些,人们不那么避讳谈性事,或许兰陵笑笑生写到这些情节也没有深刻的思考,只是忠实地呈现,而且男色毕竟能增添点噱头,一如今天小说里会增添的商业元素一样。相比之下,《红楼梦》更深刻一些,把它作为贾宝玉少年时的事,也是贾府糜烂的富贵生活的缩影,当然贾宝玉和秦钟之间的深契还是感动人心的。
说到现在,都是文人的文学作品中的男色癖好,好像还没落到实地。其实就如我们开头说过的,明清以来,商业市民文化繁荣,江南地区尤其如是,这里的文人又特别多,“江南千山千水千才子”嘛,文人与男色的交集更多。
比如柳如是的丈夫明末清初诗坛盟主大才子钱谦益。他就很喜欢当时江南的一位著名优伶王稼。王稼是明代流行的昆曲的一时名旦,尤其是他扮演的红娘一角,江南名人如“如王文简公、钱牧斋、龚芝菴、吴梅村辈,诗酒流连,皆眷王紫稼。”钱谦益是其中最痴迷的,还曾写诗示爱,“钱牧斋狎一歌童,甚爱之,一日有诗送其入燕,而洒泪为别。”其中一句写的是“如意馆中春万树,一时齐让郑樱桃。”钱谦益多情如此,有人却看不惯,专门写诗来讥讽“惆怅虞山老宗伯,浪垂清泪送王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