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军，正月初三，我来看看大姨。”电话那头，张凯的声音透着一股急切。
我愣了一下，赶紧说：“凯子，正初三你还跑啥啊？大过年的，在家歇着。再说，我娘她也没啥大事。”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张凯的声音低了几分：“行了，别藏着掖着了。我都听说了，大姨病得不轻，我得去看看。再说，你家里这些年也不容易，我这心里过不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那行吧，你来吧，正好中午咱哥俩喝点。”
挂了电话，我心里却有点乱。张凯这人，不是那种说空话的人。他一听说哪不对劲，准得过来帮忙。但我真不想让他知道更多，咱们哥们情分归情分，人家再有钱，那也是自己挣的，不能总让人家操心。
我娘今年74岁，年前突发脑梗，半边身子瘫了。虽然命保住了，但从医院出来那天，我心里就明白，这病再好转也有限了。家里的积蓄全用光了，还借了两万块外债。媳妇整天围着娘转，洗衣喂饭，伺候得一点不差。可她也有抱怨，说咱家日子本来就紧巴，这病一拖，怕是几年都缓不过来。
其实，我心里也有苦，但我不能说。农村人哪，哪家不是靠扛着过日子的？再难，也得挺过去。
张凯是我当兵时的老班长，比我大两岁。我们一起扛过枪、睡过炕，算得上生死之交。退伍后，他去了县城做生意，日子越过越红火。我呢，回村里种地，后来又四处打零工，日子虽不宽裕，但也熬过来了。
中午刚过，张凯到了。他开着一辆白色的小货车，车上拎下来两箱牛奶、一只烧鸡，还有两瓶好酒。我赶紧迎上去：“凯子，这大过年的，你咋还整这么多东西呢？我娘知道了，非得怪我乱招待人。”
张凯笑着把东西一塞：“别废话，就当我孝敬大姨的。再说了，咱哥们这点小心意，你还真当回事儿？”
进了屋，他看到我娘躺在床上，赶紧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大姨，咋样了？身体有没有好点？有什么忌口的没？我带来的东西能不能吃？”
我娘硬撑着笑了笑：“凯子啊，你这孩子，咋这么惦记我呢？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拖累志军他们就够了，还让你操心。”
“说啥呢，大姨？您这话，我可不能答应。您是我半个娘，当年志军当兵的时候，您不也没少惦记我吗？现在我能帮上一点忙，那是我的福气。”
一番话哄得我娘直抹眼泪。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饭桌上，张凯一边喝酒一边和我聊起了当年的事。“志军，还记得咱们那次野外拉练吗？那会儿，我脚崴了，是你背着我走了十几公里。我要没你，这条命早交代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摆摆手：“嗐，那算啥事儿？当年你当班长的时候，没少罩着我。要不是你，我那时候早被连长收拾了。”
吃完饭，张凯坚持不要我送东西，但我拗不过，还是塞了点自家腌的咸菜和地里挖的萝卜到他车上。他临走时拍了拍我的肩膀：“志军，有事儿就说，别拿我当外人。咱俩的交情，不至于见外。”
送走张凯，我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他这人做事，从来不说空话。我总觉得，他是不是多想了什么。
下午，收拾屋子的时候，我顺手给娘整理枕头，谁知道枕头底下竟然有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
我一下子愣住了，数了数，整整两万块。我脑子“嗡”地一下，顿时明白，肯定是张凯趁我不注意偷偷塞的。
我赶紧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凯子，你干啥呢？谁让你留这钱的？赶紧回来拿走！”
他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志军，这钱不是给你的，是我孝敬大姨的。你娘这病，花钱地方多，这钱你就拿着，别跟我客气。”
“凯子，这可不行！你也不容易，咱家再难，我也不能要你的钱。”
他声音一正：“志军，你要是把我当兄弟，就别跟我说这些。再说了，当年我最难的时候，不是你拉着我一起去工地干活儿，还垫了路费？你那时候帮了我，现在我帮你，天经地义的事儿。”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凯子，你这份情，我记了。这辈子，只要你有事儿，我拼了命也得帮你。”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边，心里翻江倒海。我娘看着我发愣，问我怎么了。我把信封拿出来给她看，她一看，也急了：“志军，咱不能要这钱啊！人家做生意不容易，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叹了口气：“娘，这钱我会记着。凯子这人，咱要是真推回去，反倒伤了他的心。以后等咱日子宽裕了，再还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正月十五，我带着媳妇和孩子去了张凯家。拎着自家种的菜和几斤腊肉，张凯一见我们，连忙迎了出来：“志军，你咋还带东西来了？咱哥们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
我笑着说：“凯子，这不是来谢谢你吗？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不来一趟，心里过不去。”
他哈哈一笑：“你这人咋还见外呢？再说了，这点事儿算啥，咱俩的情分，还用得着谢来谢去？”
就在这时，他媳妇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包，硬塞到我手里：“志军哥，这不是帮忙，这是心意。凯子常说，你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我不懂你们当兵的事儿，但我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我愣了一下，打开红包一看，里面竟然又是五千块！我连忙推回去：“嫂子，这钱我真不能要。凯子已经帮了我们家这么多，我不能再占你们便宜了。”
她却笑着说：“志军哥，咱们是亲人，不是外人。这点钱你拿着，大姨身体重要，用钱的地方多。”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晚上回家的路上，我对媳妇说：“这份情，咱们记着，一辈子都记着。等咱娘身体好了，日子过得宽裕了，一定得还给他们。”
后来，我通过菜地的收入和一些兼职，终于把外债还清了。我每年过年都会带着家人去张凯家，把自家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们。他总笑着说：“志军，你又来了？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可我心里清楚，有些情，是一辈子的承诺。而这份承诺，我会用一生去报答。
战友情，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暖了心，也照亮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