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就是为了退婚的吧?”许芳垂着头,声音低得像一根细线,轻飘飘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怔住了,手里的茶碗差点掉在地上。这话,像一把刀子,直接扎进了我心里。
1974年秋天,我终于拿到了探亲假,从河北的部队赶回了老家。一路上,我想着家里早早定下的这门亲事,心里还挺踏实。说起来,我和许芳算是有些渊源。她是许大伯的女儿,模样俊俏,性格也听说挺温和。许大伯是村里的老支书,一直和我爸关系不错。许大伯看我家条件虽然一般,但说我人老实、踏实,还在部队干得不错,就主动提了这门亲事。
我虽然没见过许芳几次,但想着家里安排的事情总不会差,就没多想。可谁能想到,这次回来,她竟然跟我提退婚。
“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对?”我试探着问,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许芳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圈红了,嘴角动了动,最后低声说道:“不是你,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是我的同学,我们从小就认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
听到这话,我脑袋“嗡”地一下,手心都出了汗。我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复杂。部队的生活虽然辛苦,但那种苦我能扛,这种事却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许芳继续说:“我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觉得你更合适。我也知道我爸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能骗你,不能骗自己。如果我嫁给你,我们两个都不会幸福。”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心里乱得很。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但这事要是传出去,许家和我家都得丢人。
“你这事……你爸知道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不敢和他说。我知道,他不会同意的。”
我沉默了。许芳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我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是怨她还是怨自己。
“行吧,这事我回去和我爸妈说。”我叹了口气,“不过你得让你家先提出来,不然我家没法做人。”
许芳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回到家,我把许芳的话和父母说了。我妈听完,当场拍了桌子:“这许家人也太欺负人了!咱志强哪里不好?他们家姑娘倒是挑起来了!”
我爸抽着旱烟,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行了,别喊了。志强说得对,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既然人家姑娘心里有人,就算这婚结了,日子也过不下去。”
“可这事要是传出去,咱家脸还要不要了?”我妈还是不服气。
“脸重要还是孩子的日子重要?”我爸瞪了我妈一眼,“咱家志强又不是没人要,退了就退了。”
我心里一下子松了口气。第二天,我爸就去了许家,把事情挑明了。许大伯听完,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叹了口气:“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孩子从小倔得很。我看这亲事就算了吧,免得耽误了志强。”
这事算是平了,可我心里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许芳的事让我对婚姻多了几分忌惮。家里没再提让我找对象的事,我也索性把心思全放在部队上。
部队的日子忙碌而单调。训练、操课、站岗,日复一日,但也充实。我常和战友们聊起家里的事,有时候听他们讲自己的婚事,心里难免有些羡慕。可转念一想,能在部队干出点成绩,也算不负家里对我的期望。
1975年夏天,连队组织了一次和地方上的联谊活动。说是为了增进军民关系,活动在县文化馆举行。地方上来了不少年轻人,拉歌、表演节目,气氛挺热闹。
活动快结束时,我正准备回宿舍,一个姑娘端着茶壶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水,笑着说:“同志,辛苦了。”
我抬头一看,那一刻,我愣住了。她长得很清秀,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谢谢啊。”我接过茶水,心里竟然有点紧张。
她看我愣神,倒是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林梅,是县文工团的,今天过来帮忙。”
“哦,我叫张志强,部队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转身就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县文化馆馆长的女儿。那天的事,我战友还打趣我:“志强,看你那傻样,人家姑娘走了半天了,你还盯着看?”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可谁知道,几天后,我竟然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林梅写的,她问我部队的生活怎么样,还说那天和我们一起活动挺开心的。
我回了信,没想到,她又回了。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书信往来。她的信里总是充满了活力,读着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我渐渐觉得,这个姑娘跟别人不一样。
再见到林梅,是在春节。我回老家探亲,顺便去了县城。她约我在文化馆门口见面,见面时,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整个人显得特别清秀。
我们一起去了城里的小饭馆,点了两碗面,边吃边聊。她听我讲部队里的事,笑得前仰后合,说:“你们当兵的日子挺有意思啊。”
我也笑了:“有意思是有意思,就是苦了点。”
“那你打算一直在部队干下去吗?”
我一愣,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能提干,我想干一辈子。”
她点了点头:“那我支持你。”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回去后,我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姑娘就是我要找的人。
1976年春天,我向她求婚了。本以为她会答应,却没想到她说:“志强,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你。只是我妈身体一直不好,我怕以后照顾不了你。”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紧。林梅的母亲身体不好,我之前听她提过,但没想到会是她拒绝我的理由。
“这事你别担心。以后有我在,你妈就是我妈。”我郑重地说道。
林梅低头沉默了好久,最后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好,那我答应你。”
我们很快办了婚礼,虽然简单,但很温馨。婚后,我的生活像换了个人一样,有了奔头。林梅的支持让我在部队的表现越来越好,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1977年,连队来了一个提干名额。我满怀期待地报名,结果最后却落选了。原因很简单,那个名额给了一个老革命的儿子。
我心里有点不甘,但也没办法。林梅知道后,安慰我说:“志强,咱不当干部也没关系,退伍回来,我爸还能帮你安排工作。”
我想了几天,最终决定退伍。回到家后,我被分配到县里的机械厂。厂里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我干得挺起劲儿。林梅也时常鼓励我,说:“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儿都一样。”
几年后,我靠着自己的手艺开了一家修理铺,日子越过越好。每次回忆起这一切,我总觉得,能遇到林梅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人生啊,就像一场长跑,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但只要你肯跑,总会有新的风景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