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禧北伐:虚弱的反攻,赢得仓皇北顾却输掉南宋最昂贵的一颗头颅

东政谈历史 2023-05-08 00:56:07

开禧四年(1208)闰四月,一个精美的木匣,经水陆转运后由临安千里迢迢送入金国中都皇宫。

匣内承载之物,并非绝密信件亦或稀世珍宝,仅仅只是一枚被漆封的五旬男子人头。

这份“礼物”略为血腥,却凸显着南宋朝廷无比的谦卑和诚意,对于金人而言,其价值更抵得过江淮之间广袤的土地和南方进贡的千万金银。

因为头颅的主人,是曾经在南宋朝堂呼风唤雨,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韩侂胄。

就在两年之前,韩侂胄刚刚以南宋宰相的身份,调用军民近百万人,主持发动了一场针对金国的大规模北伐。

而仅仅十六个月之后,这个主战派大臣便被定性为罪大恶极的战争发动者,不仅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死后更被开棺戮尸,而他的项上人头,则被当做向金人赔罪的信物,在战后由南宋朝廷小心翼翼地进献到女真皇帝面前。

诛杀“主战元凶”以向对手示弱谢罪,再割下堂堂宰相首级,卑躬屈膝地屈辱求和——硝烟散尽之际,金国几乎赢得了想要的一切。

而南宋输掉的绝不仅仅是一场战争,“函首畀金”之举,让这个汉人王朝抛弃了最后的骨气和血性,还有曾经属于中原政权的自信和尊严。

而这一切,还要从1206年初夏,那场无比丑陋的“仓皇北顾”说起……

筹谋:是天赐良机还是自不量力

开禧二年(1206)五月,南宋军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发起了对金国的全面进攻。

在此之前,因“隆兴和议”的签署,宋、金双方已维持了长达四十年的和平,在这种情况下,由始终处于弱势的南宋王朝主动出手,打破南北对峙的平衡局面,“开禧北伐”的发生,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然而,所有的出人意料背后,必然有其合乎情理的内在逻辑。

首先,靖康之变爆发后,天朝上国的强烈自尊和割地偏安的残酷现实,对于南宋历代君王都是一种持续的心理刺激。

主政的宋宁宗虽然是一个相对庸弱无能的君王,但国破家亡的血仇和用委曲求全换来的和平,也让心高气傲的赵扩难以忍受。

宋宁宗赵扩

而以陆游、辛弃疾为代表的热血之士,对于北取中原,始终怀有热切而执着的期待,文人们笔下那些思念故土、渴求恢复的佳作,一经问世便不胫而走,这种由文字传递出的质朴、炽烈的爱国情感,在远离庙堂的乡野民间,汇聚成了令统治者无法忽视的力量。

而且客观上来说,金国在占据中原并全面汉化之后,游牧民族的勇武和彪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纸醉金迷的腐化堕落,曾经“满万不可敌”的女真铁骑,战斗力也在不断降低。

这一时期,女真社会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过渡已基本完成,但经济制度的转型是以大量侵占汉人土地、严重损害汉人利益为前提,这也导致金国内部的民族矛盾、社会冲突日益加剧。

同时,茫茫大漠上的蒙古人开始崛起,虽然此时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还没有统一草原诸部,但北方层出不穷的骚扰和隐患,也在很大程度上消耗着女真人的精力。

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为出兵北伐创造条件,而位极人臣的韩侂胄,更对抗金作战起到了一锤定音的关键作用。

利用“庆元党禁”驱逐政敌、排除异己,韩侂胄虽然最终达到了乾纲独断的政治目标,但同时也招致了大量的非议和抨击。

面对上下人心尽失的局面,韩侂胄急欲“立盖世功名以自固”,极力主张对金用兵,而一批趋炎附势的小人,在窥测到上位者的心意后,更是纷纷出言附和逢迎,朝堂上强大的舆论导向,使得北伐的呼声日渐高涨。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金国虽然深处内外交困之中,致使宋金双方的实力差距有所拉近,但金强宋弱的客观事实,仍然没有改变。

而金人南下已接近八十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是中原地区的汉人,对南宋王朝的认同和归属感也在不断降低。

宋军北上时沿途百姓“箪壶食浆以迎王师”的盛况,如果放在宋室南渡初期还有可能,而数十年之后,群众基础的缺乏,也会让北伐尤为困难。

最关键的是,当交锋的规模上升到国与国之间决战的层面时,便不能以统治者的心血来潮,甚至是民间的人心所向作为发动战争的依据,必然要经过长久的谋划与准备,在权衡双方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并结合缜密冷静的分析后,才能做出最终的判断。

遗憾的是,因为表面有利条件的持续催化,南宋王朝在对战前准备、战机选择、战争后果都完全没有考虑清楚的情况下,便匆匆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

起兵:从不宣而战到檄文伐金

从开禧元年(1205)起,在韩侂胄的秘密授意之下,南宋军队便开始在两国边境频繁挑起争端和制造摩擦。

而直到次年春末,外为蒙古所扰,内受饥馑所困的金国,仍希望尽力避免这场迫在眉睫的战争。

只是在获悉对手秣马厉兵之际,女真人才被迫做出反应,修道路、阅舟师、点集兵夫、添置寨栅,并于沿边聚粮增戍,以便有备无患。

但金国的努力克制,在南宋眼里,却是女真人势弱畏战的证据,更给韩侂胄带来了一战而竟全功的错觉,在经过反复试探与挑衅之后,1206年五月中旬,大宋宰相终于下定决心,出动十万兵力,并征发数十万民夫,由两淮、湖北、四川三路北上,挥师伐金。

需要说明的是,三路出兵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战争,或者说是南宋主动背盟后发动的一次偷袭。当然,在灭国级的战争中谈论君子之道,显然有些迂腐,何况女真人此前多次南下侵略,也从来没有事先跟南宋打过招呼。

所以,作为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请允许我选择性的遗忘这场战争不太光彩的开端,因为此后,南宋朝廷和其麾下军队,还有更多令人瞠目结舌且无比丑陋的操作。

战争的进程显然是符合韩侂胄预期的,作为北伐主力的东路军初战告捷,勇将毕再遇由盱眙出师,仅以87人便克复金国治下的泗州,为“开禧北伐”赢得头彩。

紧接着各条战线上捷报频传,中路宋军连克新息、内乡、褒信,中原地区形势一片大好;而四川方面,吴曦也出兵攻入了天水地界,西路宋军也在为北伐锦上添花。

面对诸路大捷,南宋群情激昂,韩侂胄更是心神摇曳,兴奋地认为恢复故土已指日可待,在向宁宗汇报前线战况之后,正式檄文宣战,下诏伐金。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韩侂胄对于大举伐金还是留有余地的——如果三路北伐出现意外,又或者战事进展不利,其大可以不知情作为推脱的借口,毕竟没有公开宣战,而在此之前宋金边境也时常爆发冲突。

但轻而易举的胜利,让韩侂胄更加坚信对手确实衰弱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没有后顾之忧当然也就不再需要伪装掩饰,于是,不宣而战的偷袭,在取得初步胜果之后,通过伐金战书的舆论宣传,正式升级为南宋光明正大的举国北伐。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慷慨激昂的檄文,瞬间点燃了同仇敌忾的怒火,多年积压的宿怨、世仇和屈辱,眼见将一朝得以雪洗,更令南宋上下热血沸腾。

只是在大军北上的滚滚洪流之中,战场形势却突然急转直下,步履蹒跚的南宋,并没有迎来久违的光明,反而即将被更加浓重的黑暗所吞噬……

攻城:全线溃败外加自相残杀

金国虽然在极力避免南北两线同时作战,但面对南宋的步步紧逼,金章宗不得不暂时放下次要矛盾,全力应战。

就在南宋北伐檄文颁布五天之后,金朝也以韩侂胄“辄鼓兵端,首开边隙”为名,下达南征诏书,同时针锋相对的在东、中、西三路布局,用以遏制南宋的北进势头。

最先遭殃的是中路军,五月七日,中路统帅之一的皇甫斌,为争头功,在未接中枢军令的情况下,贸然进攻唐州,不料金人早有防备,以至连遭挫败。

皇甫斌继而分兵再攻中原重镇蔡州,又适逢溱河大涨,宋军在涉水之际为金兵击于半渡,全军仓皇大溃,被对手一路追杀,伤亡近两万人。

东路军的战况更加令人沮丧,取得泗州大捷后,主帅郭倪随即委派其胞弟郭倬和主管马军行司公事李汝翼移师西北,以步、骑近八万人合攻宿州(安徽宿县)。

其中田俊迈的两万人马和大量忠义人(由北方汉人组成的农民部队)组成先锋部队,仅用七天时间便完成了对宿州的合围。

然而就在忠义人奋不顾身,肉搏登城之际,整个开禧北伐中最荒谬无耻的一幕赫然上演——统率主力的郭倬抵达战场,眼见宿州城破在即,唯恐功劳被抢,竟然下令对正在攀城作战的忠义军放箭。

漫天箭雨之中,浴血攻城的忠勇民兵纷纷坠亡,自相残杀令宋军攻势受阻,而摇摇欲坠的宿州,在郭倬愚蠢的举动中得以转危为安。

错过最佳破城时机后,宋军盘桓城下十余日却始终无法得手,郭倬选择的扎营地点又位于城外低洼处,时值两淮雨季,连日暴雨侵袭,宋军深陷沼泽泥淖之中苦不堪言,金人又不失时机地出城偷袭,焚毁了对手大量的粮草。

郭倬见久攻不下且粮草日益匮乏,无奈选择向宿州东南撤退,不料归途之中被追击的金军包围。此时,女真人扬言只要交出田俊迈,便能网开一面,而郭倬这个卑鄙小人为活命自保,竟答应对手要求,将勇将田俊迈缚送金营。

此后,金人虽守信放开归路,却在郭倬身后一路衔尾急追,溃逃中的南宋军队沿途死伤无数,剩余残兵败将一直逃至宿州东面的灵璧,才侥幸遇到了北上的毕再遇部。

此前在泗州之战中一鸣惊人的毕再遇,再次大发神威,仅以数百精骑断后,击败五千女真追兵,从而保护主力得以南下返回宋境。

然而毕再遇的一枝独秀也无法从根本上掩盖中、东两路大军全面溃败的事实,雪崩之势已成,南宋军队在中原大地上狼奔豕突,刚刚收复的江北土地转瞬全部丢失,金军则乘胜直趋江南。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京湖、两淮惨败之际,西线的吴曦又突然叛宋投敌,在向金国献出号称“川陕咽喉”的大散关后,随即又拱手送上阶、成、和、凤等关外四州,令战局更为雪上加霜。

至此,声势浩大的“开禧北伐”,三路大军全面崩溃,所谓收获只有区区泗州一座孤城,南宋被迫转为全面防守,而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却是金国排山倒海一般地报复。

败退:从卑微求和到鱼死网破

开禧二年(1206)十月,金章宗下达反攻的命令,九路金军从东、中、西三个战场向南宋展开全面反击。

时值秋高马肥,后发制人的女真铁骑在广阔的两淮大地展示出了真正的实力,南下之后是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残酷的现实终于让韩侂胄意识到,如毕再遇、田俊迈这样智勇兼备的统兵之才,毕竟是凤毛麟角,相反像皇甫斌、郭倬这般的酒囊饭袋却大量充斥军中。而且南宋承平日久,士兵久疏战阵又缺乏训练,根本不具备同金人一较高下的能力。

而宋宁宗也并非雄才大略之主,面对眼前难以收拾的烂摊子,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但除了告祭宗庙社稷,祈祷国运绵长之外,大宋天子也是一筹莫展。

然而上天并未垂怜苦苦挣扎中的南宋王朝,虽然蜀中叛乱很快被平定,长江上游的威胁也暂时消失,但中路战场的京湖地区,官军溃败、城池失守的噩耗却不断传入临安,而金军重点进攻的东路,战火更是由两淮一路烧到长江北岸的扬州,女真铁骑饮马长江,南渡只在旦夕之间。

但战争毕竟是巨大的消耗,此时女真国力又已大不如前,应付南征也倍感吃力,同时,金军虽然占尽优势,但也要时刻提防北方蠢蠢欲动的蒙古人,而无法放手一搏。

因此,到开禧三年(1207)初春,战争逐渐进入相持阶段,而金章宗则主动向南宋释放出了停战的信号。

宁宗和韩侂胄正愁议和无门,闻讯是求之不得,不料女真人的停战协议却有苛刻的前提条件,除了要求宁宗上表称臣、岁增贡币之外,还要宋廷绑缚擅启兵端的首谋韩侂胄,交与金国论处,或者主动献出其人头谢罪。

元谋奸臣必使缚送,缘彼恳欲自致其罚,可令函首以献。

此后南宋虽然屡屡遣使赴金磋商,但和谈本就是战争的延续,战场失利的南宋,根本没有资格讨价还价,金国在议和条件上态度异常坚决,尤其是诛除“首恶”的要求,更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权倾朝野又骄横跋扈的韩侂胄,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与窝囊,交涉不成之后,终于勃然大怒,决定“不复以和为意”。

面对全面惨败和金人威逼,韩侂胄应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失落、羞辱和恐惧,而这些复杂的情绪,最终又都化为了无比的愤怒。

而怒火中烧的大宋宰相,更执意要拖着南宋这条透风漏雨的破船,驶向前方的滔天巨浪,至于江山社稷、生灵百姓,遭受生命威胁的韩侂胄哪里还有心情顾及,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随即,韩侂胄捐出御赐的六千两黄金充作国库开支,用以继续作战。同时下令蜀地全力备战,要在近期形成战斗力,出川入陕,在其余两大战区保持平稳的前提下,主动寻机进攻。

求和:从诛杀首谋到函首畀金

韩侂胄对自己的权势地位拥有着无比的自信,残酷的政治斗争之后,朝堂之上早已无人敢撄其锋,甚至连大宋天子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所以,即便挟持着整个国家投入战争的汪洋大海,他也不担心有人敢出言反对,然而正是这份自信,让他忽略了正在靠近的危险。

开禧三年(1207年)十一月,因立后一事对韩侂胄怀恨已久的杨皇后,主动联络上野心勃勃的奸臣史弥远,二人密谋后,伪造宋宁宗的御批密旨,指使禁军将领夏贵率三百士卒,埋伏于韩侂胄上朝的必经之路上,使用武力将其从轿内拥出,随后挟持至玉津园夹墙内槌击而死。

韩侂胄被矫诏杀害后,完全不知情的宁宗被迫接受既成事实,而史弥远则立即向金国汇报韩侂胄的死讯,并再次谋求议和。

此后,南宋朝堂风向大变,权相韩侂胄因启衅于金而遭到口诛笔伐,并成为战败的罪魁祸首。

次年四月,为进一步满足金人的和谈要求,宋廷将早已下葬的韩侂胄开棺枭首,将其头颅用木匣盛装后送往金国中都,以此为前提,南宋纳贡称臣,终于签下了屈辱的《嘉定和议》。

“开禧北伐”结束了,这场战争固然是韩侂胄为捞取政治资本而采取的军事冒险,但客观而言,抗金之举绝非十恶不赦的罪过。

退一步来说,即使韩侂胄死有余辜,但他不是秦桧这样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无论如何,主战者都不该背着“元谋奸臣”的恶名,不明不白的死去。

而送执政大臣的头颅向敌国求饶告罪,这种有失国体、有损国格的行为,更将南宋骨子里的软弱体现得淋漓尽致。

“开禧”二字,源自太祖年号“开宝”和真宗年号“天禧”,开宝元年,北宋问鼎中原,而真宗在位时,宋辽订下百年澶渊之盟。然而遗憾的是,如此饱含深意的“开禧”年号,并未给南宋带来好运,却因为一场从始至终都无比丑陋的北伐,被永久的载入了史册。

8 阅读:1928
评论列表
  • 2023-05-11 08:54

    吴曦这货对越南就打假球,原来祖上也是个叛徒

    用户18xxx95 回复:
    还是你会找共同点[笑着哭]
  • 2023-05-19 10:33

    像不像华沙起义,德国穷途末路,波兰人以为自己又行了,结果被德军打出屎

  • 2023-05-19 06:48

    看宋明两朝的历史,既可惜,又可悲,又可叹,也可恨,也可怜,华夏文明就是这么被作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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