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天运》简疏(5):孔子达道(下)
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规劝)哉 ?”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全形而全德),散而成章(用之彰显,形散而神全),乘乎云气(云气流行无间)而养乎阴阳(善于利用阴阳变化。孔子研究过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嗋(合)。予又何规老聃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静止如尸主,内心定)而龙见(如龙现,却能妙应万物)(大象无形),雷声而渊默(大音希声),发(兴发)动(运动)如天地(由天而地或由地而天,即阴阳动静的不速之化)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 ”遂以孔子声见老聃。
老聃方将倨(箕踞)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稍)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
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纯朴未散,德)。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天杀之,生死顺物化而已)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亲疏,仁)。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人杀人,本应非之却因亲而不非之,已经把人的统一性撕裂了)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相争,义)。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婴)而能言,不至乎孩(童)而始(识别)谁,则人始有夭(妖而夭折之,因为孩子超出众人被视为妖,不合乎俗人之义)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变乱,利),人有(利)心而兵(战争)有顺(依据),杀盗非(不是)杀人。自为种(族)而(却说是为)‘天下’耳。
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讲义理,讲正道),而今乎妇女(如妇如女嚼舌头,见识越来越浅),何言哉!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智),上悖日月之明,下睽(背)山川之精(精气成物),中堕四时之施(有序之行)。其知惨于蛎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蹴蹴然立不安。
道家重视生命的本有意义,除了顺自然之化而死亡外,没有任何理由戕贼生命!人的生命重要性在黄帝时代还如朴如素,而儒家所推崇的尧舜禹都在减杀生命的尊严,儒家思想却在不断美化和崇扬他们的功德,掩盖了他们杀人非杀人的本质。“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鲁迅《狂人日记》)
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 、《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来路)矣,以奸(干,正)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勾选启用)。甚矣!夫人之难说(服)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夫六经,先王之陈迹(果)也,岂其所以迹(因)哉!
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如闻风而化,心相通);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 丘得之矣。乌鹊(育)孺,鱼傅沫(相濡以沫),细要(腰)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自以为圣,不与人为徒)。”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老子说:“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第七章)所以“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毕竟入世心重,他能做到的化人之举就是不再以贤人身份去导引诸侯,而是立私学、正经典,有教无类,循循善诱,其实也是闻而得道。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