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疯狂的撒哈拉
早上七点,和太阳一起钻出帐篷。
建初指着帐篷一角的奇怪痕迹,说这里来过什么动物。但那不像脚印,更像谁用树杈划的有规则图案。好奇怪,是谁绕着帐篷的一端画了条没头没尾的曲线?
骑行在撒哈拉沙漠的这一个月,我们每天六七点就要起床,尤其在发了建初拖拖拉拉的那篇文章以后,每天不到八点就可以出发啦。沙漠里的气温会在十二点到一点上升到四十度,在晚上二十四点降到三十度以下,早上六七点通常是二十六七度,然后跟着太阳开始一天的飙升。
总有人问出来旅行干嘛匆匆忙忙?没有老板就应该摆烂。其实太阳就是我们的老板,何况它比老板厉害得多,甚至是每个旅行者必须信奉的神灵。
你在三十二度的气温下是什么感受?四十度呢?四十八度呢?
飞快的刷完牙,飞快的穿起靴子,脚像滑滑梯那样飞快的伸进紧里面,再像每个早上那样狠狠跺了一下地,跳起来,站平了,准备弯腰拉拉链的时候,觉得靴子里好像有什么,可能昨晚风太大吹进去的土吧。就一只手扶着帐篷,一只手用力把靴子拽了下来,口朝下一抖
——“哎呀妈呀!建初!虫子!快来看虫子!”
好家伙是只步甲,布甲也叫步行虫,善于爬行的甲虫。这个长了几个白点的恰好在阿尔金保护区的书上见过,书中就写了三种昆虫,它是其中之一:通用名是六斑蚁步甲,学名Anthia sexmaculata。
才被甩出来的小家伙懵逼的在沙地上转圈圈,可不要觉得可爱,拿手指头在它前面比划比划,就能看到它伸出来的嘴!
这可是凶猛的食肉甲虫!
它们在幼体期会被藏在大头蚁的蚁巢内,被当成小蚂蚁保护,长大过程中吞食身边蚂蚁,等到成年后就离开蚁穴扬长而去——它们能在蚁穴横行霸道,是因为能够用类似身体结构摩擦出大头蚁的低频语言,甚至能模拟不同角色蚂蚁,包括蚁后,且能分泌和盗用大头蚁表的CHCs;这种狠角色成年后对付大其三倍体型的昆虫可谓战无不胜。
脚丫子躲在靴子里瑟瑟发抖。
还没出发就逃过一劫。
晚上的沙漠里经常能看到巨大的蜘蛛,速度飞快,有的会跳;人们都说撒哈拉沙漠的蝎子是常见的,但我们没见到蝎子,只发现过一条眼镜蛇。
旅行者们通常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这片恶劣地带,“除了荒漠什么都没有”,他们这么说。
他们不关心荒漠里的虫子。
我俩也开始习惯四十度的高温,趁着太阳升高前疯狂的骑车,然后像当地人一样,整个下午就坐在阴凉里等太阳落山,等月亮出来。那时会觉得终于又被允许呼吸和活动了,地面下炙热的碳被扑灭,折磨结束。活在撒哈拉太难了,每天得在炼狱走一遭。
但我不想快速通过,我想知道什么是海市蜃楼,我想去寻找绿洲。
我反而会建议旅行者在夏天前往撒哈拉,在身体健康的前提下,这样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撒哈拉,感受到什么是酷暑,感受到当地艰难炙热的生活。
也只有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能领略沙漠绿洲的神秘力量。
2、去阿尔塔寻找绿洲
这篇文很难写,难写到我用一只虫子做开头,我想把它放进你的鞋里,一点一点把你带进撒哈拉的太阳底下。
因为这篇文要写绿洲。
是穆罕默德喊我去找他的,他说来毛塔,要去毛塔的沙漠、毛塔的大海、毛塔的矿山,但错过了毛塔的绿洲就像错过了正餐之后的冰淇淋,还是沙漠里的冰淇淋。
我知道很难跟生活在到处是空调、街心花园的城市人谈论绿洲,对于城市人而言,沙漠反而是绿洲,是罕见的、更富吸引力的地方。
洲是水中之岛,沙漠里的绿洲也是一座孤立的岛。
你要知道对于在沙漠里骑行一个月的我俩而言,绿洲是难得一见的,像海市蜃楼一样的存在,在这里家门口有两棵树都意味这家人富有,绿洲对于这酷热之地而言,意味脱离苦海的救赎。
发了疯的骑去穆罕默德的方向。
他在阿塔尔,从沙米往努瓦克肖特方向骑几十公里,有条新修的通向毛塔中部的公路,在谷歌地图上没有显示,在卫星地图上也只显示了一半。
“我不知道能不能穿过去,如果走得通,能少走一半路,如果走不通,那就多走一半路。”毛塔的基建很差,公路只从努瓦克肖特通去几个方向,要去另一个方向就要先返回其首都努瓦克肖特。
“我们去试试吧。”建初也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路比想象的好走,只是满是黄沙,除了一些正常运转的小巴,没有什么过往车辆。
路过一个镇子,看见烤炉后面挂着一头羊。
“你看那是什么?”我问建初。
“那是风干羊。”
“啊?那就是毛塔美食风干羊么?我们去吃吧!”
我俩像两只饿狼一样,看见这稀奇玩意儿也不赶路了,掉头杀过去。
建初钻进房子找老板,我蹲在那只羊前面。
里面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胖女人,裹着一身纱,只露着眼睛,写满疑惑。出来看见蹲在风干羊前面满眼冒绿光的我,一下明白了,喜笑颜开的回去拿了个喝水的罐出来,解开挂羊的一端就要…..
“不不不,”我急忙摇手,站起来示意她搞错了。
太搞笑了,都赖建初说什么风干羊,那特么是个羊皮做的水袋子!
就这么一路往前骑,过了这个村子再骑一个小时,就顺利到了大路,这是条有去无回通向西撒哈拉的路。
阿塔尔在这条路的三分之一处,距离首都努瓦克肖特大约440公里。
骑到一半热得发冷,四十八度,脸确实比空气凉,眼前还有点发黑,突然看见一棵树,我停下来,告诉建初今天就在这里睡吧。
那时才中午两点,我们在那棵树下歇了,开始煮火锅。
已经热得不知道热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不远处的羊群被从圈里赶出来,它们狂奔到距离这棵树很近的地方,一脸不知所措,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俩:可能平时它们在这里乘凉吃草,今天争先恐后的冲过来,却发现地盘早被占了。
我也盯着它们:好想吃烤全羊啊。
3、谁敢吃毛塔的手抓饭
穆罕默德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袍子向我们走来。
毛塔确实很穷,在我们的观念里就觉得黑人很穷就很脏,但来了会发现,他们居然喜欢在沙漠里穿纯白色或是亮蓝色的长袍,干干净净的,一点脏的痕迹都没有!
他接过我送给他的水果。
买了一个芒果、三个橙子、四个苹果还有一点点葡萄加哈密瓜就花了一百人民币,水果对于沙漠而言太金贵了。
他带着我们去他家,他的两个孩子分别在努瓦迪布和努瓦克肖特读书,平日就他和老婆在家。阿塔尔是毛里塔尼亚中西部城市,阿德拉尔区首府,在阿德拉尔高原一绿洲中,这里有大量地下水,附近有古城欣盖提,自古作为商贸中转重要的一站。
这里离西撒哈拉很近,我问穆罕默德他是不是撒哈拉威人,三毛的撒哈拉故事一直提及撒哈拉威,这在阿拉伯语里就是“撒哈拉的人”的意思。
穆罕默德说他是毛里塔尼亚人,只有摩洛哥和阿尔巴尼亚靠近撒哈拉沙漠的人会说自己是撒哈拉威人,这是指政治上的西撒哈拉人的意思。但毛塔人不求独立,虽然有着相似的习惯文化,却强调自己是毛里塔尼亚人。
这里跟撒哈拉威人喝一样的茶,加大量糖的薄荷茶,甜中带着苦味儿。三毛在书中总写的喝茶就是喝这种茶。
穆罕默德作为主人坐在正中,茶要举得很高,冲泡很多次,为了杯子里可以留有很多泡泡,他们强调泡泡的口感及味道。每次就像中国的茶道一样,只能喝到一点点,又要等主人将近十几分钟的一顿操作,一个小时下来也喝不了一杯水,再加上很甜的缘故,真是越喝越渴。
建初在一旁弹着琴。
虽然房子很简陋,但看起来却很美,女主人跟着建初的琴声轻轻的唱。建初说:“这可能就是穷开心吧。”
每到礼拜的时间,穆罕默德都会去清真寺做礼拜,一天要做五次。在这里我不用戴头巾,但不能穿短裤。
我们就从下午三点一直喝茶,喝到晚上九点,夜幕降临后才开始做晚饭。
来了几个借水的女人,穆罕默德的家里有储存水的地窖,建初去看了一眼,说好像化粪池。这里的水瓶水桶也都会裹着厚棉布,以防在太阳底下放一会儿就成了沸水。
女主人一直没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让穆罕默德和我们先吃。晚饭是非常传统的毛里塔尼亚骆驼肉库斯库斯,他给我们准备了勺,但我们想跟他一样用手抓着吃。
女主人在一旁看得要笑晕过去。
不止是用手抓了往嘴里送那么简单,那样很丑陋,而是攥在手里轻轻的颠,让小米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再送到嘴里。
我和建初学不会,弄得满手都是米,几乎是舔着吃完的。
吃完晚饭已经十点半了。
穆罕默德在地图上指给我们绿洲的方位,距阿尔塔不到一个小时车程,早上告别的时候,他一个劲感谢那些水果。
4、神秘绿洲吉尔吉特
如果不来毛塔中部,你就见不到这些黑色的山,好像行驶在另一颗星球,这就是毛塔的阿德拉尔高原。
行驶六十公里后向南拐进山谷,绿色植被多起来,经过最后一个检查站,我们来到了绿洲吉尔吉特。
异常闷热。
因为这个季节几乎没有游客,里面两家旅店也没有人开门,给老板打电话才来了懒洋洋的人:有水,没电,搭帐篷300(合人民币50来块)。
停好摩托车,发现头顶拉着根绳,上面挂着风干肉,看鲜艳的颜色明显是骆驼肉。
我和建初两眼冒绿光,但老板开完门就走了。热得受不了,决定直接去绿洲,从旅馆走到里面还要两公里路。
这里村子多是茅草房子。
老建筑多是就地取材,显然这里植被够多,有的墙身像屋顶一样用了茅草,有的墙身是用附近山上的岩石稍作加工后磊的。有些人的房子已改成了水泥房,但就像蒙古人砌了水泥房子还会在院子里立个蒙古包一样,可能不再住人了,但也留着,所以他们再新盖的院子里也会留有一个茅草屋。
远处山上也有游牧民族的白色帐篷。
特别热,却连阴凉都没有。这时经过一辆皮卡,可能我喘得太大声,司机摁了两下喇叭,停车送了我们两罐冰可乐。
总算活过来了,爬完最后一个大上坡,就能看到幽暗的山谷,路一下子变得漆黑、狭长,这里有个卖椰枣的老人,好奇怪,怎么有人在棕榈树林里卖椰枣,他生意一定很不好吧,这里遍地是椰枣。
椰枣是阿拉伯国家随时出现的一种食物,很像我们的蜜枣,但没经过任何加工,在树上就自己个长成了蜜枣。
只要再往前走一百米,一切就豁然开朗,大片的棕榈树林。站在这里,会以为之前的沙漠是海市蜃楼,已经没有丁点沙漠的影子了!
“好像梦境。”建初呆立在原地。
没等他醒过来,就走来一个人,收了他四百块门票(合人民币每人35元),告诉我们前面有个泳池。
沿着小溪往上走,有三四个纳凉的家庭靠着岩壁坐着,岩壁下放着盆在接滴下来的水作为饮用水。
抬头是成片的棕榈树叶,阳光消失了。我们找到了那个“泳池”,原来是个天然的温泉池。
刚一泡进去,里面的小鱼就会围拢过来。
你要夏天来,要在外面四十多度的日子来,才会感觉到宝贵。这世界的资源如此分配不均,居然有人敢站出来说人生而平等。
能来这里消费的也不是毛塔的普通家庭,遇见的人都能讲流利的英语。人们会来这里拍婚纱照,曾经王子也是在这里加冕。
这是毛塔最宝贵的绿洲。
晚上回到旅店,天也暗了下来,如愿以偿的花200买到了四根风干肉,第二天早上起来炒了土豆。
晚上十二点,睡在帐篷里被一阵鼓声吵醒,这个没有电的村子唱起了歌,一首接一首,像从久远的月亮上飘来的回音。
5、写在最后
4000多字,写到现在半夜十二点多,从撒哈拉沙漠的虫子、到路上的见闻及路况、再到生活在撒哈拉的人和绿洲吉尔吉特,希望从各个方面又让你对毛塔多了一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