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晋献公集权失败。
春秋早期王室混乱,周平王依靠诸侯援助才稳固地位,而且其上位合法性也成问题,导致诸侯不尊王、不朝王,王室对诸侯的约束力减弱,大规模兼并战争开始。
原先地方百里的诸侯经过几十年的兼并,都变成了规模超大的巨无霸,但国家管理制度、管理体系没有跟上。再加上国家规模扩大,贵族群体内部财富权力地位出现分层,所以引发了大规模内乱,也就是以“公族”群体为主的第一阶段封建制危机。在晋国最典型的就是持续了六十七年的“曲沃代翼”。
为了减少内乱爆发,各国都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比如六卿制度、郡县制度都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但效果天差地别。总体来说,改革最成功的是楚国,因为受周礼文化影响小,君主权力最为集中。
步子迈得最大的是晋国,通过“诛杀桓庄之族”彻底消除了公族影响,又在边境设县,强化了对部分地方的直接控制。但也正因为步子迈得太大,没控制好节奏,结果一不小心扯了*,搞出了“骊姬之乱”和“五世昏乱”的闹剧。
第二步,晋文公集权失败。晋惠公在位时期因为跟秦国交战失败,自己也当了俘虏。为了保住地位,安排吕甥在国内搞了“作爰田”“作州兵”的改革,地方势力迅速坐大,君主权力萎缩。
晋文公回国后,面对公室弱、大夫强的局面,首先接受寺人披和竖头须建议,在治国方针上回归周礼原则,大力任用旧公族势力担任重要官职。与此同时,在郭偃主导下,设“执秩之官”,立“执秩之法”,强化官僚队伍作用,维护上下尊卑等级秩序。此外,还设立六卿制度,分化大夫手中的权力,试图再次强化集权。
但遗憾的是天命不永,晋文公在位时间还不到九年,没能充分利用自身威望完成集权化改革。在他死后,晋襄公十几岁即位,在位只有七年,晋灵公襁褓中即位,也没有能力操控朝局。而大夫集团则恰好相反,通过城濮之战和崤之战的历练,出现了几个颇具威望的军功家族,君臣秩序再次倒悬。
第三步,赵盾的世卿世禄制改革。晋襄公、晋灵公年幼即位,无法排除军功集团的影响,导致晋国的实权落入大夫之手。尤其是在赵盾主导下,晋文公力图强化君主集权的法令被废弃,强化私家尤其是卿族权力的法令盛行,进一步架空了公室。赵盾的改革主要是分三步走:
首先,制定“赵宣子之法”,在法律层面上为异姓卿族实力的螺旋上升提供保障,国君丧失了经济自主权。
其次,推行“假公族制度”,在周礼层面上打破了异姓卿与传统公族之间的身份界限,为期地位的问题提供保障,国君在礼制上失去了护城河。
最后,落实“卿位世袭制”,上任卿士死后,其继承人自动进入六卿序列,完全剥夺了君主对六卿人事任免的干预。
晋国公室权力日衰,卿族权力日盛,在这一刻就基本定型了。
第四步,景厉恢复君权努力彻底破产。景公厉公时期,为了恢复君权,采取了一些反制措施。
首先,在法律上,推行更有利于君权的“范武子之法”,反制强化私家权力的“赵宣子之法”。但因为士会太怂,因为害怕郤克搞内乱,就提前退休撂了挑子,改革不够彻底。
其次,在礼制上,指派士会到周王室“取经”,通过周王室授权册命正卿的方式,挽回君主名义上的人事任免权。任用韩厥、伯宗、祁奚等人,强化内朝权力,抵制六卿形成的外朝。晋厉公延续这一做法,继续任用伯宗、胥童等人,但因“车辕之役”爆发,这一努力也失败了。
最后,政治上,对外施行和平主义主张,对内打压赵、郤、栾组成的集团,扶持相对温和的范氏、荀氏,希望在现有规则范围内搞平衡。扩大卿的规模,试图稀释强卿权力,强化君主对卿位的管控。但到晋厉公时期,好战派占了上风,鄢陵之战爆发,卿族内讧不断,平衡术也玩不下去了。
第五步,悼公时期回光返照转瞬即逝。晋厉公的死标志着晋国君主集权的努力彻底失败。有晋厉公的前车之鉴在,后来的君主再也不敢拿“侈卿”开刀,这就导致国内臣强主弱的局面基本定型。但也因为“车辕之役”牵涉面太广、影响力太大,导致国内人心惶惶,短期内谁也不敢再冒头,这就给晋悼公的短暂集权提供了可能。
不过这种集权是表面性的,晋悼公尽管年少老成,很有点“中兴之主”的风尚,面对错综复杂的国内问题,也只能望洋兴叹。在任期间,晋悼公避重就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争霸战争当中,为自己赢得了“复霸”的虚名,在解决国内矛盾问题上毫无建树。因此“悼公复霸”刚一取得成功,过去的老问题就又浮现了出来,即便是以晋悼公的威望也无法约束。
不过,尽管卿族内斗的苗头已经压不住盖子了,但说到底,晋悼公本人还是有威望的,所以只要他还在,矛盾就不会爆发。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晋悼公命太短,十四岁即位,二十九岁就去世了,晋国君权的回光返照转瞬即逝。
第六步,无法挽救的滑梯。接任的晋平公即位时还不满十五岁,既没有超人的智谋,也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所以他刚一上任,卿族内斗就露出了獠牙。没过几年,范氏和栾氏的大乱斗就爆发了。不仅栾氏被灭族,跟他们关系比较亲近的大批公族也跟着陪了葬,这就导致晋平公赖以与卿族对抗的群众基础被连根拔起,公室彻底没有了复兴的希望。
不过,晋平公并没有认命,而是玩起了“三年不飞、三年不鸣”的旧套路。如果没有机会,他就吃喝嫖赌扮演败家子形象,如果有机会就冒出头来使两个大招。
但毕竟实力不允许啊,第一次冒头提拔程郑任下军佐,结果把程郑吓死了,第二次冒出头来想提拔“嬖叔”,结果被一个厨子干缩头了。结果就是在位二十六年,一天没飞、一天没鸣,彻底把自己干成了个昏君。
而且更可悲的,后世史家也不留情面,说晋国公室地位卑下,那是晋平公干的;晋国霸权衰退,那是晋平公干的。好像晋平公一辈子啥也不干,全败家了;六卿也没有欺负公室的打算,全是晋平公丢给他们的;六卿一个个纯洁得跟绿茶一样,一直克己奉公,一不小心权势就把公室架空了——这全都是晋平公干的。
后来的事情就越来越没有悬念了。
晋昭公即位的时候二十岁上下,但只干了六年。晋顷公不到十岁即位,也只干到了成年。在位期间六卿合起伙来灭掉了仅存的公族祁氏、羊舌氏,公室最后的堡垒也被攻破了,剩下的就只有躺平摆烂了。以后得五十年就等于是垃圾时间,晋定公晋出公也相当于是吉祥物,在现实政治层面上已经可有可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