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观察特朗普胜选前后的表述，其在放松银行业监管、支持加密货币等方面已透露出相对明确的政策倾向，预计特朗普将延续上一任期放松金融监管的思路，进一步降低金融合规成本以增强市场活力。文章分析了“特朗普2.0”时代主要金融监管政策改革趋势，并探讨相关政策对全球金融市场带来的潜在冲击与影响。
一、美国金融监管政策背景
21世纪以来美国金融监管政策经历了“放松—加强—再放松”的轮回。历史上，美国总统大部分时期不会过多关注金融监管政策，上次还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后，美国充分汲取教训并在奥巴马政府下出台了《多德-弗兰克法案》，从而拉开了金融强监管的序幕。然而随着监管持续趋严，围绕金融合规成本、监管权责划分等方面的问题与争议不断显现，监管理念开始出现动摇。2016年，特朗普顺势提出“金融去监管”，任上通过出台《放松监管法案》、修改沃克尔规则等放松了对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自营交易、中小银行等领域的若干监管措施，完成了金融危机后的首次监管松绑。2023年受银行业危机影响，美国迎来短暂的金融监管收紧，但随着特朗普胜选，加强金融监管的呼声逐渐暗淡。
“特朗普2.0”时代将延续“特朗普1.0”时期整体放松金融监管的政策思路。再次放松金融监管以增强市场活力是特朗普本次任期的主要政策立场之一，观察其过去一段时间的公开言论和关键职务提名，可初步判断未来放松金融监管的方向和力度。市场分析认为，特朗普会通过削弱银行资本金要求、调整压力测试、放宽并购限制等方式营造更为宽松的金融环境。预计其上台后将以白宫行政令、金融部门任命和国会正式法案为主要抓手，逐步推行前期提出的政策主张。此外，特朗普上一任期就与美联储频繁发生冲突，多次表达了对美联储的不满，市场对美联储能否维持独立性也有所担忧。
两个时期对加密货币等数字资产的态度出现了较大转变。选举期间，特朗普对加密货币的态度由“特朗普1.0”时期的严厉批评陡然转为大力支持，表示将进一步推动加密货币在全球范围内的普及和应用。其态度骤变的背后似乎也有迹可循，特朗普卸任期间曾因非同质化通证（NFT）而赚取高额收益，首次体验数字资产带来的金钱和热度，为其个人态度转变埋下了伏笔。此后，在加密货币行业人士的游说下，特朗普家族开始创立加密平台，并计划提供数字借贷、数字资产存储等新型服务。大选期间，特朗普更是通过拥抱加密货币成功赢得众多加密货币爱好者的选票支持，以及来自比特币社区的巨额捐款，成为其获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二、“特朗普2.0”在金融领域的重点政策倾向
（一）尝试从多个维度为美国银行业松绑
一是削弱银行资本金要求，2023年7月美联储等联合发布了巴塞尔III终局（Basel III Endgame）草案，拟将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大型银行的资本金要求分别提升至19%、16%，但遭到不少业界反对，2024年9月美联储负责监管的副主席巴尔已提出应大幅降低银行资本金的相关要求。奥纬咨询等认为在特朗普上任后该草案很可能被削弱或重新制定，且最终实施时间不会早于2027年。二是精简银行监管机构，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特朗普顾问正在探索多种方式大幅压缩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等银行监管机构的规模。美国财政部长耶伦称特朗普曾在上一任期将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FSOC）的人员减至个位数，对未来委员会的运行表示担忧。三是推翻拜登团队的部分现行政策行动，如暂停或撤销对《多德-弗兰克法案》第1033条（“开放银行”）、银行并购指导等政策的推行，消除可能产生的额外监管负担。
（二）对加密资产持支持态度并提出战略储备远景
特朗普在大选期间对加密资产市场积极示好，提出多项远景如新增比特币国家战略储备、实现比特币标注“美国制造”和成为“地球的加密之都”等。其提名的SEC主席保罗·阿特金斯（Paul Atkins）更是数字资产的坚定支持者，此人自2017年以来担任数字商会代币联盟联合主席，并长期致力于研究数字资产行业。值得关注的是，共和党已相继提出《21世纪金融创新与科技法案》《美国比特币战略储备法案》等，试图推动建立更宽松的数字资产监管框架并将比特币纳入国家资产储备。作为先行者，德克萨斯州已于2024年12月13日提出立法，拟通过接受比特币形式的税收和捐赠建立比特币储备。特朗普胜选后比特币价格上涨近50%，单价突破10万美元。
（三）干预美联储独立性
特朗普曾在2024年10月接受彭博采访时表示，美国的政治领导应该对国家的货币政策有更多的发言权，并威胁解雇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但在胜选后首次接受NBC媒体采访时又明确称没有更换鲍威尔的计划。从特朗普的政策诉求来看，试图干预美联储主要是希望货币政策能够配合其经济和政策目标，保持相对低的利率环境以利于刺激投资、消费和经济的增长，并缓解财政扩张的压力。但多数分析认为，特朗普目前提出的减税、移民和征收高额关税等政策，其最终推演路径是推高通胀，美联储在制定货币政策时也不得不考虑特朗普政策主张的潜在影响，或将利率水平长期维持高位。预计未来两者之间发生冲突的风险依然较高。
此外，近年来，随着非银金融机构的资产规模快速增长，美国政府对于这类机构的监管态度整体趋严，2023年11月FSOC通过了非银金融机构系统性风险评估框架，拟将大型对冲基金、私募基金等纳入系统性监管。基于特朗普对整体金融监管政策的定调，未来非银金融机构相关的监管政策改革执行进度可能较拜登时期有所放缓，但对大型非银机构的监管事关全球金融稳定，涉及系统重要性的金融机构可能仍面临较多监管审查。而对于其他一些消费金融公司和金融科技公司，特朗普可能更倾向于调整拜登政府时期对消费金融的先用后付、用户数据等方面的监管要求，降低相关企业的合规成本。
三、“特朗普2.0”对金融环境的影响
（一）放松监管有助于增强银行类金融机构活力
特朗普上一任期实施的放松金融监管措施大幅减轻了银行业经营负担，使得银行业盈利水平显著提升。Haver数据显示美国银行的资本回报率从2018年开始快速升至10%以上，较后金融危机时期的均值高出3%。本次市场对特朗普政策的预期也较为强烈，认为降低美国银行业监管成本、提升杠杆率有利于提振银行的盈利及派息能力，且对银行合并方面的监管指导放松也可能引发一波区域银行整合浪潮。受“特朗普交易”驱动，标普500银行业指数在选举期间单日上涨超过10%。对于其他金融板块，特朗普虽未明确提及改革措施，但经济学人智库等认为其放松监管的大方向，以及减税降费带来的商业环境改善和并购交易增加，也将有效促进投资银行、保险、私募股权等领域的业务发展。
（二）支持加密货币为金融市场带来多重影响
一方面，加密货币为资产组合提供了新的投资配置渠道，加密货币之首——比特币被市场誉为数字时代的“黄金”和新的全球战略性资产。根据彭博统计，全球投资者已通过交易所产品和其他基金等形式持有超过1000亿美元的比特币。贝莱德分析称，比特币能提供的风险收益特征与众不同，可以增加资产配置的灵活性，在传统60/40资产配置中增加1%~2%的比特币，与按MSCI权重配置美股科技七巨头的资产组合风险贡献水平相近。另一方面，加密货币会增加金融市场波动和监管难度，在各国认知与监管体系未统一的情况下，更易产生诸多不可控且难以预测的风险。美国经济学家莫里斯·奥布斯特菲尔德（Maurice Obstfeld）认为加密货币与实体经济和公共政策脱钩，其较高的波动性将为金融交易带来巨大不确定性，监管不当还会便利洗钱和恐怖分子融资等违法活动。此外，若加密货币被纳入国家资产储备，则其金融属性可能会出现明显转变。
（三）金融风险抬头及其外溢影响不容忽视
从过往看，放松金融监管也可能增加金融系统的长期潜在风险隐患，降低资本金要求、风控压力和交易限制等，会促使金融机构开展更多高风险和创新业务，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造成风险积聚和市场脆弱性上升，美国也因而不断经历“监管放松—金融危机—加强监管—监管再放松”的循环。近期美国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发布的报告显示，商业地产、私募信贷、加密货币等重点关注领域的金融风险仍在上升，正对美国金融体系构成威胁。未来对美国金融监管进一步松绑可能会加速若干领域的风险积累。同时，特朗普“美国优先”的理念也将对国际监管合作构成挑战，如若美国推迟巴塞尔III终局实施的行为，则可能削弱国际金融监管的一致性，加大全球金融风险分布的失衡。长期来看，美国自身金融稳定性的下降和全球金融治理体系碎片化的加剧或显著推升全球金融系统性风险。
作者：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