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清代袁枚志怪笔记小说《子不语》,翻译时稍有改动。
故事发生于明清北京城,具体某个时期,已经没有人记得。在崇文门外面的花儿市,这里所有的居民几乎都是靠种植花草、出售花草为生,“花儿市”这个名字,也是因此而来。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好看的花儿。
花儿市有一户人家,只有父女两人,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很不好,常常生病,而女孩儿年纪还很小,只有十来岁。这对父女,也是靠种花卖花为生。只是,卖花挣的钱不多,父亲又总是生病、吃药,所以日子过得很难。
另外,女孩儿每天还要做饭、洗衣服、卖花、种植花草,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去请郎中,抓药等等,所以女孩儿每天都很忙,忙到没时间去给稍远的人送花。
没过多久,父亲又病了,这次病得更厉害,往常病了还能下床,但这次父亲直接卧床不起了,而且吃得很少,意识都模糊了,眼看大限到来,活不了几天了。女孩儿很孝顺,白天安慰父亲,照顾父亲,晚上偷偷哭泣,求神拜佛,希望父亲能尽快好起来。
第二天大早上,隔壁老婆婆找了几个妇女,吵吵嚷嚷,原来几个人准备去附近丫髻山上香,说那里的碧霞元君很灵,求什么都能实现。
女孩儿听说后,忽然心动,走过去问道:婆婆,你们是要去丫髻山吗?那里的碧霞元君可以保佑我们哪些事呢?老婆婆说:碧霞元君特别灵,求子求官,求前程求姻缘,无有不可,只要诚心,带着香去祭拜,元君都会帮你实现的。
听到这里,女孩儿说:请问婆婆,如果去给碧霞元君上香,能保佑我父亲好起来吗?我父亲又病了,病得很厉害。婆婆坚定地说:只要你诚心祈祷,没有什么事不能实现,碧霞元君无所不能。
女孩又问:不知道丫髻山碧霞元君庙到这里有多远?婆婆说大概100里路。女孩不知道一里路多远,就问:一里路究竟多远?婆婆知道女孩平时不出门,对一里路没概念,于是告诉她:你直着走250步,就是一里路。女孩谢了婆婆,然后回家了。
女孩要去丫髻山吗?不是,她要照顾父亲,没法出门,所以她只能晚上祈祷,在她的意念中,每走一步就给碧霞元君磕头,祈祷父亲病尽快好起来,每天晚上她心里一边想着走多少步,一边祈祷,走够了两万五千步,想象着自己走到碧霞元君庙上了香,她才休息。
北京附近确实有丫髻山,确实有碧霞元君庙,供奉着碧霞元君,道场在泰山,全称为“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其实她是道家系统的神祗。
在当时,北京附近的人都很信奉碧霞元君,所以,每到四月份的时候当地人都会去丫髻山给碧霞元君上香,从贩夫走卒,到王公大臣,无不如此。而且,古人(其实今天一些人也是)都相信,第一炷香是最好的。所以,鸡鸣时候,人人都去抢着上第一炷香。
不过,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同样去上香,大家地位不同,去上香的顺序也不同。故而,哪怕你去得很早,但地位很低,也不会让你上第一炷香。因为王公贵族们不肯同意,他们有权有势有钱有力,底层人不敢得罪他们,也就不敢跟他们抢第一炷香。而且就算王公贵族不介意,庙里主持也不会同意,他们也希望第一炷香由权贵来上,因为权贵给的钱多。
所以,碧霞元君的第一炷香,被王公贵族给垄断了。当时,这些来上香的人中,有一人是宫中太监,姓张,颇有权势,所以当时的人百姓乃至于一些小官吏,都让张公公来上第一炷香。
当天鸡鸣时分,天刚刚亮,张公公拿着香,走到了碧霞元君庙门口。进入到庙里后,张公公就发现,香炉里已经有三炷香了,显然有人抢在了张公公前面上了第一炷香。
看到这里,张公公大怒,拍了庙门,叫来住持,质问他是谁上了第一炷香。住持也不知道,委屈地说:庙门一晚上都没开,我们也不会上香,不知道这香是谁上的。张公公放开住持,说:那这次就当是意外吧,既往不咎了,明天我再来上第一炷香,你一定得让我来,不要让别人上第一炷香了。
住持唯唯诺诺,答应了,张公公转身离开了,其他人纷纷赶着上第二炷香、第三炷香……。
第二天早上,才四更天,还没鸡鸣,张公公已经来了,他敲开庙门,然后准备上第一炷香。这时候,他又发现,已经有人上了第一炷香。而在碧霞元君像脚下,有个女孩在跪拜祈祷,张公公来了后她立马不见了。
这下,张公公不怪庙里住持了,可是那个女孩是谁呢?能忽然不见,显然不是人类,难不成是妖怪?可是碧霞元君的庙里,妖怪怎么敢来呢?难道是神仙?可是神仙又何必躲着人呢?
张公公不明白,就把看到的女孩外貌说了一下,问后面的人是否知道有没有这个神仙。
很快,有一位老婆婆说:根据你的描述,那个女孩似乎是我邻居家的女孩,她父亲病重,不能亲自来上香,问了路程后,每天在家祈祷,希望碧霞元君救他父亲,莫非是她吗?可是她一直在家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公公恍然大悟:这是孝女感动了碧霞元君,所以魂魄能离开身体,来到这里上香,为父亲祈祷。如此好孩子,我应该帮帮她。
于是,张公公上了香,然后带着人到了崇文门,找到了女孩。他看到女孩家卖花,照顾父亲,十分心疼女孩,他认女孩儿为义女,给了她很多钱,让她请好的医生来给父亲看病,然后洒泪而别。
女孩还没去请医生,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女孩又默默拜谢了碧霞元君与张公公。
后来,张公公经常给女孩家钱,说是自己没有后人,又认了女孩做义女,那么女孩儿就是他的女儿,当然要把积蓄给她。女孩儿家的日子,慢慢变好了。父亲卖花,生意也越来越好,慢慢地,女孩儿空闲时间多了,开始梳妆打扮,看到的人都说她漂亮。
为了报答张公公,女孩儿特意嫁给了大兴一位富商,不仅是因为富商对她真诚,更重要是因为富商姓张。如此,两人的儿子、女儿也都姓张,算是给张公公延续后人了。这样一来,张公公不但有女儿,还有了孙子孙女(当然,其实只是外孙、外孙女)。
张公公因为做了好事,不但有了后人,最后结局也很好,活到八十岁,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