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反了你!" 指导员劈手将我的入党申请书摔在桌子上,"让你去看看未婚妻,你倒好,直接把人给退了!"
那是1979年的深秋,我所在的步兵连驻扎在东北某地。寒风裹挟着黄沙,卷过营区低矮的平房。
我叫孙长河,是连队的一名副班长。这个名字是爹给起的,说是要我像长江黄河一样坚强。参军三年,凭着过硬的军事素质,已经在连队站稳了脚跟。
"报告!我对不起小芳,但我对得起党和人民!" 我挺直腰杆,声音略微发颤。
指导员马洪德的脸涨得通红:"你小子懂个屁的党性!就你这样,还想入党?"
我低下头,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李小芳是个好姑娘,我们是在老家相亲认识的。那时候我刚入伍不久,她在公社当会计,模样俊俏,性格温柔。
"同志,你等等我好不好?" 她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座来看我,眼圈都是红的,"家里给你留了一个供销社的好差事..."
我心里一阵抽痛:"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为啥子嘛?你在部队能有啥出息?" 她哭得梨花带雨,"你看看咱们队里的马班长,退伍转业都当上采购员了!"
我攥紧了拳头:"小芳,我不能为了个人前程,就放弃革命理想。我刚立了三等功,马上就要提干了..."
"提干?" 她冷笑一声,"你晓得现在多少人等着提干?你爹都说了,你要是不回去,他就..."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自己的路,我自己选!"
那天晚上,指导员让我在操场上罚站两个小时。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却倔强地一动不动。
"长河,你太自私了!" 小芳临走时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我的心里。
连队给了我一个记过处分,理由是"作风不正,违反革命道德"。战友们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背地里叫我"薄情寡义的孙二愣子"。
"老孙,你小子是不是傻?" 我的老班长王德发递给我一支大前门,"现在多少人挤破脑袋要转业呢?人家小芳多好的姑娘啊!"
我深吸一口烟:"德发哥,你还记得咱们入伍时的誓言不?"
"那能一样吗?" 王德发叹了口气,"你这人啊,就是太死心眼!"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我主动请缨去边防哨所执勤,白天训练,晚上站岗,硬是把自己操练得像块生铁。
连长找我谈话:"孙长河,你小子这是何必呢?组织上也是为你好..."
我倔强地说:"报告连长,我心里有数。请组织考验我!"
连长摇摇头:"你这个倔脾气,跟你爹一模一样!"
提起我爹,我心里一阵酸楚。他是老八路出身,在村里当了一辈子村支书。听说我要跟小芳分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这个不孝子!" 他在信里痛骂我,"为了当兵,连媳妇都不要了,你让我们老孙家的香火往哪搁?"
可我知道,革命军人就得向钢铁一样,经得起千锤百炼。
1980年春节前夕,我收到了团里的提干命令。当我第一次戴上崭新的领章时,指导员亲自给我别上。
"孙长河同志,你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对党的忠诚。"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组织上为你感到骄傲!"
就在这时,我又收到了老家的来信。小芳已经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民办教师。看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但更多的是释然。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来到靶场。天上繁星点点,我想起了小芳临走时的眼泪,想起了爹的怒骂,想起了这些年的磨难和坚持。
"打靶归来!" 值班员的哨声惊醒了我的沉思。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步走向营房。军营的灯火如同星辰,照亮了我的归途。
1982年,我光荣入党。1985年,我被评为"优秀共青团员"。1990年,我成为了营教导员。
"老孙,你现在后悔不?" 多年后,王德发回来探亲,特意来看我。
我笑着摇摇头:"德发哥,党和人民培养了我。我这一辈子,值了!"
2000年,我退休了。送别仪式上,我看着整齐列队的战士们,忍不住热泪盈眶。
"孩子们,革命军人要有钢铁般的意志!"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党和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就是我们奉献的时候!"
回到老家,我听说小芳已经当上了镇妇联主任,儿女双全,生活幸福。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有时候,我会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些往事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回放:那个秋天的痛苦抉择,那些寒冷冬夜的坚守,那份始终不渝的军人誓言...
"爷爷,你为什么不结婚啊?" 邻家的小孩好奇地问我。
我摸着他的小脑袋:"因为爷爷把一生都献给了祖国。"
如今,我已经年过古稀,但每当看到电视里威武的阅兵方阵,听到嘹亮的军号声,我的心依然会随之震颤。
那年秋天的抉择,是我一生中最艰难却最正确的决定。它让我明白,一个军人的责任和使命,比儿女情长更加重要。
人生的道路上,总要有所取舍。我选择了军营,选择了革命理想,选择了一生的军旅生涯。
那撕碎的照片,那未完成的婚约,那些疼痛和愧疚,都化作了我军旅生涯中最宝贵的财富。因为它们让我明白,对党忠诚,就是一个军人最大的幸福。
而今,我依然挺直腰杆,像当年在操场上罚站时一样。因为我知道,我的选择,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无愧于这身戎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