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你老实跟我说,那个相亲对象是不是嫌弃我长得太矮?"我抓住闺蜜的手,眼睛里噙着泪花。这是1980年盛夏的一个下午,我和李翠花坐在我家的小院里。
年后,我就22岁了。在那个年代,这个年纪的姑娘要是还没说上人家,就跟长了病似的,左邻右舍都得掰着指头数你家姑娘几岁了。
我叫张巧云,在县棉纺厂做挡车工。娘常说我是个有福气的,虽说个子不高,但模样周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精气神。手脚也麻利,十六岁就进了棉纺厂,不到两年就当上了挡车组的技术标兵。
那天相亲的对象叫孙建军,是驻扎在我们县城的某部队的班长。说实话,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人长得精神,穿着笔挺的军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惜,他对我似乎不太满意。
"巧云,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翠花安慰我说,"那个当兵的怕是眼睛长在脑门上了,连你这么好的姑娘都看不上。你想啊,咱们厂保卫科的小王,后勤部的老李,还有机修车间的张师傅,哪个不是排着队想请你看电影?偏偏相中了这么个眼高于顶的。"
我摇摇头,抹了把眼泪。"不一样的。他不一样。"
那天相亲,是在县里的人民公园。我穿着新做的蓝格子连衣裙,梳了两条麻花辫,手里还提着自己织的毛衣。大热天的,我愣是把毛衣给带去了,就想着展示展示自己的针线活。
孙建军倒是很有礼貌,跟我爹娘问好,还给我妹妹带了一包水果糖。可就是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心不在焉的,眼神东瞅西望,一副敷衍的样子。临走时,他跟我爹说:"叔,我这两天还要值班,改天再登门拜访。"
这哪是啥好话?我在厂里待了这么些年,谁不知道这是婉拒的意思?
"翠花,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他?"我低着头,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
"呸呸呸!你这说的什么晦气话?"翠花一下子站起来,"我看是他配不上你才对!你想想,你可是咱们厂的先进工作者,去年还得了县里的表彰。就连厂长家的小子看见你都得笑脸相迎,这个臭当兵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了翠花的话,我心里慢慢有了主意。"翠花,你不是认识他们部队宣传科的小张吗?帮我打听打听,他们部队最近有什么活动没有?"
翠花眼珠一转,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小张问问。你这是打算......"
"我自有主意。"我抹掉眼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没过几天,翠花就带来了消息。原来,孙建军所在的部队准备和我们棉纺厂联欢,需要厂里派人去教战士们跳交谊舞,为建军节晚会做准备。这是上面为了促进军民团结搞的活动。
这可是个好机会!我赶紧找到厂工会主任李大爷,主动请缨。李大爷一听说我要去教解放军跳舞,连连点头:"好啊!我们巧云不光是个好工人,还是咱们厂文艺队的台柱子。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追夫计划。每个礼拜天下午,我都要去部队教战士们跳舞。一开始,战士们都有些放不开,尤其是和女同志跳舞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同志们,不要紧张。"我一边示范,一边讲解,"男同志要挺胸抬头,女同志要优雅大方。咱们先从最基本的交谊舞步开始。男同志要记住,左脚往前,右脚跟上,节奏要稳..."
孙建军就在这群人里面,我装作不认识他,认真地教每一个战士。有时候,我借着纠正动作的机会,会和他搭档示范。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微微发汗,眼神也不似初次相亲时那么淡漠了。
慢慢地,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变了。有时候趁着休息的空档,他会主动和我聊天,问我在厂里的工作情况,问我平时喜欢看什么书。我知道,这是个好兆头。
可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我们厂来了个新来的女工,叫王玲玲,听说是厂长的外甥女,人长得水灵,比我高了半个头。她也被派来教舞蹈,一来就和孙建军谈笑风生。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王玲玲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人又高又漂亮,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堵了块石头。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找到李大爷,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让别人代替我去教舞。
李大爷却说:"巧云啊,你是不知道,那个孙班长特意打电话来表扬你呢!说你教得好,战士们都跳得有模有样的。这眼看着建军节就要到了,你可不能撂挑子啊!"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亮堂起来。原来,他是真心认可我的能力的。
建军节那天,我特意去理发店烫了个波浪卷,又把前几个月发的布票换来的确良布料裁了条裙子。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晚会开始前,我正在给战士们做最后的动作指导,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张巧云同志!"
我一转身,差点没认出来。孙建军穿着崭新的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红花。
"这是送给你的。"他的脸微微发红,"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耐心指导。我... 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我的心跳得厉害,却强装镇定:"什么话?"
"那天相亲的事,对不起。"他认真地看着我,"我那时候太傲慢了,觉得自己是军人,就应该找个高高大大的对象。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才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一个人的品格和才干。你知道吗,战士们都说你是他们见过的最有耐心的老师。"
我心里一暖,却还是忍不住问:"那王玲玲同志呢?她不是更适合你吗?"
他笑了:"你说厂长的外甥女啊?她已经有对象了,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再说了,"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喜欢的是你。"
"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低着头,"我这个人身高不够,脾气倔,要强..."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他打断我的话,"要强好啊,咱们军人就需要这样的媳妇。你知道吗,我们连长的爱人,当年可是挑着百斤粮食把他从战场上背回来的。"
那天晚上的晚会格外成功。我和孙建军的表演博得了满堂彩,连团长都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军民联欢晚会。
一个月后,我们领了结婚证。婚礼是在部队里办的,战士们自发地把营房装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穿着崭新的白色婚纱,坐在用军用吉普车改装的婚车上,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翠花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巧云,你可真行,这招以退为进使得漂亮啊!"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什么以退为进,我这是实打实地用真心打动人家。"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和孙建军已经结婚四十多年了。他后来在部队里当了军需处长,我也从厂里的技术标兵做到了车间主任。这些年来,我们互相扶持,共同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每次回忆起那段追夫往事,我都忍不住感慨:缘分这东西,需要用真心去经营,用行动去证明。
现在我们都退休了,有时在小区里跳广场舞,老姐妹们还爱打趣我们:"瞧瞧,这跳了大半辈子舞的老两口,感情还这么好。"
是啊,人生就像跳舞,需要两个人心心相印,共同进退。我很庆幸,当初我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落就放弃,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跳出了属于我们的幸福人生。
如今,每当我看着孙建军穿着老年活动中心发的红马甲,带着小区的孩子们做游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辈子的选择,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