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找你们指导员,就说你耍我!"春桃站在值班室门口,眼圈红红的。我握着通话器的手微微一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九七九年的春光,原该明媚如画。可那天的绵绵春雨,却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头来回地割。
俺叫钟建国,那会儿在南方某部通讯连当班长。这事儿还得从一九七四年说起。那时,我和春桃都是大队里有名的突击手,她比我小一岁,在副业队插秧能手。
记得入伍那天,春桃在村口的老银杏树下,把一方绣着"平安"的手帕塞进我手里。"等你回来,咱们就成亲。"春桃低着头,脸红得像秋天的柿子。我把手帕贴身揣好,拍着胸脯说:"你就瞧好吧!"
那个年月,我们村的知青陆陆续续返城。有人去了街道工厂,也有人回了原籍。春桃的爹是大队会计,和县里的干部都熟络,听说县纺织厂正缺人手,就托人给我捎信。
"建国,你看看知青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托人问过了,去纺织厂当技术员,每月能挣二十八块五。"春桃抹着眼泪说,"我爹说了,只要你回来,厂里的宿舍也能分到。"
她这一说,我心里就更难受。去年冬天,我们连刚从军区调回来一台新式电台。这玩意儿可金贵,一台顶咱们村一年的产量。首长交代,必须尽快掌握操作要领。
"春桃,你也知道,我这个通讯班长走不开啊!再说,今年可是大事年,上级首长说了,要在全军推广新式通讯设备。"我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密密麻麻的电路图,"你瞧,这都是我研究出来的线路,比原来的方案省了三分之一的零件。"
"我管你什么新式旧式!当初要不是我爹同意,你能参军?现在可好,一天到晚就知道摆弄这些破铜烂铁!"春桃急得直跺脚。
"报告!"警卫员小李破门而入,"指导员让你马上去办公室!"
我理了理军装,快步走进指导员办公室。王指导员正在和李连长说话,见我进来,把烟掐了。
"小钟啊,组织上了解你的情况。但是,现在是关键时期啊!"王指导员踱着步子说,"你小子可是咱们连队的技术骨干,这次军区通信比武,上级首长可是对咱们寄予厚望啊!"
我挺直腰杆:"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好样的!"李连长拍着我的肩膀,"不过,感情的事儿也得妥善处理,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回到宿舍,我掏出那方手帕,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电波无言,却能传递千里之音;真情无价,却抵不过现实的重量。
那天晚上,我给春桃写了封长信:"这些年,部队就是我的家,战友就是我的亲人。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不公平,但请你相信,我不是见异思迁......"
连队给了我记过处分,说我处理感情问题欠妥当,还要我做深刻检讨。可我心里明白,这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五年后的一个夏天,我去军区开会,遇到了老家来探亲的战友老张。他告诉我,春桃嫁给了纺织厂的车间主任,开了家服装店,日子过得红火。我摸着贴身的那方手帕,百感交集。
那年秋天,我们连队参加军区通信比武,凭借改进的线路方案,一举夺得第一名。记功大会上,我却想起了春桃说的那句"破铜烂铁",心里不由得苦笑。
一晃又是十年。我已经是通信营的教导员,每每看到新兵入伍,就会想起当年的自己。我总对他们说:"军营是熔炉,它会让你明白,有些责任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一九九二年,我随部队转业,组建了一家通信设备公司。那些年摆弄的"破铜烂铁",如今成了最宝贵的财富。春桃的女儿在我公司上班,每次带着自家缝制的衣服来看我,我都觉得很温暖。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那年的春雨,那方手帕,那个泪眼婆娑的姑娘,都已成为我军旅生涯中最深的印记。正是这些故事,让我更加笃定:选择了军营,就选择了一生的坚守。
不是每一段青春都能开花结果,但每一份付出都会开出别样的花。如今回望,我依然觉得,那是一场无悔的选择。
回到家乡的那天,我特意去了趟老银杏树下。树依旧在,人已非。日落西山,我望着天际的晚霞,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在夕阳下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