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猫腰钻过老鸦藤时,青铜铃在腰间"叮"地一颤。这是爷爷留下的规矩:铃响收弓,见血封刀。可今儿邪了门,从晌午进山这铃就没消停过。

"八成是锈了。"他抹了把脖梗的汗,瞥见岩缝里卡着个物件。扒开苔藓一瞧,竟是面巴掌大的铜镜,背面蟠螭纹里还黏着根白毛。林子里忽地刮起穿堂风,吹得他后脊发凉——这深山里哪来的妆镜?
暮色压下来时,陷阱总算逮着只灰兔。李山拎起猎物,发现它肚皮鼓胀:"得,又是揣崽的。"刚要解绳套,青铜铃突然炸响,震得他耳膜生疼。树丛里传来窸窣声,一抹白影掠过溪石,尾巴尖的火红在暮色里烧得扎眼。

那白狐是被自己布的夹子伤着的。李山蹲在腥气里犯嘀咕:夹子早锈得咬不动兔,怎偏卡住这精怪?更奇的是狐血泛金,落草成珠,滚到铜镜上竟拼出星图。
"造孽..."他撕下袖口包扎,布条刚缠上就浮出暗纹,像是把银河裁下一角。狐狸忽然舔他手背,凉津津的,左眼皮旧疤跟着发痒——那是八岁救鹿崽留下的。
回村路上撞见钱老六。"哟,猎不着牲口改捡破烂了?"对方脖上狼牙串咔咔响,"这镜儿卖我?够换半月盐巴。"李山护住背篓:"祖传的,不卖。"

当夜,铜镜在窗台吸饱月光,镜面竟显出一女子,眉间朱砂痣红得滴血。第五趟往陷阱捡着箭簇时,李山觉出不对了。那簇头刻着"镇山"古篆,扎着的野猪却不见伤。"合着您几位给我送嫁妆呢?"他冲空山喊,惊飞一群寒鸦。
月灵就是这时候现身的。晨雾里突然多了个翻晒药草的姑娘,穿着他的补丁裤,白生生的脚踝套着青铜铃。"你们人间的裤子,"她扯着裤腰抱怨,"裆能装下两只山鸡!"李山呛了口粥:"姑奶奶,您倒是穿条裤衩啊!"

"裤衩磨尾巴根。"她转身,臀后真支棱着条白尾,尖上那簇红毛抖得像团火苗。钱老六是踩着童谣来的。"白狐踏月来哟,朱砂镇山海~"沙哑的调子惊起夜枭。月灵突然炸毛,瞳仁缩成细线:"他脖上狼牙沾着我族血!"
毒瘴爆发那夜,李山才懂歌谣深意。黑雾凝成蛟龙,掠过处松针变钢针,野花成利齿。月灵断尾为弓,朝霞淬的弦勒进掌心:"瘴眼通地脉,我死了换山百年安宁。"

"放屁!"李山熔了祖传铃铛铸刀,梵文从刃口烧进血脉,"你守山,老子守你!"钱老六的狼牙串突然箍住他脖子:"早看出你是守山种..."话音未落,月灵咬碎内丹,血雾里现出真身——九尾白狐额间裂开第三只眼,照得黑蛟灰飞烟灭。

如今村里多了眼灵泉。瘴眼化的翡翠矿早刨空了,唯泉边石碑刻着:"饮者见所思。"常有妇人打水,说在涟漪里见着故去的孩儿。李山还在打猎,只是陷阱总空着。偶尔逮到病兽,左眼金瞳一扫便知病灶——那眼里嵌着月灵最后一魄。青铜刀供在案头,刀柄新系了条红穗,用的是当年包扎的布条。
昨夜落雨,他瞧见月灵在泉边逗小狐。那畜牲滚一身泥,正抱着他旧裤子磨牙。"羞不羞!"李山扔松子糖,却见泉水忽地涨潮,卷走了裤脚补丁。

今晨有樵夫说,矿洞深处传来铃铛声,清清脆脆,像姑娘笑。钱家崽子总往泉眼塞松子糖,问他为啥,小孩指着石碑底下的爪印:"红尾巴姐姐馋嘴呢!"李山眯起金瞳细看,哪有什么爪印,分明是月灵用尾巴尖写的:"傻子,裤衩我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