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孩子
生辰这天，我被禁卫军钉进了棺材。
“给朕堵住她的嘴，省得聒噪扰了烟儿的轮回路！”
因为我不肯用自己的孩子给宋紫烟做药引，导致她死了，沈启之要我给她陪葬。
皇后棺椁，一层套一层。
哪怕撞的头破血流，露出白骨森森，我却也只有被活活闷死的份儿。
可是棺椁打开后。
沈启之见到我狰狞的死状，疯了。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被您关在里头三天三夜了。”
“宋小将军如今还在边关奋力拼杀，若皇后娘娘真有个万一……”
大太监有些担忧，试探着。
“三天而已。”
“朕问过御医，哪怕七天不吃不喝，人也不会死的！”
沈启之的脸顷刻间阴霾遍布，朱笔狠狠砸了下去，“况且，烟儿因她狠心才丧了命，朕的惩罚已经足够仁慈了。”
“谁再给她求情，一律斩首！”
“滚！”
大太监不敢再多言，哆哆嗦嗦退了出去。
沈启之却望向桌角的玉玺，眼神中尽是伤痛，“烟儿，没有了你在身边，朕坐拥这江山又如何？”
他的声音那样悲痛。
我静静地漂浮在上方，只觉得心中一阵撕丨扯，痛到几乎笑出声。
彼时，我刚被诊出怀了身孕三月有余。
偏偏宋紫烟便突发恶疾，御医断言命不久矣。
沈启之为她遍访名医能士，最终得一隐士高人进言：姐妹同根，天命所致，有一慧便必有一伤。
想要活命，需得以我腹中胎儿做药引。
“阿宁，这一次算朕求你。”
沈启之已经很久不曾这般对我和颜悦色了，但是为了宋紫烟，他甘愿放下丨身段。
“只要能救活烟儿，朕保证每月都留宿两次，再给你一个孩子。”
“相信朕好吗？”
我流着泪，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曾经的山盟海誓不再。
而留宿和孩子，好像也成了某种施舍般的恩赐。
可那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我又如何舍得？
那一夜，我在偌大的皇宫里四处躲藏逃窜，不慎踏空跌进枯井。
侍卫发现下丨身血迹早就干涸的我时，已是转天正午。
孩子没了。
而宋紫烟得知消息后，留下书信吞金自尽。
她说如果自己早早死了，也就不会害得我失去孩子，所以只好一命抵一命。
沈启之暴怒，于是命人将我钉入棺材。
“你既然想躲，朕就给你个绝对清净之地，让你躲个够！”
“等出来的时候，好好跟朕说说滋味儿如何！”
可是，我又如何还能再出的来？
我已经死了啊……
沈启之。
我已经被你亲手扼杀在那棺材中了！
这时，大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慌张，“陛下，烟、烟贵妃诈尸了！”
“放肆！”
“你个腌臜东西，敢编排贵妃来哄骗朕了！”
沈启之气得站了起来，随手抓着玉玺又冲他砸过去，“来人啊！”
“陛下！是真的！”
大太监慌忙叩首，却也恰好避过了玉玺，“入皇陵的车队已经折返回来，不消几刻您就能……”
他没说完，但沈启之已然不在原地。
第2章 长记性
“烟儿！”
“真的是你吗烟儿！”
每走一步，沈启之都要呼唤好几声，甚至几度哽咽。
而我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着，跟随他一起看到了远处的宋紫烟。
凤冠华披，姿容羸弱。
她脸色格外苍白，被皇后礼制的寿服一衬更显无助，“陛下！”
吞金的人，必会因坠重穿肠而死。
可她又如何活过来的？
我震惊到脑子凌乱，看着沈启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一定不是梦，对不对，烟儿？”
“朕好想你！”
“没了你，朕不过是行尸走肉！”
堂堂帝王，竟落下泪来。
“是烟儿真的回来了，陛下。”
“本以为此生终是与陛下情深缘浅，可阎罗王说烟儿还命不该绝。”
依偎在沈启之怀中，她哭的深情楚楚，“因为烟儿本是菩萨座下的一朵莲花，身负孕育皇嗣之命。”
“久未得子，才会患重病以示惩戒。”
“此番擅寻短见，更是触犯天规，被菩萨减了十年阳寿才重回人世，若还不能为陛下多多开枝散叶的话……”
“原来如此！”
“那从今往后，朕只允许烟儿你一人生下朕的孩子！”
不由分说，沈启之便将她整个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寝宫走去。
我只觉心口发紧，痛到仿佛要裂开。
什么命不该绝。
什么身负孕育皇嗣之命！
不过都是她多年无子，所以想除掉我腹中孩儿的阴谋罢了！
可偏偏，沈启之就这么随意的相信了。
他是那样热烈地吻着宋紫烟，与她耳鬓厮磨，颠鸾倒凤，我真的好想端起桌上的烛台扔过去，把这二人烧个干净。
只可惜，手指穿过了金烛台。
我什么都做不了。
“陛下……”
一遭两回，宋紫烟似仍不满足般双手缠上沈启之的脖子，娇软的身躯轻轻磨蹭。
可沈启之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唤大太监。
“把宋若宁放出来吧。”
“是。”
大太监得了命令，转身离开。
“陛下，姐姐怎么了？若是她情绪不好跟您发了脾气，也请您担待些。”
“毕竟，她因烟儿才失去了那个孩子。”
宋紫烟叹息着，泫然欲泣。
“不就是掉了个孩子！”
而沈启之一下子又拧紧了眉头，“与你九死一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他又喝住大太监，“回来！”
“让她再关上两天长长记性，免得日后以此做借口跟烟儿为难！”
我心碎地笑了。
在沈启之心里，我永远都是恶人。
不，应该说连人都不是。
否则，当初又怎么会不顾我才小产过的虚弱身体，下命把我封进棺材里呢？
“才足三月罢了，又尚未成人型！”
“你宁肯跳井流掉，也不愿用作药引救烟儿性命！”
“烟儿可是你的亲妹妹！”
沈启之用力将我摁进棺材里，“你怎能够如此铁石心肠！”
我被捆的结实，拼力摇着头想要直起身子，却又被他一巴掌用力打在了脸上，“宋若宁，犯了错误就该受到惩罚！”
第3章 不思悔改
我被迫重重地躺回了棺材里去，后脑阵阵裂痛。
湿丨热黏腻的感觉，也很快濡湿丨了脖颈。
而视线里沈启之的脸也开始模糊，只听见冰冷的一声，“封棺。”
再睁眼，围绕我的只有无尽黑暗。
还有窒息感。
我好怕，也好痛苦！
但因为被堵住嘴发不出声音，我只能拼命用头去撞击棺板。
可是，沈启之早就下过死命令。
无论棺椁里传出什么动静，宫人们都绝不许给予任何回应。
除非，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我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错在当初义无反顾嫁给他，还是错在心心念念怀上他的孩子？
沈启之，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回忆起这些，我痛苦到浑身颤抖。
而或许是因为宋紫烟失而复得，这一夜休息后他精神格外抖擞。
甚至，早朝时也破天荒的满面春风。
政事上他一贯严厉，臣子们每每也都是不敢掉以轻心。
可今早，他却大手一挥赦免了户部侍郎因喝酒忘事的疏忽之责。
只是简单罚俸半月。
可若搁在以往，半条命都要没了。
天差地别。
“摆驾云烟宫！”
一下朝，沈启之便又迫不及待要去看望宋紫烟。
刚走两步，他又忽然想起什么。
于是，偏头问着身后跟随的大太监，“宋若宁今天认错了吗？”
“皇后娘娘怎么都不肯应声。”
“要不，陛下亲自去瞧瞧，再将皇后娘娘放出来吧？”
大太监叹了口气，几番思量还是开了口劝道，“边关战事正酣，宋小将军也一向与皇后娘娘这位长姐最是亲近要好，万一真出点什么意外……”
“放肆！”
“她是宋峥的姐姐，烟儿就不是了吗！”
沈启之立刻不悦，冰冷地目光几乎要将大太监穿透，“好个宋若宁，不思悔改便罢了，竟然还想以边关要挟朕？”
“真是反了她！”
我用力摁住发痛的心口，闭上眼睛。
不是说人死魂消吗？
为什么我却要这副样子被困在沈启之身边，看他时时刻刻贬低于我？
这时，一个宫女焦急跑来，“陛下！”
“不好了，贵妃娘娘昏倒了！”
沈启之当即惊心，“好端端怎会晕倒，你们这群狗东西怎么伺候的！”
“脑袋都不想要了是吗！”
“陛下明鉴！”
“我们贵妃今早亲手准备了诸多礼物，去探望皇后娘娘！”
“可不想，无论奴婢怎么呼喊，凤鸾宫都大门紧闭！”
宫女扑通跪地哭道，“贵妃就这么生生在日头下苦等了两个时辰，最终……”
“好好好！”
“自己的亲妹妹都能这般狠心折磨！”
沈启之听了当即暴跳如雷，“这个毒妇，亏得朕还想看在烟儿复生的份上，饶了她这次！”
“去告诉她，再敢作妖就一辈子别出来了！”
第4章 冥顽不灵
所有御医都被聚集到了云烟宫。
“陛下，贵妃娘娘只是有些体虚，难以承受酷热，其余并无大碍。”
而沈启之脸色阴沉地可怕，“那就都跪着。”
“烟儿何时醒来，你们何时离开。”
“烟儿若是醒不来，你们的脑袋都全都去给朕喂狗！”
御医们不禁都心惊胆战。
这时，宋紫烟缓缓睁开了眼。
“陛下……”
一张口，她便泪眼涟涟，“烟儿还以为又要见不到您了……”
“傻烟儿，说什么呢。”
沈启之扶她起来，转头扫了一眼御医们，“都滚吧！”
“谢陛下！”
“谢贵妃娘娘！”
御医们总算一颗心落了地，几乎连滚带爬的离开。
而宋紫烟又自责，“烟儿何德何能，劳烦这么多御医？”
“有何不可。”
“你还要为朕生下好多孩子，身体又怎能马虎？”
沈启之满眼温柔，却又在下一刻神色冰冷，“只可恶宋若宁，竟还是冥顽不灵！”
“陛下，今日之事，是烟儿自己欠考虑了。”
“本就是烟儿独占了您的恩宠，又害她失去孩子，她心中怨恨是应该的，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姐姐！”
宋紫烟弱弱落泪，模样令人心碎。
“烟儿，你天性善良。”
“当初她见死不救，你却到如今都还为她求情！”
沈启之不悦，“宋若宁这个毒妇，根本不配你喊一声姐姐！”
“朕是绝对不会轻饶她的！”
“不，陛下。”
宋紫烟摇头道，“姐姐终究是皇后，也陪伴了您这些年，还是到此为止吧。”
可沈启之却更是脸色阴沉，“皇后？”
“若非她故意冒充当年救朕之人，朕又怎会信以为真娶了她？”
“这皇后之位，本该就是你来坐！”
这番话，当真让我心痛到浑身都要碎裂开来。
她说冒充，就是真的冒充？
沈启之，你为何从来都不肯信我一回，难道我从前那些付出在你看来也全是作假吗？
“不必再替她求情了，烟儿。”
“她不配。”
沈启之故意板起脸，“好好休息，再提她，朕可生气了。”
宋紫烟装作为难地垂下眼，“是。”
这时，大太监慌慌张张跑来门外，“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怕是出事了！”
沈启之瞬间站起来，“你说什么？”
“陛下，您去看看吧！”
“奴才觉得皇后娘娘不像是在怄气，天气这般炎热，凤鸾宫内也隐隐有些臭气萦荡！”
大太监面露惊恐之色，“奴才担心皇后娘娘她……”
“当真？”
沈启之有些狐疑。
这时，宋紫烟劝道，“陛下，您赶紧去看看姐姐吧。”
沈启之皱了皱眉。
可就在他将迈步出去时，宋紫烟却又开了口。
“纵使姐姐早先曾救过张公公的命，但烟儿相信，他也绝对不会只是单纯为了帮姐姐与陛下和好，就胆敢欺骗陛下的。”
“呵，朕倒是忘了这茬儿。”
“棺材并非没有气口，她不过是没有吃喝，又不是没法喘气！”
沈启之顿时冷笑，狠狠盯着大太监，“如此，她不可能出事，又哪来的臭！”
“倒是你，敢帮着宋若宁骗朕！”
第5章 爱装死
“陛下，冤枉啊！”
大太监当即白了脸，重重磕头，“皇后娘娘真的未曾应声！”
“奴才真的只是担心万一皇后娘娘不测，边关……”
“住口！”
像是被戳到什么痛处，沈启之更加恼怒，“朝堂政事，何时轮到你个下贱阉人来操心了！”
话落，他那阴鸷的目光又忽地冷冷扫过大太监身下。
“还是说，她许了你什么不常见的好处！”
我气得恨不能一头将他撞死。
沈启之！
当年你还只是个闲散王爷，不受重用。
而宋紫烟一心倾慕太子，对你根本不屑一顾！
是我看出你其实满腔抱负和才略，只欠一个机会施展，执意嫁了你。
也是我。
求了三代从军，镇守边关的外祖家，保你登基称帝！
可你怎能如此想我！
你还是不是人！
而此刻，大太监已经将头磕的血流如注，“陛下，冤枉啊！”
“奴才岂敢啊！”
可沈启之已经失去耐心，“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不要！”
“沈启之你个混蛋！怎么能滥杀无辜！”
我拼命想要做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在一直飘来飘去。
撕丨裂般的心痛，让我禁不住哭嚎。
可是，没有人会听得见。
多荒唐！
只是因为曾经被我帮助过，便也要被冠上如此丑名，甚至为此丧命！
可沈启之仍不解恨。
他气势冲冲来到了凤鸾宫，一脚踹开殿门。
“宋若宁！”
“你是不是真以为，朕碍于他宋峥在边关有点威信，丝毫不敢动你！”
话落，他却真隐约闻到了些许臭味。
是棺椁后有只死老鼠。
“好啊你！”
“果然是想用这种鬼伎俩来跟朕装神弄鬼！”
沈启之怒不可遏，又狠狠踢了一脚棺椁，“你就这么爱装死是吗！”
“说话！”
可是，我又还能怎么说呢？
我已经死了。
而沈启之也禁不住更是怒火中烧，“好，宋若宁，你是铁了心要跟朕杠下去是吧！”
“那就永远别出来了！”
他愤愤离去。
临了又传人下令，“凤鸾宫的人全都撤走！”
“朕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而此后的两天，沈启之都没功夫再想我的事。
因为，宫中正在筹备一场宫宴祭典。
一来感恩天上的菩萨法外开恩，让宋紫烟得以‘重回人间’，二来祈福，请菩萨保佑风调雨顺，顺便赐给他和宋紫烟一个孩子。
当夜，宫中热闹非凡。
在一片高僧的诵经声中，舞师们跳起傩步。
沈启之与宋紫烟共同身着盛装烧香祭拜，尔后一簇簇焰火升上夜空。
五光十色，更衬得他们壁人般配。
而参宴者尽是达官贵族。
见此情形，便纷纷恭维谄媚，捧的宋紫烟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对此，沈启之满意极了。
可宋紫烟却又悄悄面露自责，“如此欢庆，却独留姐姐一人。”
“陛下，我们是不是……”
“你就是一贯过于善良了，烟儿。”
沈启之难得心情不错，一听提我便不耐烦起来，“没有规矩，何来方圆。”
“这次不让她记住教训，以后定然更花样百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