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无时无刻都恨不得我去死。
“苏若，你就是个十足冷血的畜生！”
“雅雅那么疼你，你却丧心病狂将她堵在门外，替你挡刀子！”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五年前，哥哥的未婚妻因我而死。
五年后，我被烧成焦炭的尸体静静躺在哥哥的解剖台上。
哥哥终于如愿了。
可就在得知死的人是我那一刻，他却疯了。
解剖台上，漆黑的焦尸姿态扭曲。
“不好意思啊苏法医！”
周队长满是歉意，“你好容易能提前下班回去跟若若吃个……”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那个畜生的名字。”
哥哥盯住他，冰冷的目光里浮现厌恶。
我漂浮在上空，嘴角苦涩。
是的，自从雅雅姐惨死之后，我在哥哥眼里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冷血畜生。
他拒绝听我的解释，更不想再看到我。
和我断绝兄妹关系之后，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照顾新的妹妹——
雅雅姐的妹妹。
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比我更像哥哥的妹妹。
是很厉害的医学生，喜欢读书和画画，哥哥每次的话题也都能一起讨论。
不像我。
二十三的年纪，已经卖了十年菜。
哥哥的很多话我都听不懂，还笨嘴笨舌，只会问他手里钱够不够，有没有给雅雅姐买礼物……
‘咚’。
哥哥只是轻轻一碰，尸体的整条左臂就掉落下来。
周队长一愣，“这……”
“死者在被焚烧前被生生折断了这条胳膊，只剩皮和筋还连着，高度炭化后就会脱落。”
“炭化程度严重，会导致无法提取DNA确认身份。”
“是个对法医人体学很有了解的凶手。”
不愧是哥哥。
作为警队最杰出的法医，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得出关键线索。
“而且，尸体还被故意遗弃在又脏又乱的垃圾站！”
这意味着凶手残忍的同时也很狡猾。
周队长气的一拳落在解剖台上，焦尸剩余的三肢和头颅也齐齐脱落。
甚至连躯干都断裂成好几节。
随后，解剖室里回荡起他更加暴躁的骂声。
“老子日他个祖宗！”
“王八蛋！”
而哥哥皱着眉捡起滚落到地上的头颅，“并且，死者被烧之前很可能还有气息。”
我忍不住寒颤了一下。
原来，变成灵魂也还是能回想起害怕和痛苦啊……
第一天，先打断左腿。
第二天是右臂，第三天左臂，第四天是右腿，第五天是脊柱，第六天划烂我的脸。
每天，她都会给我输营养针，还会给我适量阵痛。
直到第七天，我的颈骨被她用手术刀一点点磨断，却又刻意不伤及气管……
然后，汽油灌满了肚子。
这些你还会能看得出来吗，哥哥？
“嗯？”
将头颅重新摆正在躯干上方时，哥哥突然又眉头一紧，仔细打量着那很明显少了一角的门牙。
我开始慌乱到飘来飘去。
十二岁那年，哥哥半夜发起了高烧。
我冒雨跑出去买药，没注意水坑摔了一跤，所以把门牙磕掉了一小块。
哥哥，你认出我了对不对？
第2章 畜生
“死者牙周深陷，或许牙不好。”
哥哥转过身看着周队长，神情又恢复了冷静，“没人报失踪的话，可以试试从各种牙科诊所的治疗记录入手，没准能确定死者身份。”
我苦笑。
而周队长沉默着点点头。
转身后，他一脚将门都踹的掉了半边，“都他妈滚来集合，找不到凶手谁也别想回家！”
本着对逝者尊重的习惯，哥哥轻轻将头颅摆放好。
然后，鞠了一躬。
“放心吧，我会让你安息。”
我的心陡然钝痛。
如果你知道这尸体是我，还会如此吗，哥哥？
微信电话响起。
哥哥看了眼备注为‘陈哥水产’的头像，皱皱眉，还是接了。
“哎，那个苏法医啊，很不好意思打扰你啊。”
“最近你见若若没？”
“她已经有一个多星期都没来出摊了，打电话不接，家里敲门也没人开，是不是在你那里？”
陈哥，和我在菜市场摊位是邻居。
虽然叫的老气点，但其实也就比我大两岁。
家里水产生意做的很大，可他自己为人低调热情，见谁困难了都想帮一把。
雅雅姐去世之前，我经常带哥哥去买鱼的。
我仰头，眼睛涩涩的很难受。
雅雅姐和哥哥都最爱吃我做的红烧鱼了。
但那天之后，哥哥再也没吃过鱼。
“那种畜生，不配和我待在一起。”
但凡听到我的名字，哥哥都会生丨理丨性厌恶。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会把传来我名字的手机也丢进垃圾桶，然后双手反复消毒。
而电话对面的陈哥一愣。
仿佛是斟酌了下，他叹了口气，“苏法医，按说我一个外人不该多嘴。”
“若若她绝对不是个狠心的女孩。”
“况且警队已经鉴定过，当时的情况下她不存在恶意见死不救，我也很能理解你失去未婚妻的痛苦，但你和若若——”
“够了。”
哥哥冷冷打断他，眼睛里升起怒意。
“既然知道是外人，那就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而我也没有那种畜生妹妹！”
说完，他直接挂断电话，将陈哥拉黑。
一抬头，却发现周队长站在门口，神情格外的复杂。
“额，我烟刚才掉了。”
周队长指了指解剖台的下面，一盒烟正静静躺在那里。
哥哥捡了出来，走过去递给他。
然后锁门。
“苏法医，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当时现场痕迹是你最尊敬的老师亲自鉴定，他从业这些年来没出过任何纰漏，你该是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的。”
周队长捏了捏烟盒，“别折磨若若了。”
“她这几年也挺不好过的。”
哥哥冷笑起来，“那谁又好过了？”
“雅雅？还是我？”
“还是可怜的菲菲？”
“就因为她自己贪生怕死，雅雅在门外被刺了五十六刀，而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却都要我原谅她？”
“我告诉你，哪怕她在我面前被烧成灰，我也不会觉得解恨！”
哥哥暴躁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震的我心口割裂一样疼。
第3章 哥哥
我真的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被雅雅姐推进卫生间后，门就锁住了，怎么都打不开。
因为事发突然，手机也被落在了外面。
而雅雅姐的惨叫，至今还能回响在我耳边。
我最后哭喊求救到嗓子都出了血，最后脱力昏迷过去。
等再醒来，就被盘问的警察告知门是在里面反锁住的，哥哥当场就差点掐死我。
如今，我确实已经被烧了。
虽然没成灰。
但若能发现身份的话，哥哥，你应该会觉得开心些吧？
可目前，侦破案子要紧。
周队长沉了口气，“抱歉，是我话太多了，最近你也一直都很忙，快回家休息吧。”
哥哥没理他，直接转身下楼。
可这时，手机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哥哥从来都是直接挂断，但对方却还是不停打过来。
一连好几次，对方最终发了条短信过来。
【您好，我是银行的工作人员，苏若若女士本月的房贷还款已经过了最终还款期，多次联系和上门都找不到她本人，经查询后确认您是她的哥哥，还请代为告知，继续拖欠将会影响个人征信。】
哥哥看完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于是，他怒冲冲将电话拨回去，“听好了，我和这个畜生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钱爱还不还，有什么事情也别再找我！”
“再打我会告你骚扰！”
而周队长原本一只脚已经踏进办公室，却又因此倒退了出来，揉着自己发紧的眉头，“若若欠什么钱？”
“不关我事。”
哥哥冷冷看着他，“老周，你要还想破焦尸案，就管好自己的嘴。”
周队长的眉头又拧起来。
但这一次，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转头回办公室。
这时，男人的哭喊从楼下传来。
“警官同志，求你们帮帮忙，我妹妹丢了！她一大早出门说和同学去逛街，到现在都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我……我不能没有我妹妹啊！”
周队长再度折返，风一样冲下楼。
哥哥也仿佛联想到了什么，紧随其后。
“先别急，给我们看看你妹妹照片，最好是露齿笑的。”
周队长的这番话，指向性分明。
男人过于焦急，一时没察觉到不同，赶紧哭着翻手机，“我爹妈死的早，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妹妹，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以后到了下面还怎么有脸啊！”
我苦笑着飘过去看照片。
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搂着自己哥哥的脖子单手比耶，满脸幸福。
这样的时光，我也曾拥有过啊……
而周队长无比震惊地与哥哥对视了一眼，半晌才缓缓说道，“今天队里送来一具烧焦的尸体，身份无法辨认，但牙齿……”
是的，照片上的女孩牙齿也缺了一角。
“我的妹妹啊！”
男人听到后瞬间崩溃，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让哥以后可怎么活啊！”
哥哥的眉头又紧起，别过脸去。
我懂。
哪怕是别家兄妹相亲，也只会让他更觉得我恶心。
周队长叹气，“请先节哀，为了彻底落实身份，我们还需要您妹妹的更多细节特征。”
说罢，便冲身边一块跟下来的警员示意，“做好笔录。”
而哥哥明显并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场面。
可他是法医，男人即将吐出的任何一个字都可能会是破案的关键。
他必须听。
并且还要录音下来，反复听。
这是他能够让尸体开口说话的独特习惯。
“我妹妹她……”
男人心如死灰地张开嘴，但却无法再说出其他的话。
可这时，他手机响了。
第4章 妹妹
是视频电话。
而头像赫然就是女孩刚才那张照片！
男人一下子懵了，两手哆嗦着怎么都按不对接听的位置，最后还是周队长帮的忙。
“哥！”
电话那头，女孩也有些焦急，“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和同学手机在商场被偷了，还好警察叔叔给力帮我们找了回来，我一会儿就回家！”
大悲又大喜，男人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的警员笔和本子一扔，赶紧掐人中。
女孩吓的花容失色，“哥！你怎么了哥！你在哪儿啊！”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
周队长捡起手机简单解释了下。
“原来是这样，给各位警察叔叔添麻烦了。”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而男人也很快转醒，顾不上其他就喜颠颠往家跑。
“哎，虚惊一场。”
看着男人一溜烟就没了影，周队长心情复杂。
身为刑警，他自然希望案件告破，可同时他也不愿见证一个家庭天崩地裂。
我心中的抽痛死去活来。
父母死的早，我从三岁起就和哥哥相依为命。
哥哥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可现在，他只恨不得能亲手将我生吞活剥，也不肯相信我……
“苏法医！”
见哥哥一语不发的离开，周队长又喊住他。
几番斟酌下，最后还是开了口，“不行就去家里找一下若若吧，这都已经一周多联系不到了，无论如何，你在法律上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欠款拖着上了征信，最终也会对你工作有影响。”
是的，这次周队长换了个角度。
但哥哥又不是傻子。
他看向周队长的目光甚至已经有了些仇恨，“警告你，别再变着花样劝我去看那个畜生！”
“我也无所谓工作影不影响。”
“大不了，就让局长直接开除我好了！”
而周队长被他此刻近乎带了扭曲的神情震惊到，“不是，苏……”
“喂，菲菲呀。”
哥哥已经不想再理他，边打电话边走。
那眉眼中瞬间出现柔和疼爱的笑意，更加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和我断绝关系后，哥哥所有的疼爱就给了宋菲。
他的新妹妹。
我知道那是因为对雅雅姐的追思和愧疚，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宋菲。
“好啦好啦，这不就忙完了？”
“虽然比说好的时间推迟半小时，但还是可以陪你看电影的，哥哥答应你的肯定要做到。”
“等下常去的那家店，哥给你买草丨莓小蛋糕好吧？”
路灯将影子拉的格外长。
哥哥边笑边哄着，满脸都是陶醉的幸福。
而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只能被动漂浮在哥哥的身边。
看着他笑，看着他温柔。
看着他把关心和爱护都给另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苏法医，等一下！”
不知道为何，周队长突然一路小跑着追上来。
哥哥厌恶地转身。
“焦尸毫无解剖价值，我已经下班了，你破案就继续去找线索，别再来跟我……”
“办公室里，刚才接到了若若的电话！”
周队长气喘吁吁，一把抓住哥哥就往回走，“她一直不说话，可我隐约听着好像有哭声。”
“若若估计是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