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夏天的衡阳格外闷热，王婷站在殡仪馆的走廊里，手里攥着曾志的死亡证明，指尖被纸角划破也不觉得疼。手机在掌心震动，一条条催债短信像灼热的炭块砸进来：“曾志欠的 60 万什么时候还？” 她盯着墙上 “沉痛悼念” 的横幅，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两人还在规划婚礼，曾志说等攒够钱就带她去三亚看海，如今大海的照片还贴在出租屋的墙上，而他的骨灰盒已经冷得像块石头。
亲友们都说她傻：“你们没领证，法律上不用管这些债。” 可王婷记得曾志出车祸前那晚，他冒雨送来她最爱吃的糖油粑粑，塑料袋上还凝着水珠。现在糖油粑粑的香味还在记忆里，人却没了。她数着债务清单上的数字：银行贷款 30 万，朋友借款 15 万，网贷 15 万，加上利息，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她没哭，只是把曾志的照片揣进贴身口袋，转身走进了暴雨里。
第一站是云南的茶山。她跟着茶商爬一整天山，脚底磨出泡也不敢停，怕错过收茶的货车。夜里睡在潮湿的民宿，用计算器算当天的收入：帮茶农摘茶一天 80 元，分拣茶叶每斤 3 毛，攒够一万块需要 125 天。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她晒黑了，瘦了，指甲缝里全是茶渍，终于凑够第一笔网贷的还款。
在广州的电子厂，她白天在流水线装零件，晚上去餐厅洗碗。有次洗碗时差点晕倒，老板以为她偷懒，扣了 50 元工资。她躲在厕所抹掉眼泪，继续干活 —— 那 50 元够给曾志的妈妈买一盒降压药。老人总在电话里哭，说对不起她，她就骗老人说自己找到了好工作，月薪八千，其实住在 10 平米的合租屋里，和三个陌生人共用卫生间。
最苦的是冬天。曾志的爸爸心脏病发，她连夜坐硬座赶回衡阳，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老人要做手术，她把刚攒的两万块全交了押金，自己啃了三天馒头。同病房的人问她是老人的什么人，她想说 “女朋友”，却怕别人笑话，只说 “侄女”。老人出院后，她每月按时给老人打药费，自己却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穿的还是曾志留下的旧卫衣。
2020 年的婚礼现场，王婷穿着婚纱，突然看见曾志的父母互相搀扶着走进来。老人手里捧着个红匣子，里面是曾志小时候的银锁，说要给她当嫁妆。她接过银锁，想起四年来的每个凌晨：在茶山的露水里摘茶，在电子厂的灯光下数零件，在医院的长椅上打盹。这些苦此刻都变成了眼泪，她抱住两位老人，像抱住了曾志没说完的承诺。
现在，王婷的手机里存着和老人的合照：春天带他们去衡山看日出，秋天陪他们在湘江边散步。债务早就还清了，但她还是常去曾志的墓前坐会儿，跟他说说家里的事。有人说她傻，可她知道，有些债不是钱能衡量的 —— 是曾志说过的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是他父母眼里的期待，是自己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
婚礼结束时，王婷望着夜空里的星星，忽然觉得曾志其实从未离开。他教会她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而她用四年的时光，把这份爱变成了对两个老人的守护。就像她常说的：“债还清了，但心债永远还不完。” 这份超越生死的担当，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知道，这世间最珍贵的感情，从来不是海誓山盟，而是用行动兑现的那句 “别怕，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