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的顾长卫导演,带着新作《刺猬》和大家见面了。这部电影由葛优、王俊凯、李萍等主演,剧本改编自郑执的短篇小说《仙症》。
郑执的原著,主要写一个旁人眼里的“疯子”王战团的故事。王战团曾是一名船上的海兵,他热衷读书写诗、喜欢唱歌、擅长下棋,是个热爱生活、热爱海洋的人。
但在当时,船长和政委分成两派,不愿意站队的王战团,因为业务优秀成为短暂的中立者。可大环境如此,根本没有独立者长久立足之地,王战团在梦话中痛斥船长两面三刀,政委是阴险小人。就这样,他成为两派共同的敌人,被关了两个月禁闭,需要“解决”思想问题。王战团在精神上难承其重,走向崩溃,最终成了旁人眼里时好时坏的“疯子”。
自此,故事就有两条主线,一条是侄子观察王战团的视角(也即电影中王俊凯饰演的周正的视角):王战团力排众议,接受和鼓励未婚先孕的女儿;跟口吃的侄子也相处如常,从不把他的口吃当成某种“不正常”,他对晚辈充满包容和理解之情。
你会发现,这个人身上有两面性的,一面是他独立的人格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疯子”更像是独立与平庸的外在的具象化展现,是“诗和远方与生活苟且”的冲突;而另一面是基于善良的妥协,他把一切冲突的痛苦转化为“内耗”,所以他会配合船长和政委解决“思想问题”,也会配合走马仙赵老师荒唐的“看事”,会考虑爱人的负担和孩子的面子,但这些配合于他自己而言,简直到了自我折磨的程度。
故事的另一条主线,是王战团的侄子周正,也即小说里的“我”的故事。周正因为口吃问题,面临同学的霸凌和父母没完没了的“治疗”,他和王战团一样,都被认为是“不正常的人”。王战团觉得这个侄子很像他,他们两个有话说。
我们无法把他们周围的人,简单地分成善与恶,这是一种生活化的平庸。就好像王战团的爱人,每次转换信仰缓解生活压力时,都希望王战团也能被治愈成为一个“正常人”;也好像侄子的父母近乎执拗地带着他到处看“口吃病”,什么五花八门的方案都试过,就是希望孩子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小说结尾,王战团在经历无数琐碎的冲突和内耗之后,最终在精神病院去世了。跟他很像的侄子周正,却走出了家庭,走出了故乡。
导演顾长卫的电影基本复现了这个故事,实际上原作者郑执也是编剧之一。电影在故事上并没有太多的“再创作”,但弱化了王战团精神崩溃的成因。电影里改成了他“举报走私被报复”。
导演顾长卫一贯爱拍“拧巴人”,比方《孔雀》里张静初饰演的执拗追梦者高卫红,比方《立春》里蒋雯丽饰演的死活要走出去的声乐老师王彩玲。我们在王战团的身上,多多少少能找到高卫红和王彩玲的影子,他们的共性是“与眼前生活的冲突”。
这类人身上理想化的执拗,让他们有一种光彩闪动的魅力,但也因为理想无法伸张的困境,使得他们往往有悲剧性的经历。观众的共鸣也正来自于此,来自于对理想的认可,这很容易回想到个人化的类似经历,同时因为“与他人的不一样”而导致的悲剧,也让我们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挫败感。
葛优贡献了近些年来的最佳表演,他演绎了王战团在海船上读诗的浪漫,在棋盘上的稳定情绪,保护侄子免受霸凌时的勇敢……葛优并没有使用奇观式的演法,去放大王战团的悲喜,他把人物的情绪和遭遇藏得很深,全在细节里,也就让这个人物立得住了。
与之相应的,是李萍、耿乐、刘威葳等等配角的妥帖,这些人物群像才形成一股合力。这些配角共同示范了一种“正常”,而这种“正常”就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让葛优和周正的角色因为缺陷而显得“不正常”,很自然地走向被伤害的处境。
从这个角度来说,葛优的表演也是配角群像衬托出来的。这部没什么大场面,也没什么戏剧化冲突的电影,是靠着这群演员抻出来的,他们用无数细微表演的互相角力,也贡献出了精彩的演出,这在国产电影中很少见。
顾长卫用尽量沉稳的方式来拍这个故事,这让电影缺少了一些“名场面”,但整部电影的完成度极高,它有精彩发挥的葛优和群像配角,它冷静如操手术刀般展现了一种平庸之恶,只是在最关键的剧情上,因为不完美的改编而令人感到些许遗憾。
半辈子
责编 陈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