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从农村考出来不容易,上次还说要念博士,这人咋说没就没了啊!”
神经外科ICU门外,牛忠楠的母亲郭金花揉着红肿的眼眶,嘴里不停念叨,眼神却始终盯着病房的方向。
2020年10月7日,24岁交大硕士牛忠楠突然从实验室座椅上倒了下去,陷入重度昏迷。医生紧急开颅清血肿,“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一关了。”
郭金花几乎跪在病房外,可等来的却是儿子裹了白布的遗体。从抢救到离世只有短短5天,却让牛忠楠父母经历了心被反复揉碎捣烂般的疼!
这个从山东一个穷苦家庭走出来的交大研究生,突然离开了人间。而他的父亲牛章华,在捐了儿子的肝脏、肾脏和两片眼角膜后第十天,竟又赶回了工地继续搬砖。
儿子猝然离世,牛章华为何急匆匆回工地干活儿?造成牛忠楠死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儿子突然离世,卡内仅22元“忠楠啊,还有钱没,没钱了妈给你寄过去点?”
这些年打给儿子的电话里,每逢郭金花问到生活费,牛忠楠每回都重复着钱够,不是刚发奖学金,就是做兼职赚了几千块钱。
可直到儿子离世后,郭金花才发现孩子5张银行卡,有4张余额为零,只有一张卡里存了钱,却只有22元!郭金花无法想象,这几年儿子是怎么勒紧肚子硬扛下来的?
上学这些年,没人知道,牛忠楠家里是出乎意料地穷。
父亲牛章华在村镇上当散工,每天一睁眼就得出门找活儿干,哪个工地要人就去干个把月,搬完几千块砖头能拿到100多块。母亲郭金花在家务农,偶尔干些零工,一个月挣不到700块。
可就是这样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却培养出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研究生。当时村里人想接济他们家,却都被牛章华一一拒绝,一家人日子常年过得紧巴,还要养活才14岁的弟弟。
牛忠楠从小知道家里穷,自从考上大学后,就拼了命地兼职省钱,在食堂打饭从来只吃素,一天花不到10块钱。而牛忠楠满口有钱的谎言,一放假回家就被“戳穿”了。瘦成皮包骨的儿子,摸着蜡黄的脸,郭金花就心疼得直想掉泪。
知道儿子怕冷,牛章华到村上电器店赊了一台4500元的空调,又打听着给家里装了无线网,这少有的“大手笔”,也成了家里唯一贵重的东西。
回到学校,常年勤俭不吃肉的牛忠楠,即便身体越来越瘦,却还是丝毫不敢松懈,整天熬夜到凌晨搞科研写论文,全国物理竞赛三等奖、机械工程创意大赛优秀奖、西安电科大学位证。
抽屉柜子里塞满了这些年拿到的荣誉,却也是如今父母看着最心痛的东西……
没有任何预兆,长期身体透支、熬夜重压下,牛忠楠的身体突然出了问题。
2020年10月4日深夜,牛忠楠正在实验室里专心致志做研究,突然感觉半边身子发麻、不受控制。震惊和无助吓得他直冒冷汗,撑着身子打电话给师兄后,牛忠楠被紧急送到了西安交大一附院。
由于抢救及时,加上当时医生询问时,瘫在病床上的牛忠楠,完全能清晰描述当时的感受。医生就只诊断出了轻微脑出血,当时牛忠楠心疼实验室写了一半的论文,想坐轮椅回去继续完成,却被医生强烈建议留院观察。
只是这一留,却没留住牛忠楠的命。
被送进医院抢救当晚,牛章华带着妻子坐车从山东县里赶了过来,当时牛忠楠尚且有意识,能简短说几个字。可到了第三天,牛忠楠突然再次晕厥,监测的各项数值均骤然走低,不可控地径直往下掉。
医院迅速成立专家组,从原来的保守治疗改成了立即开颅,进行清除脑内血肿的手术。即便数位神经外科专家协作主刀,手术后牛忠楠也再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一直到10月日23:08,牛忠楠的血压和血氧饱和几乎降到了0,瞳孔不自主放大,最终在重度昏迷中告别了世界……
拒绝捐助,忍痛捐5项器官“楠楠啊,我的儿啊!你咋就这么狠心?”
抢救室外,得知噩耗的郭金花哭得撕心裂肺,双腿瘫在地上来回颤抖,却扒着抢救室的门,撑着要看儿子最后一眼。
护士轻拍着郭金花的背,牛章华扭过头,没有哭出声,医生出于职业要求,委婉道出了实情,“很遗憾,家属节哀!确实由多种因素造成,孩子脑内有根血管天然畸形,加上长期营养不良、作息不规律,才引发脑出血……”
医生缓慢交代着,牛章华却向医生鞠了个躬,蹦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意外的话,“把娃的器官捐了吧,安在别人身上,也算是儿子另一种活法了。”
最终,在牛章华的坚持下,儿子的一颗肝脏、两片肾脏和两片眼角膜,无偿捐献给了医院。由于捐赠及时,牛忠楠的器官几乎同时救活了三位器官衰竭病人。
牛章华出于好奇,曾向医生打听过这三位病人的名字,想见一见他们,从他们身上找寻儿子“活着”的影子。可由于医疗器官捐赠的双盲规定,医生拒绝了透露这三位病人的个人信息。牛章华尴尬地顿了顿,离开了医院,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失落。
儿子遗体火化完,牛章华强忍悲痛带着骨灰回到了山东老家。
就在几天前,他们仓促赶上火车,如今抱着儿子的遗体回到老家,跟儿子有关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成了遗物。
牛忠楠一声不吭,打开一个落满灰尘的旧行李箱,低头把儿子从小到大的奖状、荣誉证书,一沓沓全塞进了箱子,放到堂屋。
是扔是留,对这个心碎了无数次的父亲来说,如何抉择都是刀割般得疼!
丧子10天后,回工地搬砖就在亲戚们唏嘘上门,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对可怜的老夫妻时,牛章华却在儿子遗体火化后第10天,再次扛起材料包,上村镇上建筑工地找活儿干了。
“就算家里没钱,给忠楠办的葬礼,也是照村里最高规格办的,棺木灵棚前后加起来花了两万多,这笔钱都是欠的,加上前几年贷款养猪,也赔了好几万。就算再绝望,也得活下去。”
面对记者上门采访,牛章华皱纹里的沧桑,仿佛诉说了最辛酸的答案。
这个大半辈子从土里刨吃的农民家庭,在忠楠走之前,就已经负债几万。可他们还是一分不舍地花钱厚葬,“这算是最后一次给儿子花钱了,以后再见不着楠楠了……”
郭金花粗糙的手,摸着牛忠楠生前用过的书桌,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农村妇女,不知道未来还能指望什么活。
可他们没有太多悲伤的空档,借的外债,小儿子上学的吃喝学费,两家老人病重要钱吃药,牛章华抹了下通红的眼眶,瞅了眼桌上儿子的黑白照,咬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