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园有3.009平方公里,暴走一趟要3个小时,认真逛看至少需要7个小时。张旭走的第三条线,作为清洁工,他每天要巡查万寿山后山中部每一个角落,将近4万步。
上热搜之后,现在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兼职解说员:“那叫嗢恒罗曼怛里拏洲,这下边舍谛洲、遮末罗洲、筏罗遮末罗洲、提诃洲、毗提诃洲、矩拉婆洲、憍拉婆洲,这八小部洲”“天洁塔、地灵塔、吉祥塔、皆莲塔,这四座……”左手拿着畚斗,右手提着扫帚,拗口的名词跟着节奏蹦出来,游客见他像见扫地僧。
被封“武林高手”的那一刻,张旭还有些不适应。“我们平时除了做好保洁,也会做指路、咨询、讲解等延伸服务。我都没想到会火,其实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走红那天张旭在四大部洲巡查,看到几位游客正拿着书谈论4大部洲。张旭听了一会发觉游客看得不太明白,便上去谈了一些自己的见解。“那叫嗢恒罗曼怛里拏洲,这下边舍谛洲、遮末罗洲、筏罗遮末罗洲、提诃洲、毗提诃洲、矩拉婆洲、憍拉婆洲,这八小部洲”“天洁塔、地灵塔、吉祥塔、皆莲塔,这四座……”这些颐和园的常识,实际是不少人的知识盲区,背后历史繁杂弯弯绕绕,若不花上一点时间,连基本的名字都捋不顺。张旭却能像是说贯口一般,把建筑背后的含义、历史、美学讲解的通俗易懂。有多年导游经验的国家高级导游周琛就是当时在现场的一位游客。他按着视频把张旭说的每一句话都查证了一下,没有一丁点错误。特别是左手提着畚斗,右手提着扫帚,拗口的名词跟着节奏蹦出来,见他像见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的扫地僧。每天只是负责扫地,一出手却是武功高强。不仅是游客,张旭的同事看到热搜后也惊叹他怎样做到藏气于腹大布裹身。更好奇,他如何对颐和园建筑情况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媒体总结扫地僧”从来不只是扫地。“那些看似平凡的岗位,只要经过不断地努力学习,就能让梦想开花。不辜负自己的兴趣爱好,持之以恒地努力,就有精彩的时刻。”张旭自己说的很谦虚,主要因为熟悉,只要认识的就能讲得出来,这次是恰巧让游客拍了下来。
“熟悉”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张旭是延庆人,父亲做的是建筑行业,从记事起建筑名词就占据了他童年大部分记忆。而全中国最好的建筑就是故宫,人生最先去景区也是故宫。六百年风雨,三千里京华......一个个故事从父亲口中说出,彩绘、斗拱、屋顶一一对上,张旭对古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常问题搞不明白都睡不好觉。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比理想的兴趣来得更快。长大之后,张旭并没有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他先去洛阳服了两年兵役,退伍后干上了保安,两年前张旭辞职,换到北京环卫集团做清洁工。人生中和建筑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去工地当了一段建筑工。一直到张旭40岁那年被调入颐和园工作,他终于又一次站到古建筑面前。“感觉特别亲切,我特别喜欢古朴的建筑和景色,越古老越喜欢,那种特别的感受很难用言语来表达。”小时候他来这里游玩,长大后他成了这里的一员。早上5点上岗,下午1点下班,每天将近走四万步,巡查完万寿山后山中部每一个角落,张旭还会利用业余时间,查阅各种书籍一点点进行研究对比验证。
“活到老、学到老,尤其来到颐和园更要学习颐和园,这样才不算白来。”从颐和园的古建筑到楹联、匾额,在建筑前世今生里轮转,张旭总觉得自己也融入进了园子,觉得自己就是园子里的一颗石头。网上有人评论,这样的状态真舒服。为什么舒服,或许人和建筑的关系,原本就是空间和生活的本源。而我们与这土地分裂太久了,变得功利,张旭却始终用一种笨拙的爱守护着一种平静与和谐。“藏在俗世里的纯粹最为珍贵,隐于日常间的功夫更是难得。”这也是热爱可抵岁月漫长的真正内涵。选择自己热爱的,还要热爱自己所选择的。心生澎湃也心有所归,才能最多大程度地活出自己本来的面目。就像钟摆一样,让爱在爱里就像时间在时间里,自然而然,滴滴答答。同样自然而然的就有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做厨师的宋成宝。1978年他出生在山东菏泽一个农村家庭,小时候和爷爷住一个房间。爷爷喜欢看书,每次宋成宝睡醒爷爷还在看书,但他不知道看的什么书,爷爷也不会告诉他。尽管只有初中学历的宋成宝从没有想过走文学这条道路,但他心里一直有一种好奇“我听说我爷爷还没上过学,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认识那么多字。”命运提出了问题,他试着慢慢作出回答。200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已经成为“老宋”的宋成宝正式开始写诗。之后宋成宝到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做厨师,从北到南他写下了上千首完整的诗,都是来源于生活中的感受。他写“写诗”,在妈妈面前我是儿子,在儿子面前我是孩子,在妻子面前我是傻子,在世界面前我只写诗。写夏天——写顺其自然,“友人拍下肩,要顺其自然,指尖无意间,老去的容颜”……还有这一首《方向》。是看到朋友圈有人发了一句话,“每一天的开始要从一个好的方向开始”,宋成宝想起了自己暗恋过的女孩也叫方向。女孩后来结婚给老宋送来喜糖,落叶在教堂边,一个秋天都在悲伤。“我想这也是方向。”做饭的厨子还会写诗,宋成宝是其中一个,韩仕梅也是。和老宋一样,韩仕梅也只有初中学历。出生时,她是脊背朝上的,因为犯了忌讳差点被母亲“塞尿罐子里淹死”。初二最后一个学期交学费也无人肯为她出钱,韩仕梅就辍了学。活到19岁,母亲因为3000元,把她“卖”给了村里一个“糊涂蛋”男人。“他父母就脑子反应慢,他也是这样。”无法和他正常沟通,韩仕梅只能自己写字表达苦闷。
有段时间,她一直在想,假如自己读了大学,人生或许会不一样。
想得多了她还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在课堂上学习,写字,然后考了大学。
这些都被她写进了诗里,有人说这是生命的韧性,韩仕梅说“我可不会写诗”,发布出来的那些诗句都是“瞎写的顺口溜”。
会不会写不重要,把喜欢的文学用喜欢顺出来,自己也就顺了。
醉风沙/指空楼/依窗抹泪何时休/洁云裳/独守候/月过三更心凉透/君星舞/萤随后/唯我独酌醉沙洲。从昔日的建筑工人,到颐和园的扫地僧,张旭也越来越顺。虽然不想成为网红,不愿自己原本的生活被打扰,但是许多人慕名前来听他讲解,他也会一一送上讲解。更多人能够到颐和园走走,去了解古建筑和它背后的历史,张旭觉得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游客:那个是什么呀那个就是那个塔?张旭:那个塔叫做皆连塔。四大部洲一共有4座塔,白色的叫做天杰塔,绿色的叫做地灵塔,黑色的叫做吉祥塔。那么红色的叫做皆连塔。游客:这个塔是什么?张旭:这是日台,这边是月台。游客再问,那假山的寓意是什么?张旭说,这个假山,弯曲不平,寓意就是说修行的人想达到最高的境界,就要走一条弯弯曲曲的路上去,才能达到最高的顶峰。
热烈藏与俗常,接近还需修行。我想起去颐和园旅游的一件趣事。颐和园有6个入口,也意味着是6个出口。很多第一次去颐和园的人逛着逛着,逛到一半就看到了出口,然后莫名其妙就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