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制的特点就是实现“国重主尊”,这里的核心其实是与社会争资源。国君能够调动控制下属,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说容易,是因为国王作为领导手里有资源,你听我的,我就给你资源,叫你富贵。所以说,实现“主尊”容易。
但是,人往往还听社会的。这就使得国王做到“主尊”不容易了,即便有物质资源也不足以。比如孟子这个搅屎棍就举过这样的思想试验: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不得则死。但是嚷嚷着叫唤着让人过来吃,经过的人都不肯接受。拿脚踢着给他,乞丐也不要。(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手里有一盒盒饭,就比喻国王手中的资源,但不是有了这个盒饭,人们就过来当你的小弟了。人还是要脸的,如果你的要求不符合社会准则,人还是不肯来领你的盒饭,不肯听你的。
所以,威胁和瓦解国王权力的,不是豪强、权臣什么的,而是社会的观念准则。国家与社会,是两个世界。
是国王的意志大,还是社会的义大,这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呢?会当国王的人就尽量打断社会准则这个平行宇宙,这就要看刘邦的例子了:
九江王英布是刘邦的盟友兼虚线下属,他在南方抵抗项羽时,终于扛不住了,被龙且大军在九江国把他打得节节败退。只好弃了大军往汉国逃跑,化妆成平民。
英布听说了刘邦这时候正在宛城、叶县之间驻扎,于是朝这里潜行而来。
刘邦呆在自己的宛、叶间驻地里,正在洗脚。刘邦也不知洗过多少次脚了。他爱惜着自己的脚,把脚浸在盂盘里。刘邦踞在床上,所谓踞,就是俩腿朝前坐着。俩腿朝前坐着,而不是跪坐着,是一种不礼貌的坐姿。。可以试想,踞在矮床上俩腿朝前洗脚,如果见人的话,就更不礼貌了。其不礼貌之处可能在于,当时的下裳并不是裤子,所以有走光的嫌疑。
刘邦就这样踞着床,光着两个大脚,叫人给他洗脚呢,这时候,谒者来了:“九江王英布,在外面求见。”
刘邦没有让谒者叫英布在外面屋舍里等候,而是说:“召他入见。”
英布随即不由自主地正了一下衣冠,被穿着豪华的谒者引着,进了刘邦的宫室。但见刘邦正踞在矮床上,很舒服地翘着脚叫人给洗脚呢。
英布见状大吃一惊,气得脸色苍白。
英布出来之后,当场就要自杀。英布哇哇暴叫:“我贵为大王,为了他丢兵弃国,今天我来了,这个竖子却是这样对我!我···我真后悔来这里啊!”
英布也是崇尚尊严的。英布拔出宝剑,叫道:“我不活了!我今天受此大辱,不能报之,我死亦不受辱”说完,就把宝剑往自己脖子上抹。
随何在旁边连忙一把拉出,好说歹说,劝英布收了宝剑,不要自杀。
在众人劝说下,英布灰头丧气地往给他安排的住所走。
不料,英布进了自己的住所,但见维帐饮食器具从官仆人,一概豪华标准跟汉王刘邦刚才所住的屋子一样。
英布一下子楞了,没想到汉王给他安排的居室标准这么高,超出自己预料的,转而变得大喜过望。
这个故事,刘邦就在加强国王的规矩的设定,而力图打断社会准则。
我给你盒饭,用脚踢给你,你也得吃。而社会准则说的礼义廉耻,来自社会上那帮传统KOL们定的准则,则被我彻底斩断。这样就是“主尊”,而没有社会力量与我争人了。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社会的规矩都是浮云。这就是国重主尊的实现要招,作为领导不可不察也。
当然,人总是受社会准则支配,要改也费尽,所以国王选人的时候,强调“欲行非常之事,必得非常之人”,就是那些笃行社会准则的人,我不要。换句话说,那些要脸的,我不要。这就是水镜先生在推荐诸葛亮时说的“知时务者,在乎俊杰”。而“杰”通“桀”,其实就是不与众同的人。
在这一点上,能钻裤裆的韩信,也是“非常之人”。
那么,把这个规律反其道而行之,那些能得意的人,一定就得是跟社会准则一刀两断,最干净的人。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