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人,鲜见冬天的月亮。倒不是因为它不存在,而是因为人们苦于严寒,冷暖饮食出行,都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天寒之时,最渴望的就是温暖的家和睡眠,哪里会可以仰着脖子,去鉴赏冬天的月亮?我也如此。只不过,不经意间,抬头瞥向窗外,居然看到的是近圆皎洁的月亮,正照着窗户。忽然心里有点抱歉。好像是忽略了好友,又忽然被好友照见了落魄,多少有点尴尬,那一瞬间,我仿佛也知道它是寂寞的,否则为何默默跟着我?这真是互为的抱歉了。
实际上,这是我的小量。月亮有情无情,它都永远在高空运行,只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心境下,看到它,会衍生不同的心绪,这真是千江有水,千江月,只不过是我的眼水干涸,我的仓促和凄凉罢了。
月亮果然没有感情吗?我想它是有的,运行在几万米的高空,照见人间的四季,荒芜与繁华。是月亮形成了地球上潮起潮落,是月亮的存在滋养了夜间的生物,使得它们安眠而滋润。无论是它有意还是无意,它都成就了地球上的生态,生生不息。
所以就算是登上了荒山似火一样的月球,我们仍旧对它存有敬畏,因为它真的象母亲,象仙姊,象灵魂的伴侣。此时,它又莅临天空,照见了冰雪世界,冷暖人间。
“明月开时山夜白,暖泉流处草冬青。”·唐 卫填
卫填是何人?已经无从知晓。但是看这个名字,很有别名网名感。这是唐朝一个无名氏。
而且这首诗流传在扶桑国,想必是盛唐时期,流传出去的。
这应该是隐居在山中的人写下的唯美的冬诗。
当明月升起来时,山中的夜晚,有着霜雪一样的皎洁。
而在这一片皎洁冰冷当中,我听见了泉水的声音,而泉水流动的地方,有着被水滋润的幽草,冬天里也青青,这是春的最早的声音。
那么这首断诗,写的是冬天哪个时段的山景呢?
是写的仲冬,冬至节气的山间夜晚。此时月色如霜,或者山林也真实的铺上了皑皑白雪。
但是,藏在最深处的泉水,已经解冻,开始了春的奏响。
这分明着寒冬不是死寂的世界,明月在运行,流水在运动,而生命在寒冷里有着无尽的生机。
那月光的白也因此有了暖色。
“吟上山前数竹枝,叶翻似雪落霏霏。
枕前明月谁动影,睡里惊来不觉归。”唐末 · 李洞《冬忆友人 》
竹子四季长青,但是竹子是会落叶的。只不过新生的竹叶会遮盖老竹叶的凋零,给人竹子四季长青的美感。
在秋冬寒冷的风霜中,会有老竹叶簌簌落下。只不过城市里鲜有竹林,是看不到这种天然凋谢的景观的,
但是李洞不同,他正好是居住在山中,而他山中的庭院正好种植着竹子。
上山办事的时候,一阵风来,他看见竹林一边在新生,一边在落叶,那落叶象雪花飞舞。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好友,潇洒又深情,仿佛是在送别他。
而他晚上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有明月,窗外有明月,明月将竹子的影子打在室内,覆盖在他身上,他以为自己是睡在山下的家园里。好半天才会过来,这是竹子和月光的近似造成的。
但也因此,他有着如同回到家中,和朋友在一起的情境感。
那么这里写的是明月冬竹,实际赞美的是自己的知心友人。因为心中有友谊,而身处它地都觉得温暖。就像,只要有竹子的地方,就都类似家园。
竹子在冬天的月光下摇动,新的枝叶茁壮,老的叶子纷然,像极了知心朋友间的守望。为你摇一夜的月光,寒冷的夜晚,也有着动人的清美。
“冬夜恰似夏日长,懊恼无睡难禁当。
走寻梅花作诗伴,放取明月照室床。”元末明初 · 李昱《冬夜 》
相比夏天,冬天的夜晚是短暂的,因为昼短而夜长。但是往往有人说,冬天长夜漫漫,这是因为寒冷使得身体耐受力降低,在缺少必要保暖的措施下,冬夜的失眠比夏天更难受,因为面临的是漫长的寒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心中有焦虑的人,在冬夜失眠,也会觉得夜晚漫长。
李昱是哪种原因呢?
压力来自生活也来自理想,来自对于现实的迷惘。
他心中焦虑,在寒野里走出室外,他要去找点寄托,于是想着去找一棵梅花树。等到半山里回头,看到月色如霜,正笼罩在他的房子上,而他的窗户开着,此时应该有最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床上吧。
他忽然有种置身在如梦仙境的美。
那睡在月光下的他是一个自己,那走在月光下的,是一个自己,那在梅花树下,又是一个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月光,而此时,他也和烦躁的心情和解。
当下,人生的当下就是最美的。
要知道,在当时,正是元末明初的动荡,人心难免为现实焦躁,而普通人又有什么办法于沉闷压抑的时代里,寻找出路呢?
或者只能将郁闷和绝望,化作生活中的美学。
就像这冬天的月色再一次平复时代带来的悲伤。
“雪蒸万屋鸡声沸,星络疏林鹊影流。
谁解评兹冬月色,妍于春月皎于秋。”清 · 吴光运《夜久独坐。雪月萦窗》
人到中年梦寐短,何况是古代没有养老保险托底的中年人。这是人生的焦虑造成的,也许什么都没有想,但是夜晚就是失眠。吴光运说,我自己并没有什么眼前的烦恼,但是,却有仿佛有无尽的烦忧一样,这夜晚失眠,听得见钟漏的声响,看得壁灯清冷燃烧。这真是漫漫长夜啊。
但是在后半夜,他开始听见鸡叫,于是开门,看见了户外是一片白雪覆盖的雪景,乡村里的树木矗立在星光之下,而一天皎洁的月色。
随着第一声鸡叫,无数的鸡都应和着打鸣。
而拂晓的月色分外美好,带着迎接新一天明丽的笑容。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仿佛也给失眠的他一个绝好的振奋。
他说,谁来品评这样的冬天的晓月啊,比春月更美丽,比秋月更皎洁。
沸腾的新一天开始了,带着清新霜寒感。
他也应该找到了出路吧,那就是投入更广袤的乡村生活。劳作是解除忧患最好的方式。
“山横平野静,月照青林圆。
褰裳拾明月,吾怀亦冷然。”明 · 林大《钦冬斋书兴十二首 其七 》
这是难得冬天里赏月亮的美诗。
在夜晚,远山横黛,原野宁静,一轮明月爬上林稍,照见了更广袤开阔的世界。
我解开衣裳,将月亮的光辉纳入怀抱,我的身心,仿佛也和月光一样清美皎洁啊。
冬天的月亮,仿佛可以固化,比如你捧着冰雪,不用担心那种掬水月在手的破碎感。
冬天里赏月,要注重的是身体的和暖。
因为打开衣裳而伤风,这就不是赏月,而是自残了。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