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公是个恋爱脑,为了他的真爱白月光,他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万里江山,诈死出宫,也要陪他的白月光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世外桃源般神仙眷侣的生活。
我: ……好想呵呵他一脸!
不过,皇帝陛下任性的放弃一切,扔下所有朝政,扔下被瘟疫肆虐的天下百姓,去追随他的白月光,过上“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潇洒自由的生活。
那么,我这个糟糠之妻也可以接手这万里山河,扶持我的孩子登基为帝,垂帘听政,开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妙生活。
我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将这个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天下,治理的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时,我那个恋爱脑的夫君他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夺权,他想重登帝位,重掌天下!
呵!他以为他是谁?!长得挺丑想得倒是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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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我荣升为太后的第三个年头,宇文煊回来了。
三年前他为了心爱的女子,上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从此远离皇宫,双宿双飞。
我只得将年仅十岁的儿子推上帝位,垂帘摄政。
在我的悉心治理下,国家日益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宇文煊,竟然还能重返皇宫!
大殿之上,他一身素淡的青蓝粗布衣,面上胡茬隐约可见,显然已经在民间历经磨难。
我坐在朱红的帘帐之后,朱唇轻启:
"先皇已驾崩三载,哪里来的闲杂人等竟然胆敢冒充先皇,还不速速打发出去。"
宇文煊怒斥: "田宓,你连朕都认不得了吗?"
田宓乃是我的闺名,多年已无人敢直呼其名。
我以高傲之姿俯视着眼前之人,冷漠地说道:
“各位大臣纷纷辨认,这位难道就是我们驾崩的先皇吗?”
大臣们皆瞠目结舌,脸上表情各异。
“不仅形似,声更似,太后娘娘,究竟是何原因?”
我反问道:“倘若他是先皇,那么埋于皇陵的那位又是何人?”
阳光透过大门洒入殿堂。
身形瘦弱的女子不顾阻挠闯进殿内,声音响亮:
“皇陵中那位,不是太后安排的死囚冒充的吗?”
宇文煊在见到她的瞬间,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栩栩,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吗?”
秦栩栩上前握住他的手,满怀忧虑:
“夫君,太后独揽大权,在朝廷中说一不二,我担心她故意不认你,对你不利。”
说完,她抬头,毫无惧色地看着我。
“太后,我说的对吧?”
2
“当年夫君出宫祭拜皇陵,归来途中马车失控,不幸坠入悬崖。”
“没想到太后竟然找来一个死囚,指认他就是当年的陛下。”
“真正的陛下却流落民间,饱受追杀三年。”
她此言一出,满堂文武皆惊愕不已。
宇文煊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与她同仇敌忾。
“朕当年便心存疑虑,马车为何会突然失控?”
“田宓,原来你早有预谋,目的就是置我于死地,早日登上太后宝座,挟制少帝以控制朝政!”
我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着他们。
他们二人当年毅然决然地舍弃荣华富贵,尽管我无法理解,但也对他们的勇气深感敬佩。
因此帮助宇文煊假死逃生,成全他们。
然而谁曾想,他们不仅反悔了,还要回来反咬我一口。
大臣们早已议论纷纷:
“简直荒唐至极,竟然发生如此离奇之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本官早就怀疑先皇之死另有隐情,尸身面目全非,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指认那是先皇,臣等才将他下葬。”
“胡言乱语,诋毁太后,还不速速将这两个刁民拿下!”
侍卫正欲将宇文煊拖出殿外。
宇文煊厉声喝道:“大胆!朕有证据在此!”
他挣脱侍卫的束缚,指向大殿上悬挂的牌匾,上面题有“中正仁和”四个大字。
“朕早已立下圣旨,倘若有朝一日驾崩,为防母后干政,外戚祸国,皇后田氏应为朕殉葬!”
「圣旨就藏在牌匾后面,已经过去三年了,你们居然都没发现?」
众人惊愕,连我也惊讶不已。
牌匾那么高,宫人平时擦拭都费劲,谁会闲得无聊去看后面有没有藏东西。
小太监赶紧架起梯子爬上去,果然找到了一卷圣旨。
字迹早已模糊,内容与他所述完全相符。
竟然真的要我……
为殉葬。
秦栩栩笑得眼睛弯弯,露出狡黠的光芒,仿佛早已预谋。
宇文煊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板:
「田宓,现在你还敢不认朕吗?」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
如果不承认宇文煊的身份,坚称先皇已逝,按照旨意我就得陪葬。
如果承认宇文煊的身份,以后我就得受制于人。
内心挣扎之际,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大殿上方传来:
「父皇,是你吗?」
3
我惊讶地看着宇文澈。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起身,走到宇文煊身边,牵住他的手。
「父皇,你终于回来了,儿臣好想你……」
宇文煊顿时喜笑颜开,一把将他抱起,激动地说:「澈儿,你还认得父皇,真是太好了!」
文武百官哗啦啦跪了一地。
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宇文煊并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连宇文澈的生日都记不住。
那一年宇文澈生日,恰逢高烧,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盼望父皇能来看他一眼。
但他的父皇正与秦栩栩花前月下,吟诗作对。
他听说澈儿生病的消息,怒斥:
「皇后为了争宠,竟然拿太子生病当借口,朕最讨厌善妒的女人!」
宇文煊并不爱我,也不爱我和他的孩子。
即使澈儿那样渴望父爱,为了得到父皇的一句赞扬,熬夜温习功课。
却只换来一句:「朕累了,让太子改日再来吧。」
此刻,大殿中央正上演着一场父慈子孝的画面。
宇文澈一遍又一遍地唤着「父皇」,小脸都哭花了。
宇文煊把澈儿放下,目光转向我时,瞬间冷若冰霜。
「田宓三年前谋反弑君,李代桃僵,欺骗朝廷上下。」
「挟持幼子登基,独揽大权,扰乱朝纲。」
「田宓及其家族,当斩!」
他欲取我全族性命。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宇文澈抽泣着,惊呼:「父皇,你要杀了母后吗?」
宇文煊轻拍他的背,安慰道:
「澈儿别哭,朕给你找一个更好的母后,怎么样?」
他深情地望向台下的女子。
秦栩栩抬头看向我,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御林军禁军侍立于殿外,然而,全都无动于衷。
我悠然自得地弹了弹绛紫色绣金长裙上的尘埃,然后从珠帘后款步而出。
欠身行礼之后,我露出得体的微笑:
「太上皇起死回生,平安归来,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你刚才叫朕什么?」宇文煊突然打断我的话,脸色有些僵硬。
我赶紧解释道:
「然而国不可无二主,如今的陛下虽然年轻,却已经坐稳了江山三年,深受臣民的信任。」
「如果君主随便换人,那岂不是成了笑柄?」
「您,自然还是太上皇。」
虽然太上皇的地位尊贵无比。
但真正的皇帝,才是国家的主宰,掌握着天下的命脉。
秦栩栩这丫头不讲规矩地一把冲过来,毫无顾忌地质问我:
「田宓,你就是大魏朝的罪人,有什么权利发号施令?」
很多大臣早就看我不顺眼,直接跳到了宇文煊的那一边,开始指责我的罪过。
别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搞定我。
我作为田家的代表,已经为大魏鞠躬尽瘁三年,而且我身后田家是名震四海的武将世家。
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是我的亲信,谁也不能轻易撼动我的地位。
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
「太上皇的归来,实在是疑点重重,还需要刑部好好查查。」
「这么草率地处置太后娘娘及其母族,不仅臣民不会服气,恐怕会引发天下大乱。」
「但是太后终究是女人,不如请她回归后宫,由太上皇接过大权。」
我淡定自若地看着那些人争论不休。
这三年来,即使我付出了所有鲜血和汗水,政绩辉煌,但他们骨子里,仍然觉得女子难当大任。
在他们眼中,一个家庭的领袖必须是男人,一国之君也得是男人,不论这个男人多么笨拙无能,都该是说了算的那个。
宇文澈带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说道:「小顺子,把母后的椅子搬走,换成父皇的椅子。」
他恭敬地把宇文煊请上了那个位置。
同时也把我赶下了那个位置。
4
宇文澈每天都会来万寿宫陪我吃饭。
然而今晚,他竟然没来。
倚翠是我身边的贴心宫女,刚从龙涎宫回来:「禀告太后,陛下正在和太上皇共进晚餐,说今天就不过来了。」
我问:「那边还有其他人吗?」
「秦太妃也在。」
倚翠悄悄告诉我:「秦太妃亲自下厨给陛下做了几道小菜,陛下吃得很开心,奴婢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气氛非常融洽。」
我突然没了食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倚翠安慰我:「太后和陛下母子情深,这份感情不是别人能轻易替代的。」
「你不懂。」我摇摇头。
「人们总是更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
「对于一直拥有的东西,往往会视而不见。」
宇文煊突然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父爱,这让宇文澈感到新奇,觉得无比珍贵。
甚至连册封秦栩栩为太妃的旨意,也是宇文澈亲自颁发的,以此表达对父皇的孝心。
我心里憋屈,把桌上的美食全都推翻了。
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全给我扔了!」
第二天一早,秦栩栩来了。
她精心打扮,恨不得头上插满金银珠翠,见到我时只是敷衍地弯了下腰:
「若姐姐还是皇后,中宫之首,嫔妃当每日一早来请安。」
「但姐姐如今是太后,宫中没有太妃必须每日给太后请安的规矩,妹妹以后就不天天来了。」
她趾高气昂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扶翠上前阻拦,挥手给了秦栩栩一巴掌。
「太妃满口规矩,老奴今天就教教太妃规矩。」
「见皇太后未曾行大礼参拜,这是罪行之一。」
秦栩栩被打蒙了,还没回过神,第二道巴掌已经落下。
「太后乃陛下生母,地位尊贵无比,太妃是什么出身,竟敢与太后姐妹相称。」
秦栩栩尖叫着,颤抖着指着她:「你竟敢……啊!」
扶翠又递上一巴掌:「太妃请安晚来一刻钟,视为对太后不敬,罪加一等,罚你在殿前跪两个时辰,小惩大诫吧!」
我刚喝完半盏茶,便听到外面传来宇文澈的声音。
「太妃,你怎么跪在这儿?母后罚你了吗?」
秦栩栩泪眼汪汪:「陛下,太后为尊我为卑,太后罚我也是应该,您千万别为了我跟太后闹矛盾。」
宇文澈怒道:「朕去找她理论去!」
说罢,他气冲冲地来到我面前:
「母后,秦太妃跟父皇在外面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为啥故意刁难她!」
宇文煊接着也到了万寿宫,看到心爱的女人在受罚,心疼得红了眼眶。
他一把抱起秦栩栩,大声喊道:
「太后无德,罚禁闭思过一个月。」
「栩栩,膝盖疼吗?」
秦栩栩深情地抚摸着宇文煊的脸,泪中带笑:
「有夫君疼爱,栩栩就不疼。」
宇文煊远远地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抱着秦栩栩大步离去。
从头至尾,不屑踏进殿门一步。
他的好儿子宇文澈,还在殿中与我针锋相对。
「母后,以前就有大臣说你专横跋扈,儿臣不以为意,无论何时都支持母后。」
「没想到,你不仅对我严格苛刻,对父皇也无情无意,还把脾气发泄到无辜的秦太妃身上。」
「父皇和秦太妃说得没错,儿臣跟在你身边,只会被你算计,被你当作控制朝堂的工具!」
他仰着头,用稚嫩的声音坚定地宣誓:
「朕以后,再也不会任你摆布!」
5
宇文澈愤然离去。
秦栩栩故意惹我生气,然后上演一出苦肉计,成功引得太上皇心疼怜悯、皇帝与我反目。
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两个男人,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令我吃惊的是,秦栩栩竟然接受了太妃的称号。
三年前的她并非如此。
那时的她宣称不爱权势,但要平等、要自由,要实践一夫一妻。
她毅然决然地抵制成为宇文煊的后妃,甚至不惜以绝食来抗议。
「你已经有皇后了,那我又算是什么?只是个妾吗?」
「这无疑是对我们的爱情的侮辱!」
宇文煊为了她,甚至萌生了解散后宫的念头。
可惜他无法撼动我。
我乃中宫皇后,我的儿子,是先皇在世时便预定的皇位继承人。
纵使他身为一国之君,亦无法违抗先皇的旨意。
在万般无奈之下,宇文煊为了实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打算退位让贤,却遭到了强烈反对。
百官在殿前长跪不起,君臣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朝政无人处理。
宇文煊私下告诉我,他决定诈死逃亡,让我配合他。
我恳求道:「陛下,如今朝堂内外不稳,国库空虚,江南水患人民生活困苦,澈儿今年才十岁,你让他如何处置这些问题?」
宇文煊大怒,拂袖推开我:
「皇后,你知道朕为何不喜欢你吗?」
「因为你跟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一样,满口都是江山社稷,从未关心过朕的感受!」
「你们都在教朕如何做一个好皇帝,但你们都忘了,朕也是人,朕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直到遇见栩栩,朕才有了心跳的感觉,朕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男人。」
经过一番缜密的安排,宇文煊在参拜皇陵的路上出了意外,马车侧翻,跌落悬崖。
羽林卫只会找到一具与他身形相仿的尸体,穿戴龙袍金冠,虽然面部被毁,但身上的痕迹和宇文煊一般无二。
经过一众医官反复确认,再加上我提供的证词,朝廷只得遗憾地向全世界宣布:
宇文煊驾鹤西去。
我遵循与宇文煊的协约,把秦栩栩释放出宫。
他寻求爱情,我渴望权力,我们各取所需。
毕竟,有凭有据,宇文煊对秦栩栩的痴迷,若哪一日他羽翼丰满,不顾先皇的遗命,剥夺我儿的太子之位,也是大有可能。
何不在这时帮他们一把,避免节外生枝。
太子顺利登临大宝。
二十五岁的我,成了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太后。
6
十岁的孩子, 被强迫坐在那个地位,天还未破晓的时刻就要被我从床上拉起来,揉着朦胧的双眼去上朝。
宇文澈需学习文化知识,练习射箭,通晓治国之道。
尽管锦衣华食,却比世界上任何小孩子都要过得艰难,好几次情绪失控,哭诉着愿放弃这帝王之位。
我既要照顾年幼的小皇帝,又要临朝称制,应对朝堂上那些各怀鬼胎的元老重臣。
为化解江南水患引发的骚动,我诛杀救灾不力的官员,又劝说娘家捐出大部分家产,引导朝中官员纷纷慷慨解囊。
宇文澈性格活泼好动,又喜偷懒,我只能严格看管他。
澈儿这三年可能真的被我逼得太紧了。
一旦脱离我的掌控,就开始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他今日仍然没有去上学。
宇文澈下朝归来后,便与小太监玩起了蟋蟀。
黄昏时分,又跑去踢蹴鞠,一整天一件正经事也没做。
我在万寿宫实在坐立难安,于是换上宫女的服装,偷偷溜了出去。
蹴鞠场上,宇文澈玩得汗流浃背。
秦栩栩冲他满脸慈祥地挥手:「陛下,快来。」
宇文澈跑过去,仰起小脸让她擦汗,十分乖巧地说:
「太妃,您真好,要是母后也像您这样温柔就好了。」
「母后只会逼我读书,我好怕她。」
站在附近的宇文煊听闻此言,不禁笑道:
「皇儿,你是否想过让秦太妃当你的母后?」
「想!」宇文澈毫不犹豫地回答。
秦栩栩笑颜如花,幸福之情显露无遗。
「然而,」宇文澈眉头紧锁,「那母后怎么办?她一定不会答应的。」
宇文煊蹲下,轻轻抚摸他的小脑袋耐心诱导:
「你母后名叫田书,她的心是向着田家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家人。」
「自古以来,外戚专权、祸乱朝纲的事例屡见不鲜,如果放任田家势力,吾儿的皇位将岌岌可危……」
秦栩栩也出言劝道:
「是啊,陛下,幸好现在太上皇已经回来了。」
「陛下只需听从太上皇的教导,一定能整顿朝纲,早日成为一代雄主。」
夕阳西下,三个人依偎的身影被拉长。
我捂着心口,痛苦地不能自已。
抱着我孩子的女人,突然朝我的方向望过来,嘴角露出狡黠的笑。
我早知道,秦栩栩看到我了。
但她不会告发我,同三年前一样,她更喜欢明目张胆地向我炫耀她的胜利。
那时我的脸色定然难看到了极点。
堂堂皇太后,像逃兵一样慌不择路地离去。
回到万寿宫时,天色已经暗了,殿内掌了灯。
「太后,用晚膳吗?」
「不饿,后门的守卫都打点好了吗?」
「都是咱们的人,太后放心便是。」
ṱų₉我转身回了内殿,掩上门。
腰后环上来一双手,熟悉的气息喷薄在耳侧。
「皇太后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男子低低地笑着,在我侧脸落下一吻。
7
我转身回抱住他,故作柔弱。
「怎么办,哀家成孤家寡人了,好伤心,太师抱抱。」
「谁惹我家宓儿伤心了?」
谢笙长身玉立,一双好看丹凤眼目光流转:
「是因为前夫回来了,太后娘娘在新宠旧爱之间难以抉择?」
「还是因为太上皇跟秦太妃如胶似漆,有些人吃味了?」
我食指戳着他的鼻尖,狡黠笑道:「吃味的到底是谁?」
谢笙抬头,顺势把我的食指轻轻咬住,含糊道:
「宓儿,你不能再为了他舍掉我了。」
他与我额间相抵,神情委屈。
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还是这么容易患得患失。
「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我嗔道。
谢笙就是我给宇文澈请来的教书先生。
他出身名门望族,十八岁便连中三元,如今不到三十岁,便已高居太师之位,在朝中颇有名望。
当年,我与他就要议亲了。
奈何当时的先皇为了让田氏安心驻守边城,逼宇文煊娶了我,许诺只有我生出来的儿子才是皇太孙。
我和宇文煊谁也不爱谁,却要夜夜躺在一处。
被一堆丫鬟守着、盯着。
连一夜几次都要被内事嬷嬷详细地记录下来,归档。
直到我怀了澈儿,终于摆脱跟宇文煊同床异梦的宿命。
澈儿出生时,稳婆把孩子抱给我看,我连忙把孩子的小褥子盖上,叮嘱道:
「本宫就生这一个,以后绝对不生了。」
「这就是皇太孙,都明白了吗?」
从皇太孙到太子,从太子到一国之君,我把宇文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着实不容易。
谢笙自那以后就心灰意冷,把全部精力用在读书和朝政上。
二十好几的人了,至今没成亲,对含羞带怯送上门的美人儿连看都不带看一眼,走到哪儿都冷得像块千年寒冰。
深宫里的我,也觉得揪心。
我当上太后以后,便自作主张地挑了些名门贵女,让他前来相看。
谁知道,他怒了。
「下官不娶妻不纳妾,难道是因为缺人张罗吗?」
「宓儿,你在作践我的心。」
他红着眼眶,把我抵在内殿的墙壁上,放肆地吻。
不顾体统,不知纲常。
我推搡了几番,后来渐渐在他的攻势下沉沦。
果然还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亲起来抱起来舒服。
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伦理纲常,去他的。
丈夫都跟别的女人跑了,我难道还要为他守节不成?
外面烛火已熄,寂静无声。
一番缠绵后,我娇喘吁吁地依在谢笙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檀木香味,故作伤感:
「皇儿现在不要我这个母后了,我只有你了。」
他轻笑,神色间带着餍足的慵懒。
「臣教出来的学生什么样,臣心里清楚。」
「陛下的心性如何,你这个做母亲的更清楚。」
我笑了:「就你心眼子多。不过,还得劳烦你带着我的手令去边境一趟,亲自交给我父兄。」
8
宇文煊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不然三年前,他也不会毫不负责地舍了皇位,至黎民百姓于不顾。
三年时移世易,朝堂上的官员换了许多,有些被我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宇文煊连名字都叫不上。
他虽然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可对政事极其不熟悉,一场朝会下来,他全是懵的。
朝堂上政令的颁发、大事小事的决策,还得靠那几个股肱大臣。
宇文煊只会私下里懊恼地摔花瓶:
「他们虽尊称我一声太上皇,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田宓这些年把持朝政,都快让他们忘记这江山到底姓什么了!」
「三年前的事,刑部说证据不足,不能随意处置她,难道寡人的话不是证据吗?」
秦栩栩劝道:「太后不过是仗着她背后的田氏一族罢了。」
宇文煊不忿:「权势首在军权,田氏在边境执掌八万大军,我能拿他怎么办?」
秦栩栩眼珠子一转,附在他耳边,出了个主意。
兵权之重要,宇文煊能想到,我自然也能想到。
解禁足后的第一时间,我便气喘吁吁地去了龙涎宫。
「澈儿,母后有要事要跟你说!」
宇文澈连眼皮都不抬,他正在玩秦栩栩送给他的小木马。
「驾!马儿快跑!」
我气得把他从木马上拉下来,摁住他的肩膀,眼神锋利:
「皇帝,调动边防大军的虎符,你可收好了?」
宇文澈一脸不耐烦:「母后问这个做什么?」
「这是兵权!是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东西,是你安身立命之本,你一定要放好了!」
「不能让任何人碰它,就算你父皇也不可以,明白吗?」
宇文澈冷哼一声:
「父皇和秦姨娘说得果然不错,母后果然惦记上兵权了。」
「不过朕已经把它交给更放心的人保管了,母后不要再瞎操心了。」
他不留情面地将我推开,又骑上了他的小木马。
「驾!马儿马儿,快带朕去找父皇和亲姨娘,母后好烦人啊!」
我僵立在原地,半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宇文澈,你到底把兵符给谁了?」
「哼……」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龙涎宫,看到迎面走来的秦栩栩。
她红光满面地问:「太后不是想知道兵符在哪吗?」
我侧目。
她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拿出半只虎贲状的青铜块,笑道:「在这儿呢!」
我正要去抢,宇文煊突然挡在面前。
「田宓,寡人念你是澈儿生母,才一直忍着你,你不要太过放肆!」
秦栩栩躲在他身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仰头看天,长吸一口气,不禁问道:「宇文煊,如果你们俩有儿子,还会让澈儿当皇帝吗?」
秦栩栩脸色煞白,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宇文煊一下子就心疼了,让我赶紧滚。
我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
宇文澈骑在木马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眼中似有不忍。
9
我早让人调查过,秦栩栩滑过胎,自那以后便不能生育了。
二人在民间花光了银子,吃不了粗茶淡饭的苦,只想着风花雪月,又不想去赚钱,这才想办法回宫。
但秦栩栩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不想让宇文煊觉得自己是因为吃不了苦才回来的。
她美其名曰,重回朝堂,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打造一番盛世新景象。
宇文煊非常宠她,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按照她的建议提出实施新政:
「寡人决定,在全国兴建私塾,每个村落州郡都要建,男孩女孩达到适龄年纪都要送去读书,违者按抗旨论处。」
此事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提出异议的官员都遭到了训斥。
大臣告状告到了我这里,我想阻止却无力回天。
秦栩栩来到万寿宫,对我冷嘲热讽:
「太后,你虽然高高在上,但你跟这个时代的其它女人没有区别。」
「罢了,毕竟是封建社会的妇女,格局太小。」
我听不懂她的话,问:「封建社会是什么?」
秦栩栩挺直脊背,但没有正面回答我:
「或许将来有一个时代,女子和男子是平等的,人人有书可读,女子也能走出宅院,拥有自己的事业。」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要让那个文明的时代加速到来。」
听着她的浑话,我不禁笑了。
这个秦栩栩总是自以为与众不同,有改天换地的本领。
可她从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三年前,我就让人查过秦栩栩的身世,她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可即便她是孤儿,怎会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的痕迹呢?
她第一次见到宇文煊,便靠才华吸引了他的目光。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样的词,就连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我也甘拜下风。
可她明明能作出这样好的词,与她交谈时,我又觉得她胸无点墨,连《四书》里的句子都不知道。
临走前,她信誓旦旦地掷下豪言壮语;
「田宓,你不过是我大女主之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待我取代了你的位置,亲自垂帘听政,这天下定不是如今的模样。」
我哑然失笑:「太上皇还在,垂帘听政怎么也轮不到你。」
原只是随口一句话,秦栩栩脸上却有一闪而过的紧张。
她补道:「我与太上皇夫唱妇随,就不能一起垂帘听政吗?」
我留了心,让倚翠暗地里调查。
查到的结果让我瞠目结舌。
秦栩一直让宇文煊吃相克的食物,有时还会在食物里加点慢性毒药进去。
倚翠也不敢置信;「天呐,他们二人不是两心相悦吗?秦太妃怎么能对太上皇下得去手?」
我两指来回敲着桌子,慢慢分析道:
「以前或许两心相悦,苦日子过久了,秦栩栩肯定看不上宇文煊那个窝囊废,这才想要回宫。」
「女人呐,一旦觉得爱情让她吃不饱饭,就会追求权势。」
「只有宇文煊蠢而不自知,一心只要爱情,被耍得团团转。」
倚翠激动地说:「要不要立刻告诉太上皇,让他伤心欲绝?」
我斥道;「这么早告诉他干什么?哀家正愁不好下手呢,人家秦太妃既然有这个心,你就在背后帮衬一下。」
10
我虽然不上朝,依然对前朝的事了如指掌。
朝上正发生激烈的争吵。
众多大臣站出来,请求太上皇取消新政。
让家家户户的孩子去私塾读书,初衷虽好,可是很多百姓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有银子给孩子交学费?
若让国库出这块银子,国库也出不起。
百姓怕被朝廷怪罪,有的偷偷把女孩扔掉,有的把孩子卖掉,本是一件为孩子好的事情,却给她们带来了厄运。
有些官兵借机作威作福,险些引起百姓暴乱。
宇文煊紧抿着唇,脸色十分难看。
他觉得自己的颜面受损,撕烂了一封封奏折,口不择言;
「寡人知道,你们全都是田宓的狗!」
「朕这就让人把田宓关起来,看你们谁还敢跟寡人唱反调!」
大殿里跪倒一片,请太上皇三思。
宇文煊气得胸膛起起伏伏,正当他觉得自己的话没人听的时候,宇文澈从龙椅上站起来了。
他顺着宇文煊的意思道:「诸位卿家之前不也反对母后干政吗?既然如此,就将母后囚禁在万寿宫吧。」
「……」
我刚解了禁足不足半月,又被囚禁了。
朝政乱作一团,大臣们被宇文煊折磨得苦不堪言。
每天都有臣子为我请命,可惜,太上皇不为所动,皇帝也不为所动。
万寿宫一下子萧条了。
反观霓裳宫里,却是春光融融。
宇文煊拥着秦栩栩,耳鬓厮磨,极尽缠绵。
秦栩栩光滑的藕臂攀上他的脖子:「夫君,还要让妾身等多久啊?」
「还有三日,田淮的大军就进城了。」
「他们只要一进城,寡人立即下旨诛杀。」
秦栩栩轻笑一声:「他们见到了虎符,以为是奉旨进京,却没想到,皇帝早就跟咱们一条心。」
「只要皇帝不承认下过口谕,田家军便是谋逆。」
宇文煊宠溺地刮一下她的鼻梁:
「只要处置了田宓,寡人便能名正言顺地让你坐上后位了,栩栩,你才是朕的妻。」
秦栩栩娇笑着,眼中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11
三日后,田家两万大军抵京。
宇文煊腾得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佯装震怒:
「什么?朝廷何时下过旨意,田家军竟敢无诏擅自离开边境,这是造反!」
传令的将士道:「回陛下,田家军说是奉旨而来,所以一路顺畅,无人阻挡。」
宇文煊拂袖:「哼,寡人与皇儿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
几个臣子异口同声:「太后才被囚禁,田家军就反了,定然有不臣之心久矣!」
宇文澈坐在龙椅上,像被吓傻了一样,一直没吱声。
秦栩栩提前盛装打扮过,径直闯到大殿,扬声道:
「本宫以为,有太后作为人质在手,田家军定然有所顾忌。」
「田氏男子虽然从军,但老弱妇孺全都留守京城,本宫建议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带到阵前,田家军若敢上前一步便杀一人,若敢上前两步便杀两人,杀到他们不敢妄动、俯首称臣为止!」
我刚巧来到殿外,静静地听完了秦栩栩的精彩发言。
不禁为她拍手叫好:「秦太妃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这般心狠手辣,我族男子在外戍守边疆,剩下的竟要被你屠戮殆尽!」
众臣跪拜:「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栩栩恶狠狠地质问我:「皇太后已被囚禁,竟敢抗旨出来!」
在没有被定罪之前,我还是太后。
我不理她,让众卿平身后,对宇文澈道:
「皇帝,田家军世代忠良,事情真相如何,让田淮进殿一问便知。」
田淮是我的大哥,他的兵一部分进了京城,另一部分驻扎在城外,已经将半个京城围住。
宇文煊大呼不可:「让逆贼进殿,岂不是引狼入室?秦太妃的主意甚好,立刻派人将田氏亲眷全都拿下!」
我顿时明白了宇文煊的用意。
即便我兄长不反,宇文煊也要逼他反了,坐实谋逆的罪名。
外面传来一道有力的声音,是田淮:
「末将接到陛下旨意,奉旨进京,何来造反之说?」
田淮的身旁站着谢笙,扬声道:
「臣接到太后懿旨,请田将军卸甲进宫。」
「既然被扣上谋逆这么大的罪名,总不能让田将军连开口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吧?」
宇文煊怒道:「放肆!事情已经十分明朗,寡人未曾下旨。皇儿,你可有下过圣旨,让田淮率军进京?」
「未曾。」宇文澈斩钉截铁地回答。
众臣一片哗然。
宇文煊阴恻恻地笑道:「田将军总不能说是受了太后的懿旨吧?太后无权擅自调动兵马。」
秦栩栩站到宇文煊身旁:「我朝律法,无诏率军擅离边境,按谋逆罪论处,当诛九族!」
田淮拿出拼凑在一起两块虎符,自证清白:
「虎符在此,臣确实是见到了陛下虎符,才敢率军进京!」
「还敢狡辩!」
宇文煊起身,厉声道,「肯定是太后偷了虎符,让人送到你手上,里应外合,谋朝篡位!」
「来人!此事已证据确凿,还不快将逆贼田宓和田淮拿下!」
侍卫们正要动手。
一道不急不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可是,朕的虎符早就被秦太妃拿走了呀!」
12
秦栩栩不可置信地望着宇文澈。
宇文煊惊道:「皇儿,你在说什么呢?」
宇文澈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父皇,明明是你跟朕说,担心朕年纪小,保管不好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所以让秦太妃帮忙保管。」
「龙涎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看见了,他们都可以作证。」
「虎符是半个月前戌时三刻,交到秦太妃手上的,朕让内侍官做了记录。」
宇文澈让小顺子拿出记录虎符交接的册子,龙涎宫的宫女太监也纷纷跪下作证。
秦栩栩没料到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指着宇文澈尖声道:
「胡说八道!是不是太后教你这么说的?」
宇文澈变了脸色,怒道:「大胆秦氏!谁允许你这么跟朕说话!」
宇文煊和秦栩栩面面相觑,但仍然拒不承认。
直到谢笙让人把假传圣旨的人带上来,指认秦太妃是幕后主使,才让他们无话可说。
一场谋逆的戏码终于落幕。
谁能料到,两万大军轰轰烈烈地进城,竟是太上皇和太妃的为了多权,行的阴私龌龊手段。
文武百官唏嘘不已。
我站在殿前,端庄如仪:「太妃秦栩栩蛊惑圣心,骗取兵符,假传圣旨,陷害忠良,当即绞杀!」
「谁敢?!」
宇文煊冲过去,试图推开侍卫,却被侍卫硬生生掰开他们紧紧攥在一起的手。
「夫君,救我啊……」
秦栩栩哭喊着,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拖出去。
宇文煊也要跟出去,被阻拦后,无望地跌坐在地。
他是太上皇,尽管罪不可赦,可他名义上还是我的丈夫,是皇帝的父亲,是全天下地位最尊崇的人,谁都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万大军因为太上皇的一时荒唐,从边境不远千里来到京城。」
「太上皇,你被女色所惑陷害臣妾也就罢了,但两万大军就在城外,你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
宇文煊生无可恋地望着殿外,那里早就没了秦栩栩的背影。
可他仍然收不回目光,好像整个魂魄都被抽离了一样。
宇文澈从龙椅上下来,十分恭敬地冲他行了一礼,道:
「父皇,您既然有心无力,以后朝政上的事就不要再操心了。」
良久,宇文煊惨笑一声:「好。」
宇文澈镇定自若地吩咐:「小顺子,把父皇的椅子撤掉,把母后的椅子搬回来吧。」
他躬身朝我行礼:「母后,儿子年纪尚小,请您继续垂帘听政。」
我轻「嗯」一声。
宇文煊用手捶着地面,把右手砸出了血,又哭又笑:
「好啊,真是寡人的好儿子!你们都在算计寡人!」
宇文澈回到龙椅坐下,不再看他一眼。
宇文煊不会想到,他和秦栩栩从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便落入了我布下的局。
十三岁的孩童,仅仅因为我当时的一个眼神,便懂了我的意思。
陪他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13
我特意让秦栩栩行刑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宇文煊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最残忍的场景。
在秦栩栩嘶哑绝望的叫声里,在漫地血污里,宇文煊一张脸惨白如纸,晕了过去。
几日下来,他食不甘味,寝不安枕,眼下的乌青一大片,只能将火气发泄在无辜的宫人身上。
我和澈儿终于恢复了从前的相处。
他跟我一起用了晚膳,便自觉回去读书了。
谢笙如往常一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的内殿。
内殿里灯光如豆,气氛正好。
「臣这次立了功,想跟太后讨些奖赏。」
我眉眼带笑,熟练地解开他的里衣,与他拥吻在一处。
情到深处时,衣衫尽落。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倚翠压着声音喊道:「太后,太上皇往这边过来了!」
谢笙一下子绷直了脊背。
我一把将身上的男人推开,急中生智道:「快躲床底下!」
谢笙起初不愿,后来被我硬塞了进去。
有段日子没见宇文煊,他的身子愈发羸弱,好像风一吹就倒一样。
我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披了件衣裳。
「你来做什么?」
我心中烦闷,每次谢笙要来,我都提前让守卫松懈,这才给了宇文煊可乘之机。
宇文煊不知是否察觉了什么,在殿内环视了一圈,怀疑道:「这么早就睡了?」
「不然呢?」
我提起小茶壶,自己倒茶喝。
「心底无事心自宽,早睡早起身体好,儿子孝顺,哀家还要活到八九十岁,尽享荣华富贵呢。」
宇文煊脸色阴郁,我早知他来者不善。
他突然把我推到床榻上,恶声道:
「就算你是皇太后,寡人也是你的夫!」
「栩栩被你害死了,今晚你都代替她,来给寡人侍寝吧!」
我被床沿膈到了后腰,不由尖叫一声,抬脚便往他身上踹。
「宇文煊,你算什么脏东西,敢让哀家侍寝!」
于此同时,床板动了一下。
宇文煊登时一个激灵,瞪大眼睛,要往床底下查探究竟。
我突然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巧笑嫣然:
「宇文煊,跟你说个秘密。」
「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弱吗?为什么走两步就喘不上气?为什么看到秦栩栩的凄惨死状就能晕死过去?」
「因为秦栩栩一直给你下慢性毒药,让你吃相克的食物,她想杀了你,学我垂帘听政啊,傻瓜。」
我拍拍他的脸颊,笑得酣畅淋漓。
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泼下去,将宇文煊浇了个透心凉。
他最后连自己怎么离开万寿宫都不知道。
离去前,我特意提醒他:
「床底下,你还看吗?」
「有没有闻到一股檀木香味,哀家可从来不用这个香。」
他木讷地摇着头,扶着墙,眼神空洞而麻木,嘴里念念有词:
「不看了,不看了……」
我目光冰冷,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裳。
刚刚那个瞬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宇文煊即便被剥夺了权势,可他如果要我侍寝,名义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世间的男尊女卑仍在,三纲五常仍在。
女子依附于男子,是因为掌权者全部都是男子。
要想改变这个观念,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让女子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14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谢笙从床底下钻出来。
夜风袭来,他给我披țù⁺上外衣,问:「在想什么?」
我突然感慨万千。
「秦栩栩说,她从前所在的那个时代,人人有书可读。」
「我想,那个时代一定是四海升平,衣食无忧吧。」
「我也希望我们的百姓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可是对如今的大魏朝来说,根本没有那样的条件。」
谢笙与我并肩站着,一起望着月亮。
「是啊,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三年前江南水患,太上皇弃之不顾,十岁的陛下紧急登基,邻邦虎视眈眈。」
「只用了三年时间便解决内忧外患,宓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握着我的手,声音好听似昆山玉碎:
「等朝政再安稳一些,国库再充盈一些,我们一步一步来,你想要的海晏河清终会实现。」
「何况,太后手里不是还有一张底牌吗?」
那本是一张暗牌,我原本想永远地欺瞒下去。
「但我现在决定,想让那张牌明于世间。」
在此之前,我要先绝了那帮迂腐老臣的念想。
秦栩栩被绞杀后,尸体扔进乱葬岗。
宇文煊忍着恶臭和脏污,在乱葬岗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她不太全面的尸身,亲自刨了个坑,将她埋了。
宇文煊从万寿宫离开后,又去了秦栩栩的坟前。
他一边用手扒着坟上的土,一边失魂落魄地问: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栩栩,你起来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为你舍了皇位,甚至舍了命,我都愿意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没有人回答他。
荒山野岭上,只有乌鸦飞过的叫声。
我听闻这些,欣赏着手上刚涂的红色蔻丹,漫不经心道:
「宇文煊既然生无可恋,那就成全他吧。」
来人领命而去。
我欣赏着美丽的指甲,眉头轻皱:「可惜啊,明日传来太上皇殡天的消息,哀家这指甲又得擦掉。」
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高高挂在桂树枝头。
我正要准备歇下,听到了宇文澈慌乱的声音。
「母后,母后!」
他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让宫人都退下去。
他突然扑到我怀里,脸色煞白:「母后,我衣服上有血。」
我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受伤了,正要查看,又见他红了脸,低声道:
「好像是母后从前说的那个……葵水。」
我松了一口气。
「别怕,女孩子来葵水是正常的,肚子疼吗?」
我吩咐倚翠去煮姜糖水,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好一番。
澈儿今年十三岁,内心比同龄人要沉稳干练很多。
但她在我面前仍是个孩子,嘟着嘴,有些委屈:
「母后,等我再长大一些,装男孩子就更麻烦了。」
我摸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
「没事,以后不用装了,咱光明正大地当女孩子。」
15
次日,羽林军在宫外发现了宇文煊的尸体。
尸体有些不堪,尤其是那一双手,不仅沾满了泥和血,还有隐约白骨露出来。
太医检查过后,说太上皇因为罪妃秦栩栩的死,一直郁结于心,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
时隔三年,我又给宇文煊办了一场葬礼,这次一切从简。
只是颠来倒去了一遭,躺在皇陵的还是那具替身。
真正的宇文煊被我扔在了乱葬岗。
他想要我全族的命,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澈在人前极尽哀恸,人后却立马收回了眼泪。
我问她:「澈儿,你真的对父皇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宇文澈表情镇定,道:
「他算什么父皇?」
「他记得秦栩栩的生日,却不记得我的生日。」
「三年前我跟着师傅学射箭,秦栩栩偏要过来跟我搭话,险些撞到射出去的箭上。」
「父皇却以为我不安好心,将我狠狠斥责了一顿。」
我牵着她的手,不急不慢地走着:「澈儿,你从前怎么没跟母后说过这些?」
「父皇冷落母后,欺负母后,儿臣不忍母后再伤心了。」
「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儿臣会永远护着母后,谁要是敢欺负母后,儿臣定将他碎尸万段!」
我使劲眨眨眼,又抽了下鼻子,望向远处。
从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怎能不打动我这个老母亲?
但文武百官就站在不远处,我是皇太后,不能在他们面前流眼泪。
我和宇文澈身穿朝服,走过百级台阶。
站上了最高处。
「太上皇殡天,按照旧例,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吧。」
大臣费解:「太后,咱们陛下不就早就登基了吗?」
我说:「再登基一次。」
「三年前皇帝年幼,哀家不得不垂帘听政。」
「但皇帝今年已经十三岁,英明果断,处理朝政游刃有余,哀家想,是时候把朝政尽数交到皇帝手里了。」
「哀家退居后宫,众卿可愿全心辅佐皇帝,共襄社稷?」
大臣们哪有不愿的,本来有些人就担心我把持朝政不放,现在我肯主动交权, 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
他们齐刷刷地行叩拜大礼, 高喊皇太后英明。
我笑道:「光嘴上说说哀家可不信,你们挨个发誓, 此生效忠皇帝,绝无二心。」
百官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 不惜用全族性命指天起誓。
我和宇文澈对视一眼:非常好。
三日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宇文澈穿着女式的天子朝服,出现在登基大典上。
文武百官一个个傻了眼, 揉了几次眼睛,战战兢兢地问:「陛下,您这是?」
宇文澈叹了口气,两手一摊, 无奈道:「朕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朕原来是女的。」
宇文煊没有其他儿子,也没有兄弟。
宇文澈是他唯一的骨血。
宇文澈毫不理会大臣们慌乱的神情, 自顾自说道:
「前阵子,朕的舅父被先皇和罪妃欺骗,带了两万大军回来, 就驻扎在京城外。」
「这两万大军不如留在京城,护卫京稷安全, 众卿怎么看?」
言尽于此, 大臣们都听明白了。
谁要是对皇帝是女子有意见,两万大军就是为谁准备的。
他们跪下, 向我的女儿俯首称臣。
「皇上英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番外
我活到了八十八岁。
去世那年, 大魏朝国泰民安,男孩女孩都能入学堂读书。
我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多少有些不舍, 奈何人总有生死, 谁也熬不过天命。
我寿终正寝。
我又醒了。
睁眼时, 我回到了二十五岁。
霓裳宫里, 宇文煊正抱着秦栩栩说情话。
「栩栩,朕不能没有你, 即便放弃整个天下, 朕也要跟你在一起ẗū́₂。」
「你愿意当这个皇帝吗?」 秦栩栩问。
「不愿。」
宇文煊答得果决:「如果可以选择,朕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跟你做一对普通夫妻。」
秦栩栩含泪应了:「好, 那我们便抛弃荣华富贵,从此双宿双飞。」
宇文煊来到凤仪宫, 告诉我他已经决定放弃江山, 让我配合他演一出假死的戏码。
我长叹一口气:「陛下铁了心要走,臣妾留不住。」
同上一世一样,宇文煊在祭拜皇陵的路上,马车侧翻,跌落悬崖。
只是这一次, 悬崖下不仅有他提前安排好的人手, 也有我提前安排好的人手。
宇文煊死在了悬崖之下。
他的尸体被寻回,通过容貌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尸体绝没有被调换的可能。
我将哄骗宇文煊出宫的秦栩栩抓出来, 赐绞杀。
宇文澈顺利登基。
同上一世一样,我依然是风光无限的皇太后。
只是这次的三年后,宇文煊不会再回来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