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道武帝拓跋珪迎娶生母的亲妹妹,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中原王朝,毫无疑问是有违伦理的事件,然而对于尚未完全汉化,仍然保留着“收继婚”习俗的少数民族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当然,如果说拓跋珪迎娶姨母完全出于美色,也并不能认同,其中应当也有政治联姻的意味在才对,而这一切还要从代国的灭亡说起。
拓跋珪的生母贺氏出身于贺兰部,贺兰部早先依附于匈奴,但当匈奴衰落、鲜卑拓跋部逐步兴起时,贺兰部又与拓跋氏长期保持着姻亲关系,贺氏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嫁给了五胡十六国时期的代国君主拓跋什翼犍的太子拓跋寔。
咸安元年(371年)春,辅相长孙斤谋刺拓跋什翼犍,作为世子的拓跋寔挺身格斗,虽然杀死了长孙斤,但自己也因伤及肋部,不久后去世。同年七月,遗腹子拓跋珪出世。
代国原本是个部落联盟形式的国家,直到曾在后赵为质、深受汉文化影响的拓跋什翼犍即位之后,代国这才开始逐渐转变为封建制国家。可惜的是,当前秦天王苻坚于太元元年(376年)率大军入侵代国时,拓跋什翼犍被儿子拓跋寔君杀害,导致部众纷纷溃散,代国被前秦所灭。
代国灭亡后,年仅五岁的拓跋珪虽然在旧臣燕凤的帮助下得以留在故国,但形势却极为危险,其母贺氏只好带着儿子和部分旧臣向北迁徙避难,结果途中又遭遇高车军队前来抢夺,贺氏又带着儿子向南跑,在马车途中损毁的情况下,贺氏带着儿子走了一百多里路,这才到七介山以南避难。
刘库仁
苻坚灭亡代国后,将其领土交由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和原代国南部大人、拓跋什翼犍的外甥、独孤部首领刘库仁分掌。躲过迫害后,贺氏便带着儿子迁居到了独孤部,刘库仁并未因代国灭亡而变节,不仅对于拓跋珪等人尽心侍奉,还帮助其招抚离散的部人。
太元八年(383年),“淝水之战”后前秦内部大乱,原本被前秦消灭的各部政权纷纷复国,帮助前秦军队对抗复国的后燕时,遭到慕容文夜袭身亡,其弟刘头眷接替其位。
太元十年(385年),刘库仁之子刘显杀死叔叔刘头眷自立,之后又想杀死拓跋珪,幸好刘显弟弟刘亢埿的妻子、拓跋珪的姑姑和刘显的谋主、拓跋什翼犍的外甥梁六眷先后报信,贺氏这才在将刘显灌醉后,让旧臣长孙犍、拓跋他等带着拓跋珪连夜逃到了自己的母族贺兰部,而贺氏也在不久后趁机逃回贺兰部与儿子会合。
当时,贺兰部是贺氏的兄长、拓跋珪的舅舅贺讷掌权,贺纳对于外甥的投奔极为高兴,但其弟贺染干却因为忌惮拓跋珪得人心,一心想要置拓跋珪死地,幸好有贺纳的母亲、拓跋珪的姑姑辽西公主保护,这才幸免于难。
后来,在拓跋珪的堂曾祖父拓跋纥罗及拓跋建的劝谏下,贺纳不顾弟弟贺染干的极力反对,还是决定拥立拓跋珪为主,于是拓跋珪在牛川登代王位。此后,拓跋珪任用贤能、励精图治,使得拓跋氏逐渐复兴,不久后迁都代国原都城盛乐,开始休养生息发展势力,并改称魏王。
代国形势图
彼时,对于拓跋珪来说形势并不容乐观,其北有贺兰部、南有独孤部、东有库莫奚部,西边则是河套地区的匈奴铁弗部和银山以北的高柔、高车部,而太行山以东则是慕容垂建立的后燕和慕容永统治的西燕,而其内部则有叔父拓跋窟咄勾结刘显争位。
拓跋珪先是联合后燕击败了叔父拓跋窟咄的军队,在其被铁弗部首领刘卫辰杀死后,接收其部众,之后又于太元十二年(387年)六月南征独孤部刘显,大败其军,刘显向南投奔慕容永,太元十三年(388年)拓跋珪再度出兵大败库草奚等部,次年又大破高车等部。太元十五年(390年),拓跋珪再度出兵高车袁纥部,并在鹿浑海大败对方,俘获人口及牲畜共计二十多万。
虽然贺兰部与拓跋珪的关系较为密切,但眼见拓跋珪四面出击,贺兰部也不得不担心自己将会步这些部落的后尘。
因此,当拓跋珪于太元十五年(390年)攻打北部的叱突邻部时,贺纳便联合纥奚部前去救援,结果反被拓跋珪联合后燕击败,纥奚部被迫投降,贺纳则向西逃窜。同年七月,西迁的贺兰部遭到铁弗部攻击,贺纳被迫向拓跋珪投降求援,拓跋珪出兵击败铁弗部后,将贺兰部迁至东界,位于北魏和后燕之间。
随着北魏的崛起,拓跋珪不愿再依附于后燕,而慕容氏却想控制住拓跋氏,双方的关系开始变得极为微妙。与此同时,败于拓跋珪的贺纳,对于拓跋珪的背信弃义极为不满,于是开始暗中与后燕来往,慕容垂于是封贺纳为归善王。
拓跋珪
此后,贺兰部发生内乱,贺纳与贺染干兄弟相互攻伐,慕容垂趁机出兵败贺染干于牛川,破贺讷于赤城,拓跋珪则出兵救援,贺纳于是归降拓跋珪,贺染干则被慕容垂迁徙至中山。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拓跋珪为了笼络住贺兰部的贺纳,这才向母亲提出迎娶她的妹妹,《魏书》说:“绍母即献明皇后妹也,美而丽。初,太祖如贺兰部,见而悦之,告献明后,请纳焉,后曰:‘不可,此过美不善,且已有夫。’太祖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绍,终致大逆焉。”拓跋珪迎娶贺夫人,虽然实现了政治目的,使得贺纳安心归附,但却给自己带来了灾难。
义熙五年(409年),道武帝有可能是想把位子传给拓跋绍,于是才准备立子杀母,但拓跋绍则在贺夫人的唆使鼓动下入宫弑帝篡位,从而引发了北魏建国以来第一宗危及皇位的重大政治斗争。
《魏书》记载:“绍母夫人贺氏有谴,太祖幽之于宫,将杀之。会日暮,未决。贺氏密告绍曰:‘汝将何以救吾?’绍乃夜与帐下及宦者数人,逾宫犯禁。左右侍御呼日:‘贼至!’太祖惊起,求弓刀不获,遂暴崩。明日,宫门至日中不开,绍称诏召百僚于西宫端门前北面而立,绍从门扇间谓群臣曰:‘我有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也?’王公已下皆惊愕失色,莫有对者。良久,南平公长孙嵩曰:‘从王。’群臣乃知宫车晏驾,而不审登遐之状,唯阴平公元烈哭泣而去。于是朝野凶凶,人怀异志。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故贺兰部人皆往赴之,其余旧部亦率子弟招集族人,往往相聚。绍闻人情不安,乃出布帛班赐王公以下,上者数百匹,下者十匹。”